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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听说朱由检要掏银子劳军,议事厅内紧张的气氛登时缓和下来。不单是洪承畴,就连李钦也猛拍朱由检的马屁,二人一唱一和,那默契程度好像同一个战壕的战友一般。
对朱由检提出要亲自去劳军的要求,洪承畴也满口应承。温体仁也笑道:“如此正好,臣等去军中调查,有殿下坐镇,更显公正。”只有周延儒不置可否。
既然做为当事人的孙传庭还没到,调查自然无法展开。朱由检也不愿意在镇守太监府多待,便起身告辞。李钦倒也没苦留,朱由检顺顺当当出了府门,一直悬着的心这才放回肚里,暗想因为有天启这顶保护伞,魏忠贤毕竟没有胆量公开对自己下手。
刚走没多远,洪承畴从后面匆匆赶来,再三邀请朱由检到总督府,他要略备薄酒,答谢朱由检的劳军之情。朱由检本不想去,可见洪承畴似乎另有话对自己讲,心想看情形洪承畴并非阉党中人,也没有害自己的动机,去听听他想对自己说什么倒也无妨。
因此朱由检慨然应允,车队便浩浩荡荡地开进三边总督府。这里的戒备可比镇守太监府严多了,洪承畴的标营五百精兵将府外的四条街完全封锁,普通人根本不允许通行。不过他们对秦王府的随从当然不加阻拦,朱由检偷着问过燕凌,知道刘全忠的一营已对整个西安城严密布控,便放心大胆地进了总督府。
洪承畴也不讲那些虚礼,直接将朱由检让至后宅花厅,当然燕凌做为朱由检的贴身护卫,片刻也不离半步。
进了花厅,见这里果然有一桌酒席。洪承畴请朱由检坐了上座,燕凌就侍立于朱由检身后。
洪承畴先是说了几句感激的客套话,与朱由检喝了两杯酒,突然神秘地道:“殿下,臣想为殿下介绍一个人。”
说着他击掌三下,一人便从门外施然而至,却只对朱由检深深一揖,不卑不亢地道:“草民云子建,参见秦王殿下。”
“云先生是臣新聘请的师爷,”洪承畴忙介绍道,“其人足智多谋,臣深受教益。不瞒殿下,此次陕西之役,通盘皆是云先生谋划,臣不过是依计而行罢了。”
朱由检定睛一看,见正是那位和自己下围棋的神秘人物,不禁心中一动。不过当时他是易过容的,此时当然要装出初次相见的样子寒暄数句。
洪承畴显然对云子建极为尊敬,让他坐了次席,自己倒在下首相陪。共饮了一杯酒后,洪承畴把酒杯一墩,重重地叹了口气道:“唉!殿下,臣实在是觉得窝囊!打了这么大胜仗,朝廷不奖赏也就算了,居然还如此行事,岂不令人寒心!自从李钦来西安,臣对他一味忍让,他却得寸进尺,想把陕西大捷的功劳据为己有。这次臣没有让他,他怀恨在心,才会搞出这么多的麻烦来。押运钦犯的都是东厂的人,臣敢打包票,高迎祥一定是在他的授意下被调包的!为了一己之私,竟置国家大事于不顾!”
“总督大人,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云子建却好整以暇地品了一口酒,不紧不慢地道,“看起来是有人嫉妒总督大人与孙巡抚建功,故意找茬构陷;实则这是一场朝局之争,真正的斗争却是在京师呢!”
“哦?”朱由检见云子建语出惊人,大感兴趣地道,“请先生明示!”
云子建也不客气,侃侃而谈道:“自从东林党被清洗,朝廷已是魏忠贤的掌中之物,满朝尽是阉党。不过阉党也并非铁板一块,他们原来就分为楚党、浙党、齐党等数派,之间的矛盾也很尖锐,为了共同对付东林党才走到一起。现在东林党失势,这些人很快又自相倾轧起来。
“现在的内阁首辅是顾秉谦。此人全无读书人的气节,以七十一岁高龄,竟主动上门让自己的儿子拜魏忠贤为干祖父,那不是自认是魏忠贤的干儿子么?不过此人倒还能处置些朝政,因此魏忠贤才让他做了首辅。此次陕西大捷,顾秉谦做为首辅自然脸上有光,因此他是打算重赏将士,提拔总督大人和孙巡抚的。
“与他做对的则是吏部尚书、建极殿大学士魏广微。魏广微与魏忠贤同姓,其实并无关系,但他早与魏忠贤结交,参与机务,陷害异己。魏忠贤对他也颇为器重,故有‘外魏公’之称。但魏广微与顾秉谦是死敌,一直想将顾秉谦挤下去自己做首辅,因而凡是顾秉谦赞成的,他就反对;顾秉谦反对的,他就赞成。
“此次陕西大捷,明明战果辉煌,魏广微非要鸡蛋里挑骨头,故意挑唆言官以杀良冒功参劾总督大人。本来杀良冒功也不算什么新鲜事,偏赶上李钦胆子太大,竟敢放跑高迎祥,然后栽赃给总督大人,这才引起朝野震动。所以说此事看似复杂,实则是顾秉谦与魏广微在斗法,所谓调查不过是走个过场,顾魏二人谁能在朝中获胜,此事就会按照谁的意志下定论。说句不太恭敬的话,总督大人、孙巡抚以及李钦,不过是二人手中的棋子罢了。”
朱由检听云子建一口一个“阉党”,知道他和洪承畴必然不是阉党中人。本来听他分析冷静入理,朱由检还对他有几分好感;可一想到陕西战役的经过,以及云子建对杀良冒功那种无所谓的态度,朱由检就知道此人和洪承畴一样,也是个心狠手辣、做事不择手段之辈,甚至比洪承畴有过之而无不及,不由得心中大为厌恶。
但是现在他最大的敌人是魏忠贤,洪承畴虽然讨厌,但还能算得上是“敌人的敌人”,就算朱由检不屑与之合作,最起码他也不愿意再增加一个敌人。因此朱由检勉强笑问道:“云先生一席话,令本王顿开茅塞。这么说,温体仁和周延儒都是魏广微的党羽了?”
“非也。”云子建摇头笑道,“此二人非但不是魏广微的党羽,甚至连阉党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