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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三月为期,攒银两千……”言建念叨着思忖片刻后,便抚须问道:“莫非行之家中有生意?”
想到这里,他心中隐约有些遗憾,商贾之道毕竟是小道,眼前这位陈行之,且不提才学如何,但他言语之间思路清奇,若能踏入仕途,或许可以给当下一滩死水般的朝堂上掷入一条游鱼。
“家中并无生意。”陈宪咧嘴笑了笑。
言建听了这话,心中便有些欣喜,再次一揖首道:“那以行之小友之才识,定是有功名在身了。”
言建这问题直指陈宪的伤疤,后者只能尴尬的揉了揉头,摇头告知:“曾经有过。”
言建皱了皱眉,但知道若是直接问其中原委,实在是对于读书人莫大的侮辱,他便飒然的笑了笑,不再多言。
“我真的得走了!”陈宪见言建不再说话,便摆了摆手,一路小跑着由原路离去了。
“爹爹,适才这人倒是奇怪。”梓筱扶着言建的手臂,抬头看着远处渐行渐远的身影,笑着说道:“家中没有生意,他哪来的本领三月赚得如此横财?而且,他这番话女儿听来就觉得有漏洞,什么叫人都有享乐之心,我就不认可了!山中的苦修僧人,还有那靖难时候立下奇功的荣国公姚广孝,都不是安于享乐之人……”
言建知道自己这女儿是在抬杠,便摇头笑笑,并不说话。
梓筱说完这些反驳的话,眼睛中又闪过一丝好奇:“也不知这个陈行之的赌注是什么?”
“嗯。”言建心不在焉的颔了颔首,继而抬头说道:“为父要去府学一趟。”
……
天已经黑的通透了,人声鼎沸的环采阁门前,跑堂小二脸上被冻得青白一片,他抱着膀子杵在门前,缩头缩脑的向外探望,突然瞧见路口处一个人影拐来,揉了揉眼一看正是害自己冻了一整天的陈宪,当即撒腿就向楼上跑去:“凤娘,凤娘,陈宪回来了……”
“叫什么叫,没见楼下有客人吗!”凤娘头都没回的将窗子推开一条缝,向下看去,便瞧见陈宪浑身脏兮兮的,头发上还沾着不少木屑,正恍然不觉的向正门走了进来。
“这小子又干什么去了……”凤娘皱了皱眉,反手将窗子关上。
陈宪一进环采楼的正厅,就后悔为什么没多走几步从后门进来,那个叫做李佑乾的书生,正坐在环厅的廊台上和两个书生一起狎妓饮酒,自己刚进来就被李佑乾的余光瞥了个清楚。
“呦!”李佑乾脸上的通红都蔓延到了脖颈上,显然是喝了不少,此刻他摇晃着撑着栏杆站了起来,抬手一指陈宪,张口便嗤笑道:“这不是陈大才子吗,怎生弄得如此狼狈,莫非是去码头搬货了吗?”
酒精过敏还这么喝,迟早喝死你小子。
陈宪恶毒的闪过这个念头,却不想在这里和对方起冲突,便瞅了一眼小红人似的李佑乾,抬脚就要向外走去。
李佑乾今天在这环采楼饮酒,本就是因为昨日里在众人面前摔了个狗吃屎丢了颜面,今日便招了两个同窗来饮酒发泄,哪知道几壶酒下肚,竟然又见到昨天将自己绊倒的陈宪了。
再一想,陈宪这厮明明已经失了功名,现在还敢往环采楼来,定是要去找花魁陆小钗,顿时心中愈发窝火。
他当即乘着酒劲,从环廊快步撵了下来,堵在陈宪的面前说道:“陈行之,我叫你走了吗?”
陈宪却将他当做一堵墙般的绕了过去,抬脚便走。
“竖子敢尔!”李佑乾见自己被当成空气,顿时一瞪眼:“本公子叫你站住。”
陈宪一皱眉,不耐的站定了脚步,淡淡说道:“有屁快放。”
李佑乾被陈宪这四个字说的一愣,下意识的便要破口大骂,却见大厅里客人众多,其中更有些是身份尊贵之流,想着若是自己当众发飙着实不雅,便一昂首:“本公子今日与子观、牧端二友来此吟诗赏雪,见你由此路过,念在旧日同窗之情,想要关心一二,难道有错吗?”
李佑乾一直找自己麻烦,是因为他钦慕陆小钗已久,却始终未得见一面,而自己这个穷书生偏偏却俘了佳人芳心。
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罢了,可偏偏这具身体的前主人爱吹嘘炫耀这件风流韵事,每每在李佑乾的耳边提起,自然就让后者因妒生恨了。
“没错。”陈宪随口敷衍了一句,心中暗道:我信你才有鬼了。
“那就好!”李佑乾装作颇为大度的一拂袖,接着向着四周环廊上的宾客一一揖首:“适才则个莽撞喧哗,让诸位见笑了。”
接着他却语风一转:“为表歉意,今日我等同窗既相聚于此风流之地,自然是要每人提词一首,赠予小钗姑娘,由她挑选其中最佳的一篇吟唱,为诸位添些雅致如何。”
“好——”顿时周围一片附和声起。
在这个时代,提起青楼,总是避不开才子佳人的故事;提到才子佳人,自然便躲不过才子作诗填词,佳人低吟浅唱的美谈。
环采楼能够在杭州这烟花之地脱颖而出,并在今年声名大盛隐隐已为四大青楼之首,部分原因便是有位叫做沈愚的大才子,曾在此地提下一句“来时廊前百花环,采罢江头月送归。”的诗句,鸨母凤娘自此以后,便用诗中的环采二字为青楼更了名。
此时众宾客听闻有人要当众作词,并且还要请花魁陆小钗亲自弹唱,顿时兴奋了起来。
“可是小钗姑娘据称是身体不适,现在不便会客呢!”突然有人泼冷水。
李佑乾故作洒脱的笑了笑,揖首道:“诸位,若是小钗姑娘当真身体抱恙,不唱也罢。可若是我等词作精绝,说不定小钗姑娘也会按奈不住欣喜,抱恙而来呢?”
“说的有道理!”众人再次附和了起来。
“好!”陈宪也拊掌附和,继而迈步边走边说:“那你们玩的开心,我还有事,先行一步。”
“诶!”李佑乾一把拽住陈宪:“陈兄何事如此着急,不如饮几杯水酒再走不迟。”
李佑乾自然心中是有着自己的盘算的,这陈宪虽然曾考了个秀才功名,可却只知死读书,做出来的诗词虽然工整有余,却毫无美感。
而自己腹中这篇词,可是在家中苦思冥想数月才偶然得之。到时候两篇词一比较,自己自然就可以以成功者的姿态来宽慰陈宪:陈兄,被革了功名或是好事,你本就不是这块料云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