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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指被他一根根握在了刀柄上。
愣怔的瞬间,腰上被他一推,整个儿身躯控制不住地往前一倾。
“娥娥一向不是心慈手软之人,如今不过是杀一个该死之人,怎么反而犹豫起来?”
荣靖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我被他推到了荣治的跟前,离荣治不过两尺不到的距离。
他没回头。
荣靖的话语不轻不重,但在屋子里的人却足以听得清楚。
他明知道荣靖要我杀他,连头也不回,身子笔挺地立在那里,老僧入了定般,动也不动。
是真的不怕死,还是……另有隐情?
我僵硬地转过头去。
只见荣靖还是笑着看向了我,双唇无声地说:“战火。”
简单两个字,已将目今的形势说得分明。
他要我杀了荣治后,才肯放手让我随同大军前去。
我握着匕首,不知为何,双手竟然疯狂颤抖起来。
几欲握不稳刀刃。
我从没觉得自己是一个好人。
我手上染的鲜血不少。
有被我认作敌人的大岳将士,有我自己苗疆族人,更甚还有我的亲骨肉……
如今眼前之人,不过是一个犯了死罪之人。
荣靖不蠢,不会不知道荣治对他的威胁。
他迟早也是会要荣治的性命的。
现在,只是将取他性命的人从刽子手,换作了我而已。
成王败寇,他终是要死的。
不管怎么样,我都有足够的理由来说服自己,为了岳赤两国的战争,将这一把匕首递送到他的胸膛里去。
可——
纵然他将脸背着我,可我却深知,他有一张如同荣靖的脸。
我站在他的身后,感受到他被屋中烛火投到我身上的影子,沉重得压人。
微微眯了眼,勉力按捺住自己心中升起的异样感觉。
我可以确信,现如今坐在皇位上的,才是荣靖。
我万分地笃信。
没有任何的理由,脑中所认定的,就是如此。
即便没有什么印象,我到底是怎样将荣靖给辨认出来。
但是记忆里,我就是确定出了荣靖的真伪,并让伪冒的荣靖,也即是如今立在我跟前的荣治被关押在此。
哪怕如今的确记忆在衰颓得厉害,然而这一个念头,却仿佛深植在脑海当中。
不管怎么遗忘,我还是记得。
我背后的荣靖就是真。
可是在见到这个人的时候,心里却产生了动摇。
尽管脑海当中一直告诉自己的是,我之前的判断无误。
那么,这个被囚于牢房当中的人,只能是荣治无疑。
我轻晃着脑袋,竭力要自己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抛除,
好专心处理好眼前的事情。
只是事不遂人愿。
却是想要告诉自己,已然将荣靖的真伪分辨出来。
却反而深陷迷雾当中。
连自己的心,仅存的不多的记忆都信任不过了。
正当我迟疑不决之际,身后陡然贴来一个结实胸膛。
然后一双手握住了我的,将那把匕首牢牢捏在了我的掌中。
我一惊,手上不由得一震。
电光火石之间,在我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眼前人不知何时已经转过了身来。
手上的利刃就这样猝不及防间刺进了他的胸口。
不偏不倚,正中要害处。
我处于震惊之中,久久不能回魂。
但闻头顶传来一阵的笑声:“娥娥果然还是识大体,懂轻重。”
松开了握着我的手,几步退离了我。
但我的手却怎么也动不了。
心猛烈地跳动着,没有任何的缘由。
只是在触及荣治看向我的目光时,我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生命的存在。
那眼神极其地冰冷,杀人一样。
仿佛恨不得将我这个人剥皮抽筋、拆吞入腹一般。
但他却没有任何的动作。
就任由着我握着那把匕首,狠插进了他的心窝。
血迅速流淌了出来,染红了那件干净衣衫,甚至在我手指颤栗不止的时候,沿着刀柄沾到了我的手上。
黏稠湿热,强忍着恶心的感觉微动了动指尖,却觉得那血好似已经将我的手彻底黏在了那里。
无论怎样想要脱离,都没有办法。
浓重的血腥味道涌入鼻端,目光所及,都是一片的猩红。
我忍不住欲呕。
但却在即将松开手的时候,手腕被他一把攥住了。
我原以为他要对我动手。
出于本能地挣扎,眼睛却极快闭上,等待着他的报复。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非但没有疼痛落下。
只感觉到一股力量桎梏住了自己的手腕,然后身躯一震。
赫然发现那尚未抽出的匕首又往他心口送了几分。
血肉直接吞没了刀身。
只余刀柄还握在我的掌中。
而我的手腕受他钳制,动弹不得。
衣裳已经被鲜血濡湿,紧紧贴着他的肌肤。
我的手掌着刀柄,手指打着颤,不时触到他的胸口,感知到他胸腔里同样剧烈的跳动。
身为医者,我当然知道这完全是不一样的跳动。
我的,是证明我还存在这世上的证据。
而他的跳动,其实一如回光返照,猛烈的跳动过后,很快就会进入死寂。
至此以后,世上再无他这么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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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他会永远消失。
再也没有他的存在。
也不知道究竟怎么了,许是因为他到现在还保留着如同荣靖一样的面容,所以一想到他会死,我心生恻隐。
竟让会觉得,他即将消失的这个事实,让我有刹那间的心慌意乱。
我竟会害怕他死。
我从前与荣治完全没有任何交集的。
唯一的交集,也不过是我帮着荣靖将他的皇位夺了过来。
至多,不过加上今天发生的这一切。
我亲手将匕首刺进了他的胸口,折断了他活命的机会。
可心头却蓦地钝痛。
彷若这把刀扎的人是我。
只是应当比这还疼,好似那刀还在心脏那里绞动着,不断地翻着血肉。
痛上加痛。
所以疼得我眼泪直流。
渐渐模糊了视线。
眼前唯留一片模糊的红。
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当天是怎么回来的。
只是手里紧紧攥着那个刀柄,也不晓得在执着什么。
最后那把匕首,便又由我亲手握着,荣靖再次握着我的手。
一用力,就将匕首从那胸腔里拔出。
有温热的液体溅到了我的脸上。
只是我迟钝地没有反应过来。
直待回到了未央宫,宋甜儿见到我的模样,吓得一跳,误以为是我伤着了,一个劲儿地要给我全身都检查个遍。
及至确定我的确无碍后,她这才松了口气。
然后要将我手里的匕首夺去。
我宛若受惊的小兽一般,本能地将匕首藏到了身后,觉出有杀气忽然袭上自己周身。
宋甜儿显然被骇了一大跳,像是从来没认识过我一般。
“我……我从来没有亲手这样杀过人……所以……”所以才这样害怕。
我呐呐解释着,越来越觉得这个理由,好像是凭空捏造一般。
但是宋甜儿却是勾着嘴角,安慰我道:“甜儿知道,姑娘一贯心善,所以才这样愧疚。”
“可是那人本就该死,还是圣上最希望他死的人。”宋甜儿不再强求拿走那把匕首,只用手帕沾了水,给我擦着脸,“姑娘此举,不过是为圣上分忧,姑娘就放宽心,不要再多想了。”
她说得句句都是道理。
我木木瞧着铜镜里头,自己脸上还有几滴凝成乌黑的血。
一闭目,就会不可抑制地想到荣靖让人带着我回来前,那具倒下去的身躯。
强撑着半跪在地,目光冷笑着瞪向了我,
我的心倏然一震。
睁开了眼,不敢再去想,只看着自己手上的匕首。
一把利刃刺进胸膛里那样地深,又被狠狠地拔了出来。
一个人的性命要怎么大,才能可死里脱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