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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麟德殿的太子惊魂未定。
班信看着他叹了口气:“殿下,您是储君,陛下病倒,您就是大秦的主心骨了。不过是日后宫里的一位太妃而已,您怎么这个时候反而生了不合时宜的尊敬之心了呢?”
太子定了定神,自认为听懂了班信的暗示,呵地笑了一声,强撑着一抖宽大的袍袖,装腔作势:“父皇还好好的,我跟宫里的嫔妃争辩,即使赢了,也是我失礼。这种大事,跟她们又说不着。走,去看父皇。”
班侯只好从鼻子里笑了一声,大步跟着他回了紫宸殿。
微飏早已等候多时,听说他二人正在回来的路上,自己先去看端方帝。
老皇帝正在沉睡。
微飏问了邱太医几句话,又教了他几句话,然后就听甄三九亲自来报:“太子已经进来了。”
微飏转身迎了出去,正赶上太子急急作色地疾步过来,不等他作势开口,便先竖起手掌,止住他出声,接着快走两步到了他跟前,声音压得低低的:“陛下睡了,可睡得并不踏实。四哥进去看一眼,千万别说话。”
所以并不是阻止自己见皇帝。
太子心里松了口气,脸上却凄然作色,甚至轻轻咬住了嘴唇,蹑手蹑脚走进去,远远地看到端方帝拧眉睡着、胡子轻颤的样子,知道微飏没有说谎,这才彻底放了心,转身出来。
两个人往外走,微飏又回头招手叫了邱太医。
走到外头站定,微飏才冲着太子屈膝道了万福:“您别急。先让邱太医跟您说说陛下的情形。”
“孤最担心的就是这个。”太子忙催促邱太医,“你快说,父皇到底如何了!”
“是。太子殿下,容臣细禀。”邱太医才不管他怎么催,依旧不紧不慢、一字一句说个清楚明白,“陛下从五年前伤了心脉,虽则这些年保养得当,但毕竟上了岁数,补也没能真的补回来……”
“什么上了岁数?!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邱太医,你说话要小心些!”太子连忙正言厉色呵斥,却见微飏和邱太医都漠然以对,只好自己再给自己圆场,“这也就是当着长安,换了旁人,孤只怕不得不惩治你呢!快说!”
邱太医已经快要忍不住自己的白眼,急忙低下头去,稳声禀报:“这几个月,又动气,又劳心,加上两番使节往来,劳累着了。月初的时候,臣已经再三跟陛下说,请他老人家好好歇一歇,不要再想这些事。”
听到这里,太子又想开口辩解,微飏偏头看他一眼。
趁着太子一愣,邱太医忙接着说下去:“昨天中午,有人给陛下下毒。”
虽然太子已经知道了这是邬皇后的手笔,但此刻第一次从旁人嘴里听到,太子不禁还是变了颜色:“什么?!”
“此事还没有最后确定是冲着谁。毕竟我和桓王都在场,也许是冲着我们俩来的也说不定。”微飏只好解释,“也因为还没有查到真相,所以陛下吩咐,不让我们往外说。”
“告诉孤也算是往外说么?!”太子心里恼将上来,哼了一声。
微飏不作声。
可慢慢踱过来的甄三九却丝毫不给他面子,慢条斯理地说道:“在试菜内监下毒之前,蓬莱殿的掌事大宫女曾经来过一趟。而且,还跟那试菜内监说了一句话:下晌还有正事,别教陛下吃多了。”
太子僵住。
微飏看了他一眼,问甄三九:“那大宫女现在如何了?”
“正在审。”甄三九恭敬欠身。
太子额角的汗唰地渗了出来。
微飏不满地看着甄三九:“动作快点!待陛下睡醒,怎么着也该问出来皇后娘娘与那件下毒之事究竟有没有关系才好!”
“是。”甄三九再打一躬。
微飏静静地看着他,见他居然只说这么一句,登时不高兴起来:“你现在就亲自去看看。”
“陛下万一中间睡醒,我必要在旁伺候。这一时半刻,可不敢走开半步。”甄三九硬邦邦说完,想了想,朝外叫了赵歙:“你去看一眼,蓬莱殿的大宫女审的怎样了。我估摸着,便再硬的骨头,这会儿也应该有点眉目了。”
赵歙听了令,忙冲着太子和微飏各施了一礼,匆匆而去。
太子这边却早已有些站不住,往后退了两步,见旁边有个矮榻,勉强露个笑容出来给微飏,然后一屁股坐下,自己擦一把汗,又找一句借口:“这两天竟然如此曲折离奇,孤实在是……”
“邱太医,您接着说。”微飏已经快忍不下去了,只好自己给自己平稳情绪,转移话题。
邱太医规规矩矩看一眼太子,见他忙点了个头,这才低头继续说道:“为这件事,陛下憋着心火。昨天下午直到今天白天,出使西夏的人都回来了,各色事情陛下亲历亲为,已经累得很。
“臣昨晚回去时给陛下看脉,已经再三恳求陛下不要操劳。但是没想到陛下一个字都没听。今晚之宴,因是昨天说好的。臣担心陛下宴上高兴会饮酒,所以白天告了假,晚间进宫伺候。谁知今晚就闹了这么一场。
“刚才给陛下听脉,情形,实在是不大好。”
说到这里,邱太医长长叹了口气,抬头看着眼巴巴的太子,拱手躬身,声音再压低一点,“可不能再让陛下动气伤心了。”
“若是从此无事、细心将养,陛下可能从此千秋万岁?”微飏拐个弯儿,把端方帝的实际情况再替太子问到最透彻。
太子眼睛一亮,赞同地看一眼微飏,再看向邱太医。
邱太医踌躇片刻:“去年年底的时候,臣给陛下调理药膳的时候,就听见陛下把自己的后事都托给了太傅和班侯……”
后事!
太子和微飏脸上顿时都是惊惧交加,对视一眼,各自立即便都红了眼圈儿。
“所以,陛下圣寿万年,应该用不了多久,就能将养痊愈。”邱太医说完这一句,再不开口,紧紧闭上了嘴。
虽然是自己教出来的谎话,但听到这里,微飏还是没能忍住,低头擦了擦夺眶而出的热泪。
太子看她一眼,也挤出两滴泪,却紧接着轻声咕哝了一句:“如何托给班侯了?怎的不是孤……也不是长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