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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有风吹过。
阳光顺着街道照在律津小镇,又照在少年俊美的脸上。
少年满脸痛楚,面孔几近扭曲,李凭正要伸手去扶。一只胳膊已在身边伸了过来,将王珪扶起,却是片刻前还遥遥远在楼顶的王五爷。
“珪儿,怎么了?”真气在王珪体内游走一圈,不似中毒,王五爷才将心放下一大半。
“腹痛,冷。”少年声音已经沙哑。
王五爷面沉如水,自家侄儿的性情他很清楚。王珪看似娇贵,实则坚忍,等闲疼痛不会表露出来。
那边观战的孙神医也快步跑向这边,捉起王珪手腕,把起脉来。
“是不是这里?”孙神医面色凝重,用手按向王珪下腹。
“对,就是这里。”王珪忍着疼痛回到。
“之前是不是这里、这里疼?”孙神医在王珪腹部几处一一指点。得到王珪肯定的答复后,孙神医的眉头逐渐皱了起来。
“五爷,上楼。”孙神医对王五爷一点头。
王五爷一把抱起王珪,轻轻一跃,直接从窗子进了白云楼二楼。
待得孙神医赶到楼上时,王珪已经被王五爷安放在二楼角落里的一张桌子上。来到王珪近前,孙神医掏出银针,在王珪小臂、指头上连连下针,放出血来。王五爷、卢又道几人搭不上手,只得在边上看着。
“不知五爷大驾光临襄阳,未能远迎,铁剑门多有失礼。在下铁剑门赵天殇,告罪。”赵天殇一鞠到底。他见得一半白云楼比武,本想稍后过来相见。却不料遇见王珪突然病,连忙过来见礼。又紧急派人飞鸽告知门主郑钦。
“无妨。”王五爷一摆手,无暇客套。
“五爷,襄阳城所有名医已准备好,正往律津赶来。戌时可至。楼下有画舫,亦随时可往襄阳。”王五爷没空理赵天殇,赵天殇直接切入正题。毕竟即便是有着锦绣手之称的门主郑钦,在王五爷面前也相隔如天地。
“孙神医在此,襄阳城的大夫就不用了。”听到得安排,王五爷抬头看了赵天殇一眼。“看珪儿此刻状况,也受不得晃动,就在楼上先看一下吧。需要些药,倒是要赵先生张罗一下。”
“不敢称先生,五爷直呼小人姓名即可。”赵天殇连忙再次鞠躬。“但凭五爷吩咐,铁剑门定全力以赴。“
“原来是孙神医,赵天殇见过。”闻得老者是孙神医,赵天殇连忙转头见礼。“烦请神医列出所需药材,在下定收集齐全。”
“山豆根、茜草、金银花、丹参、山楂、莱菔子……还有元胡,尽量多些。”孙神医报出一长串药名。
“都是一些常见草药,律津即可集全。这就派人去找,马上就来。”赵天殇见药名后道。
赵天殇确是干练,一边安排人员,去律津药房搜罗名单上的药,一边清理二楼其他人等。数息之后,二楼只剩下五爷一行和数个远远站着拱卫二楼的铁剑门帮众,外加角落里打下手的几个白云楼伙计。
“这些药,只能暂缓片刻。”孙神医沉吟着说。
“到底是什么问题?”王五爷看着躺在桌子上的王珪,低声问。
“绞肠痧。”
“咔“脚下的地板瞬时碎裂,王五爷失声道。”绞肠痧?珪儿怎么会患上这种病?“
”五哥莫急,你我二人以真气渡入珪儿体内。孙神医再以药石化之,珪儿当能过此劫。“卢又道拉住王五爷的胳膊,在一旁劝道。
“三爷,珪儿这是急性的……“孙神医说完,全场寂静。
“绞肠痧。“当王五爷失声喊出这个名字的时候,作为伙计候立一旁的李凭心里闪过形成了个朦胧的计划。
“这位小朋友状况,能让我看看么?”眼见有插话的机会,李凭来不及过多权衡,出声远远的打破了全场令人压抑的寂静。武功的出现,颠覆了李凭的世界观,孙神医诊脉的气度,让他对传统医学也充满了期冀。然而,面对绞肠痧这个历朝历代都不可医的急性病,孙神医束手无策的情况下。李凭决定试一下,来挽救自己的命运。
“小朋友么…”,当顺口说完这句话,几个人的目光投向他时,李凭才想起,他也是一个少年人,一个少年跑堂。李凭心里苦笑,几十年养成的心理,确实不是一朝就能改变的。当然,也正是他顺口说出的这句话,前世的气度也随着他的口气传出,让王五爷、卢又道几人看他的眼神里多了几许重视与迷惑。“小朋友”这儿称呼,在他们耳中,也就成了一个小一点的朋友。
“这位小友,请了。”出乎意料,王五爷眼睛眯了一下,只是略作沉吟,就示意李凭过去。
“小友如何称呼?可懂医术?”王五爷站在桌边,看着眼前的和侄儿年纪相仿的少年,稚嫩的面容下,偶尔闪动的眼睛透露出与年龄不相符的目光。
“在下李凭,是白云楼的伙计。关于医术略知一点。”李凭暂停了下,心中组织一下措辞道:“绞肠痧,我们那里叫急性阑尾炎。三国时,曹操的爱子,天才曹冲就是患了绞肠痧,不治而去的。”
“绞肠痧一般又分四种。这位小朋友,可以看一下么?“
听得绞肠痧可分四种,王五爷望向孙神医。孙神医哪曾听过如此详细的分类,连忙向王五爷示意允许李凭看病。
王五爷也细看着眼前少年,虽是一跑堂小二的打扮,介绍自己是白云楼伙计的时候,那神情却分明像是在介绍自己是今年的新科状元。不,新科状元也没有这样的眼神。这种眼神,王五爷年少时候,大朝会上,在几个世家门阀的掌权者眼中看到过。那是一种骨子里的一种优越感,虽然眼神主人并没有刻意这种优越感,却总在不经意间流露。当然,很多年了,用这种眼神看他的人已没有了,没有谁在看王家五爷的,还能带有骨子里的优越感。所以,王五爷很好奇,这少年人的到底优越感从何而来。
“小朋友,是不是这里疼?“走到桌边的李凭用手轻轻点了一下王珪腹部右下的位置。也不知如何称呼,李凭索性小朋友到底了。
这时候,用力扭过头的王珪,看到了拥有同样稚嫩的脸庞的李凭。
九月的下午,阳光西斜,微风拂动。
律津白云楼上,这是二人第一次正式见面。一个躺在桌子上,一个站在桌子旁。
阳光下的两个少年人,不再是钟鸣鼎食的世家子弟和酒楼跑堂,而是两个各为生存挣扎年轻人。
“是。“虽然一直强忍着没有失态,但苍白的脸颊流下来的豆大的汗珠还是显示了王珪肚子疼痛的程度。
“这样呢?“李凭轻轻把王珪侧过来,边向后拉他的右腿,一边问道。
“疼、疼、疼……”王珪已经疼的直接喊了出来。”你!“王五爷想抢一步过来,却被孙神医一把拉住了。
”腰大肌前方…….“李凭习惯性的低语道。
“什么腰大肌前方,能治好?“李凭虽然低声自言自语,但仍被有恐怖耳力的王五爷听个清楚。他看着个眼前和自己侄子相仿年龄的却具备更成熟气质的少年追问道。
“治。。。“李凭低头犹豫着。怎么和一个古人说在病人肚子上开刀,再把病人肠子掏出来割掉,能好接受一点。直接说,眼前这个什么王五爷没准会在自己肚子上捅一刀。不说,这不仅一条人命,也关乎自己的命。
最主要的危险是在这种环境下开刀,感染问题,就能要了这小家伙的命。等他们告官,自己的一条小命也就交代了。看到赵爷对他们的态度,这帮人好像不用告官,就能弄死自己。也正是赵爷对他们的态度,让李凭坚信了他们能够解决自己遇到的麻烦。
“这位小友,请放手施为。”王五爷一拱手,深深的望向李凭道,“如能医好家侄,我必有重酬”。
“放手施为?“李凭苦笑了一下,”五爷知道放手施为意味着什么么?“
李凭心一横,反正说出来,把压力分给他们就行了。
”贵侄的病,确实是急性阑尾炎,这病从来都是的突然。我们那里的治疗方法,是送到医馆,在腹下开刀,把那一段坏掉的肠子割下来。然后再缝上割开的肚子。“李凭边说着治疗方式,边在王珪身上比划。
本以为开膛破肚这种事,会让这几人大惊失色或是直接把自己开膛了。没想到,王五爷听到只是淡淡的说:”开刀?肚子破了再缝上,是危险,弄不好会直接死过去。不过,在肚子里切下坏掉的肠子,这种做法,确是头回听说。刮骨疗毒,也不外如是了。这样真的能够治好么?”最面两句却是对着孙神医说的。
没有理会王五爷探究的眼神,孙神医用好奇的上下打量着李凭道:“此法古书有之,几近失传。小友师从何处?去痛的麻沸散如何获得?”
”此法,在我们那里,并不稀罕。只是麻沸散我却不会配制。如孙神医也无法炮制,此事只能作罢。“李凭回道。开玩笑,不麻醉就开刀,你当我是华佗,还是当他是关公。
“麻沸散配置不易,现临时配制已来是不及,这……”孙神医面向王五爷踌躇道。
二楼再次静了下来。
”直接开刀。“声音不大,虽虚弱,却清晰,王珪坚定的声音打破了二楼的安静。
“珪儿,不可……”王五爷惊声道。
“五叔,听侄儿的吧。这本就是侄儿自己的事情。“王珪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轻松的笑意。”侄儿多谢五叔几年来的指点与关爱。家里很多人一直希望侄儿将来能够越您。可是,如果侄儿连此等决断都无法定下。你觉得,侄儿还能越您么?您背后那个最长的伤疤,就是比我还小的时候,和马贼拼杀留下的。我若连在肚子上划一刀,都不敢的话,何谈青出于蓝?”
“侄儿路,终究要侄儿自己来选……”王珪缓了缓,眼中的目光愈坚定。
王五爷像是头一次看懂自己的侄儿,就那样看着躺在桌子上的王珪。
许久后,转向李凭一字一字的问道:“你,有几成把握?”
“取出坏掉的肠子割掉,十成;伤口后续长合,感染风险,三成;至于能否忍住疼痛,就看他自己了。”李凭看着王五爷能够杀人的目光,强打镇定,一付你敢死,我就敢埋的心态坚持着说。
“神医,你怎么看?”王五爷再次转向孙神医。
“此法虽风险甚大,但令侄病突然,此时已别无他法。”孙神医无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