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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风清凉,刚刚升起的太阳晒干了初秋的朝露,整个襄阳城在喧嚣声中逐渐苏醒。
一夜的血腥,已经被这座雄城散发的烟火气息尽数掩盖。然而,某些人们心头的血才刚刚开始流淌起来,这些人们心头的血,如同过往一样,最终势必会用更多人的血来终结。
当然,无论松鹤楼还是律津小镇所发生的一切,在这个秋季的早上,影响只是产生在各方势力比较高的的层面。这种在萌芽状态的震动还未经层层发酵,影响到整个襄阳地区,绝大多数人还是用他们不变的方式生活着。
此刻,所有的势力,静静看着襄阳城的一个小院。本次郑家的来人,住在那里,那个屠灭了一个小镇的命令也出自那里。
小院。
姚占山和孙长老两个人的尸体早已被抬了出去。
下人清理血迹的唰唰声中,映衬着堂下几人的沉默。众人皆不做声,静静的看着桌子上的一截纸条,特制的纸张异常坚韧,远远望上去,蜡浸处理过后的不自然卷起掩了上面的字迹。
“半步宗师?那个驼子的实力,竟然半步宗师…”虽然经过数次推演,蜡黄脸中年人依旧不敢相信,首先打破了宁静问道,“蛇组会不会弄错了?”
“怎么可能错。”娃娃脸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明显不满,“令狐化雨这个蛇组老大不是白给的,第一时间出现在未被破坏的现场,若是连他都评估不对对方实力的话,恐怕这天下能查明白的不会超过一掌之数。”娃娃脸一顿,看了一眼郑熹,扫了一下众人,“用猎鹰发回来,他这是已经很笃定了,对方半步宗师!但凡有一丝疑虑,他也不会发。熹爷,还请提早打算。”
本次武林大会各方所谋颇多,眼下襄阳各路势力云集,然而所有人都知道,在这平静之下隐藏着的是怎样汹涌的暗流。对于更多看不见的某些地方来说,这种平静所代表的是各种势力涉入与较量后,一个短暂平衡。这种错综的交争已经持续百年,本次也依然难以有一个最终结果,不过是由一种平衡转向另外一种平衡。然而,对于经历这些交争的这一代人来说,眼前短暂的胜负,则代表着他在家族存在的意义。
所有势力早就习惯这样交手,即便是诸多隐藏后手的情况下,棋盘上的棋子在各方情报中均有一个大概轮廓的了解。
在这种微妙的平衡之下,半步宗师,已经能够达到影响事态走向的程度。而此时,凭空出现这个半步宗师强者,由于无法确定这个人到底是在哪方势力清单之中,难免令势力倾盖天下的郑家,生出一丝事情脱离掌控的措手不及感。当然,这种脱离的感觉即便是一个半步宗师带来的,也在世家诸多危机处理机制当中,哪怕是宗师在这种顶级世家也有诸多预案。只是,此刻郑家的另外一个身份,本次武林大会的东道主,让郑家难以像以往一样具备淡然处之的耐心,恶心不得。
虎墨沉香的佛珠一直在手上盘桓,郑熹已经恢复如常,端坐上位。没有人知道郑熹在想什么,蜡黄脸的汉子见郑熹毫无反应,深沉的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奋问道:“要不我们几个去会会他?”
若是有人听见定然会惊诧于这几个人的实力,半步宗师,蜡黄脸也想去掂掂斤两,这已然是在各方情报之外存在的高手了。
“任重,稳住,暂不要露面。这么多年都忍下来了,只是这几天,你怎就不能耐住性子。”郑熹道用眼睛斜了一下黄脸汉子,口中虽满是责怪,然而神色也是不以为然居多,“有了这个变故,提前浮出来,也算是好事。按照计划操作你们自己的事情,不要分人出去。一切照旧。”
“君会,你让令狐化雨去查这个驼子,只是查,不要惊动。”郑熹转向娃娃脸道,“不管这个驼子是哪里的,这样的高手,都不能只是由我们去应付,白白便宜那几家。”那个被称作君会的娃娃脸点头应下,还不忘向叫任重的黄脸汉子腼腆一笑。
太阳再次升高一截的时候,林哥来到了郑家人所在的那个宅院。
秋天的温度,升得很快。此时,太阳已经有些热度,树叶热的开始打卷,把树叶上的水痕都卷到树叶中。
林哥,本名林大柱。得益于李凭的缘故,被铁剑门提前录取,早早负责一些铁剑门的外围事务。铁剑门弟子虽是林大柱这样一点点爬起来的人一直羡慕的位子,然而放眼襄阳或者在铁剑门,也不过是一个小人物罢了。这样一个外围弟子,不仅对律津的事情无所知,便是对于松鹤楼上发生的事情,也是略有一点消息,对于李凭在楼上所为更是毫不知情。此刻站在院子中的林大柱,只是以一个面见大人物的寻常忐忑,偷偷的打量这个小院。
院子里香樟树下的石桌边,娃娃脸的君会已经恢复了腼腆、谦逊的模样,丝毫看不出杀死孙长老的狠辣。然而,无论如何的腼腆与谦逊,对于刚刚进入铁剑门林大柱来说,荥阳来的郑家人,依旧是遥不可及的大人物。
看着小心翼翼、唯唯诺诺行礼的林大柱,君会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口中的语气依然满是腼腆。
“你,在白云楼多久了?”
“回大人,五年了。”
“你在白云楼做什么?”
“回大人,我在白云楼做伙计,平常打扫,前台上菜撤桌等等。”
“白云楼上菜经过几手?”
“回大人,白云楼人少,从后厨出来,就是由我们伙计直接上菜了。”
……
“丁师傅是哪里人?在白云楼多久了?”
“回大人,不知道丁师傅是哪里人,只是知道他不是本地人。在白云楼多久也是不清楚,没仔细问过,好像有十多年了吧。反正我在白云楼的时候,他就在了。”
“你们在一起五年,怎么连他什么时候到白云楼的都不知道?”
“回大人,丁师傅平很少和我聊天。”
“菜从后厨出来,放在哪里?”
“放在有专门的台子,后厨的菜就放在那里。”
.......
“那个李凭的武功是谁教的?“
“李凭?他不会武功啊。刚来的时候,还准备来铁剑门学武呢。”
“白云楼还有谁会武功?”
“白云楼没有会武功的。”
......
整个问话过程,一直持续到太阳升到当空最高处的时候。林大柱已经被君会环环相扣又飘忽不定的问题问的汗透了衣裳。问到最后,就连每个厨子做菜放多少盐都被问了个清清楚楚。
看着林大柱退去的背影,想着他卑微又知无不言的样子,娃娃脸君会眉头紧皱。
“大人,不把他下牢么?”一直在君会身后的随从问。
“还没到用强的时候,单独软禁起来就好,都放在大牢,岂不是让人一锅就给烩了。都记下来了?”
“都记下来了。需要给熹爷么?”
“不用,归档就好。一个不理世事的掌柜,一个被害死的账房先生,一个不会武功却杀死七阶来历不明的少年人,便是有太多不明了,看起来就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酒楼啊。”沉默了片刻,君会拍着桌子像是和随从说,又像是自语道,“跑出个半步宗师,这一切都不普通了。倒因为果的看一下,一个凭空出现的半步宗师,一个不知所踪的掌柜,一个不知死去原因老账房先生,一个周围百里都没见过的凭空出现在小镇上的伙计,这这诡异的组合出现在白云楼。王家五爷、卢家三爷在选择在这里比武。要是说这小楼没问题,我都是不信的。”
“下令在白云楼补给停留的是熹爷,然而,是什么让熹爷在此停留补给的呢?若是有谁能够影响了熹爷儿让熹爷不知,那么这可就有意思了。整个小镇都被洗了个干净,这个白云楼却是只死了一个账房,还是死了一阵了。”君会用嘴里喃喃的推断着。“真是乱啊,幸好,无关大局。这个,白云楼无处不透着诡异啊。”律津小镇被血洗的第二天,郑熹夹袋中作为智囊的君会心里是这么想的。
……
“这个白云楼无处不透着诡异。”躺在床上的的王珪对站在床头的郑绫儿说,即便是没有及时的情报得知律津的消息,听过白云楼上的经过后,少年天生的聪慧还是让他和君会发出了同样的感叹,“可是我还想救他出来。”
“你就不怕他利用了你?”郑菱儿反问道。
“他要是真的涉入其中,那么,我来杀了他。”王珪顿了一下说,“如果这次不救,他就死了……”
“我相信,我哥哥的死,和他没有关系。”
“我也是这么想的。”脸上已经恢复红润的王珪,看着眼前倔强的朋友,微微一笑,心里补充道,“即便是有关系,我还是想救他。他,是我的朋友。”
“潜哥哥死得蹊跷又凄惨,六爷爷心情正差,我也没办法去求他。不过已经与郑钦与林叔招呼好了,看好李白与李凭的性命……”郑绫儿小声向王珪说着自己的动作,只是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小。
“郑钦那个墙头草,交代与不交代区别不大,这关键当头,他是不敢有丝毫违杵你六爷爷的意思。至于林叔,唉……”王珪说到出,化作一声长叹。“扶我去见五叔。”
……
“你执意要如此?那李凭的来路并非一干二净,很多人都在查。”听罢王珪的请求,王离沉声说,“救他可以,从此以后王家不再欠他什么。”不欠他什么,就是救王珪一命的事情,一笔勾销,所有的许诺全部两清。放在平时,不要说欠人一个人情,便是入了王离法眼,想凭此平步青云都不是问题。可眼前襄阳城,风起云涌,王离不想欠什么平添意外。
“我若不执意如此,恐怕他没有“从此以后”了。”王珪苦苦一笑,“更何况,王家从来不欠他什么,是我欠他的。”
“你能这么想最好。”王离又何尝不知王家不欠李凭任何事情,他将这个人情揽到王家,就是不希望这个人情由眼前这个看似高傲,实则重情义的侄子背负。虽然,这种情义最终会消失在王珪和每个门阀子弟的成长中。“有些事情你不知道,李凭的性命在这些事没有结果前,还暂时死不了。至于皮肉之苦,肯定是免不了。”
“众人皆谓白云楼诡异,然则……”王离像是想到什么,摇了摇头,“唉,此时郑家这滩水才是最诡异的,还是不涉入过多才好。”在律津小镇被血洗的第二天,王家的五爷王离,心里是这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