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蘅芜阁以前伺候的人,都分散到府中各个地方,偌大的蘅芜阁就苏小娘和一个伺候的丫鬟。连司马黛凝想念她,前来看望,也只能隔着门说说话。吃食什么的,也是差人从梅花窗口递进去交给丫鬟,宛如冷宫一般。
树倒猢狲散,苏小娘已是弃妇,如猪狗等同。那些负责送吃食的下人,也只是按时把东西送过来便是,至于吃不吃,他们才不会费心去关心。
院内的花草树木,因为无人照护,显得格外的萎靡不振。院里的青石小道,已铺满厚厚的落叶,看不出何处是路,何处是草坪。
四人径直朝着寝殿的方向行去,寝殿的门虚掩着,卢妈妈上前推开。门发出嘎吱嘎吱作响,落下一些积灰,迎着风钻入卢妈妈口鼻,她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司马黛凝抢先一步挤进屋里,四下寻找苏小娘的身影。
苏小娘躺在软榻上,面色泛黄,嘴唇干裂渗血,青丝凌乱的散在绣花缎面枕上,出的气比进的少。双目禁闭,如一具尸体一般。
昔日那勾魂夺魄的容颜,不复存在。
屋内的案几上放着好些吃食,散发着刺鼻的馊味,看样子苏小娘已经好些日子没有进食了。
同为人妇,卢氏见到此番凄凉之景,心生怜悯之心。
司马黛凝见到苏小娘如此,猛的扑到软榻前,紧紧拽着苏小娘的手,眼泪如断线的珠子啪啦啪啦往外滚。
“阿娘,你怎么了?你这是怎么了……阿娘,我是凝儿呀!你睁开眼看看我……”
苏小娘听到司马黛凝的声音,微微睁开双眼,眼神涣散,“凝儿,你来啦!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气若游丝,声如蚊鸣。
她虽表现出欣喜,但却丝毫不意外。
因为,今日的一切,是她事先交代好的。
前几日,当她从司马黛凝嘴里得知司马黛媱大婚,便让司马黛凝以家有喜事为由,苦求司马瞿放她出去。
她还唆使司马黛凝,若司马瞿不应,就让司马黛凝一头撞到椅子腿上,逼司马瞿就范。反正,无论如何必需让司马瞿放她出去。
故此,今日的一切,也是她预料之中的事。
司马黛凝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她忙去摸苏小娘的额头。
“好烫。”司马黛凝急忙回过头来,对着立在她身后的卢氏求道:“母亲,我阿娘病了,烧的厉害,求母亲替阿娘寻个大夫。”
闻言,卢氏对身后的卢妈妈道:“卢妈妈,你差人去寻大夫来,再找两个手脚麻利的丫鬟过来帮忙。”
卢妈妈应着,躬身退出房外。
苏小娘听到“母亲”一词,把视线移到卢氏身上,那憔悴的脸上,竟然露出欣慰的笑意。
她恨钟葭芸,她之所以落到今日这等田地,都拜钟葭芸所赐。她发誓,有朝一日,若能重见天日,她定不让钟葭芸好过。
司马黛凝问:“阿娘,茴香呢?你病成这样,她为何不传话出来?”
苏小娘并未理会司马黛凝,而是望着卢氏问道:“凝儿叫你母亲,莫非夫君已把你扶正?”
卢氏点头应着。
苏小娘见状,疯了似的狂笑,没笑几声就一阵猛咳。
“阿娘……阿娘……你别说话了,好好歇着。”司马黛凝有些手足无措,见苏小娘如此难受,她却不知道怎么办,只能担心的看着,干着急。
卢氏吩咐司马黛凝的丫鬟橙紫道:“你去替钟小娘找杯水来。”
橙紫应着,忙去案几找杯子倒水,案几上的茶水壶一滴水也没有。她提着茶水壶准备去储水罐里打水,谁知,储水罐里也空空如也。她把整个蘅芜阁都翻了个遍,也没找到一滴水。
空手而归的她,自责道:“夫人,奴婢没用,连一杯水也找不到。”
卢氏道:“你回你家姑娘住处去取。”
这时,苏小娘的咳嗽也止住了,“别麻烦了,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不是这一杯水的事。”她说着,手肘支撑着软榻,欲坐起来。
司马黛凝忙上前帮忙,将她扶着靠坐起来。
即便有司马黛凝的帮助,完成这个动作她还是很吃力。
“阿娘,父亲已经不怪罪你了,从今以后你就自由了,我也可以再搬回蘅芜阁陪你。”司马黛凝喜极而泣。
“你看看你,几日不见,又胖了不少,都让你控制住,你就是不听。你阿娘身份卑微,可养不起老姑婆。”
这种时候了,苏小娘还有心情开玩笑,司马黛凝听后是哭笑不得,“阿娘,只要你好好的,凝儿以后一定少吃多动。”
母女俩叙旧,卢氏守在这里自觉有些尴尬。
她打断两人的谈话道:“黛凝,你在这里好好陪着你阿娘,大夫兴许眨眼功夫就到。夙烟姐身体虚弱,需要补充些营养,我这就去差人张罗。”
语落,司马黛凝连连致谢。
卢氏这才独自一人从蘅芜出来,回听雪阁的途中,碰到厨房帮忙的婆子,她顺便吩咐婆子弄些清淡的吃食送去蘅芜阁。
绮榄轩,老夫人住处。
母子俩聊得正兴。
老夫人道:“这均邑王做事是心急了点,不过礼数一样也没少,也还算是有规矩之人。黛媱这丫头性子倔,这本就是高嫁,你屋里那些妻妾可有交待清楚,让她收收性子,别让人家觉得我们司马府没家教。要是再把人给退回来,那老婆子我可真的无颜去见司马家的列祖列宗。”
司马恭敬回道:“母亲安心,儿子都交待过了。”
“原本想着,她嫁去余家,余家人会看在你的面上,多迁就多忍让。余家关系简单,也避免了不少勾心斗角,妯娌不和。谁成想,临了来个退亲。”
“儿子也觉遗憾,恐是我两家没有这等缘分。”司马瞿顿了顿,“母亲,来之前,凝儿求儿子放苏氏出来。儿子一心软,便答应了那丫头。”
“放就放吧!反正时隔这么久,那件事早已淡下去。这些也是你屋里的事,我老婆子也不想多参与。凡事拿出男儿威信,别让她们把你的后院闹得天翻地覆才是。”
“儿子谨记母亲教诲。”
梁妈妈找出剪刀,正要帮老夫人修剪指甲,司马瞿见状悄悄走上前,从梁妈妈手中接过剪刀,细心的替老夫人修剪指甲。
这司马瞿没什么优点,但的确是难得的孝子。
司马瞿的手一上去,老夫人就猜到是他,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道:“细算一下,你应该有好几年没帮老婆子剪过指甲了吧?”
司马瞿一边低头细心剪指甲,一边疑惑的问:“母亲,你怎知是儿子,而不是梁妈妈呢?”
“因为你是我儿子。”
简单的几个字,却饱含着深深的母爱。
“以后儿子每个月都过来帮母亲修剪指甲。”
司马瞿这么随口一说,老夫人听后,心里像吃了蜜一般甜。
“对了,我听闻那冯博仲突然恶疾,遍寻名医也无人能治?”老夫人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却是闭门能知天下事。
“是有此事,正悬赏寻妙手回春之人呢!”
“哎!想来我司马府今年正是多事之秋,愿那冯家儿郎不是薄命之人,但愿笙丫头的婚嫁之事,也能同媱儿一般,峰回路转,否极泰来。”
“今日前来,儿子正想同母亲商议此事。万一,儿子就不避讳直言了。万一那冯家儿郎大婚前两腿一蹬走了,那还好。若是等莞笙嫁过去,他才撒手人寰,那,莞笙岂不是成了寡妇。”
流觞会上,司马莞笙名声大噪,要想寻门高官贵胄如同探囊取物。
他怎能眼睁睁让这发光发热的女儿,成为弃子。他寻思着找个借口将婚事往后压一压,也或者,趁着司马莞笙名声大噪另择良缘,反正冯家那边还未下聘,如此做,也不算出尔反尔之事。
老夫人听了司马瞿这番话,表情有些凝重。
她可是最心疼司马莞笙之人,岂会眼瞧着司马莞笙要入火坑而无动于衷。
“你所言也不无道理,只是那冯家也是名门望族,悔婚之事是万不能提的。一则,外人会说我们司马府薄情寡义;二则,女子悔婚杖六十,婚约照旧。提了也无用。”
“母亲,他们不是还未下聘吗?那这婚事就不作数,他们想理论也找不到足够理由。”
老夫人眉头微皱,迟疑良久,道:“此事稍后再议,让我再捋一捋。你回去备些东西,得空去冯府走一趟,看那冯家儿郎情况究竟如何。”
一番话下来,指甲亦剪好。
老夫人这么一说,司马瞿也不好再周旋。
从绮榄轩出来,他便按照老夫人的吩咐,携礼前去冯府探望。
冯府,冯博仲的寝殿内。
陆陆续续有大夫进进出出,但都是傲首挺胸进去,垂头丧气出来。
冯府管家领着司马瞿穿过一条条回廊,朝冯博仲的寝殿行去。路上,碰到三三两两结伴离去的大夫。
大夫们小声议论着。
大夫A道:“这家儿郎怕是命不久矣!”
大夫B道:“可不是吗?如此罕见的恶疾,我从医三十载,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大夫A回道:“可不是吗?全身溃烂,还不知会不会传染,我们还是快些回去弄些草药熏蒸一下,去去这满身的腐臭味,顺便消毒。别好处没捞着,惹了一身病,那可真是得不偿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