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电的治疗

笃恨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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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的医院走廊格外的安静,走道中间并没有什么人来往,偶尔有医生护士,余沉沉还在沉睡,即便是天已经亮了,可她一晚上的睡眠质量是极低的。

    到八点三十分的时候,昨天来过的医生开始新一天的查房,到余沉沉这里,只说家属已经同意医院的治疗方案,接受电疗,并且在今天上午就进行。

    主治医生去转别的病房的时候,过来安慰了几句,大概是说电疗的技术很成熟,没什么好担心的,并且疗效很好等等。

    我牵着余沉沉的手,她的手很凉,而且有些僵硬,我晃晃悠悠的,安慰她,重申我们都在,肯定会没有事情,她摇摇头。

    冒出一句话来,“好可耻呀!真的。”

    我睁大眼睛看着她僵硬的表情,那因病消瘦的脸上,更加的没有光彩,比以前还要黯淡无光。低着头,满满的负罪感,无法言说。

    这种病耻感似乎一直伴随着她,在学校的时候,表现为逃避,即是能拖延就拖延,能规避就规避,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会走治疗这一条路的,甚至于,只要是能逃离那便逃离,怀着侥幸的心情——以为只要是选择了离开,就所有的一切就会重新开始,包括她身心的不适。

    现在,无可逃脱,或者无路可退的时候,就是这般有些无法接受,无法表达,乐观、自信、快乐等等正面的形容词已经离她远去,不复归来一样,或是在等待命运自然性的审判一般,她一直低着头,抬起头来对她来说已经属于高难度的动作。

    到了早上九点多钟的时候,主治医生过来叫余沉沉,她的编号是33号,所以,“33号床病人,过来进行电疗。”说完往病房里面看一眼,便双手插兜除了门去。

    母亲李姑珍在其旁,轻轻的跟余沉沉讲话,“沉沉,走吧,我们听医生的话,去做治疗,这样的话,不久你就会好起来。”母亲李姑珍尽量压制心中的悲伤,平常的语气跟余沉沉讲,那样子,就像是平常在家中的时候,她叫余沉沉帮忙做某一件家务一样稀松平常。

    “我不去!”余沉沉昂起头来,突然就很抗拒,看着李姑珍,眼中含着泪水,头发散在身上,转而将手从我的手心收了回去,背过身去,躺在床上,她的背影一动不动,头埋在枕头里面,嘤嘤嘤的又哭了一场。

    我大概能够理解余沉沉的这种心情,可,现实的情况就摆在这里,或者没有办法感同身受,即便是母亲李姑珍在一边不停的说好话,又或者讲道理,可,余沉沉似乎一句话都没能够听进去一样,仍旧没有放弃抵抗的意思,连着在一边的另外病人的家属也是好言相劝,并且举例说他们就做过电疗,把过程都讲了一遍,归根结底是那没什么大不了的,效果也很好,我看那位中年男人说着,却品出一种类似于销售手段的味道——不是真心为了你好,只是电疗本身真的很好。

    终于,李姑珍无法忍受余沉沉的充耳不闻和无动于衷,她本矮小的身体猛地站了起来,“你怎么就这么不听话?昂!昨天也是你跟小郑通的电话,都说的好好的,现在又不做!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余沉沉抱着枕头,那狭窄的床头,好像就是她的独立、完全占有的自我世界一样,是完全与外界绝缘的。

    她不说话,不做任何动作,外面不管是谁在说话,如果她听进去了,无疑都相当于狂轰滥炸,所以,干脆不要听才好。

    “你到底想要怎么样……”李姑珍说到这里,只见她瞪红的双眼,腮帮子鼓鼓的,脸红耳赤,所有的激动都被集中到她的脸上,显现在她的言语当中。站在病床旁边,叉着腰。

    “我不去!”三个字从病床上蹦了出来,那么坚决,没有任何的犹疑。

    余沉沉是没有看李姑珍的眼神,那是恐怖的,一个人在愤怒的情绪之下,能表现出来的神情都莫过于此。

    她迅猛的爬到床上一把揪住余沉沉露在枕头外面的头发,抓住一缕,就像是猎豹在平地上抓住了羚羊的尾巴一样。瞬间,使劲儿往上提,余沉沉被生生的拽了出来,她的头像是一个木头一样被拎了出来。

    我一步上前,拽住李姑珍的老手,犹如为了拯救羚羊,在猎豹拖拽之时,将猎豹的爪子止住一样,按住那双老手,情绪完全迸发的她伸出另外一只手要去打余沉沉,余沉沉脸上红彤彤的,没有表情,似乎是完全放弃挣扎的羊,面对母亲的巴掌,躲也没有躲。在手将要落到她身上的时候,我蹦了过去,一下拦住,像一只胖熊将猎豹扑倒。

    她的手,终于松开。

    李姑珍坐在地上,无助的哭了起来,“这可要怎么弄呀!老娘死了男人,现在你又这样?到底要怎么样!……”接着连着几个啊字,声音响彻整个病房,隔壁的病人家属也凑到病房门前看这一出苦情戏。

    医生闻声而来。余沉沉坐了起来,却表现出一种莫名其妙的笑,接着又是哭,我完全的僵在原地。这母女两人成了中心。

    主治医生大概看出了情况,进来安慰,说了良久,方才停下来,余沉沉也终于点点头。主治医生拉着她的手,往门外走,我跟李姑珍在后面。

    电疗室并不在这栋住院楼里面,而是在市三医院的东南角的门诊楼,位于门诊楼的四楼。饶了很多弯,走了很多楼梯,方才到达,白色的铁门,门上有一块玻璃,里面是依旧是冰冷的白色,里面有护士拿了一张表格,余沉沉在上面登记了信息,我跟母亲李姑珍被挡在门外,医生说治疗大概30分钟,因为还要另外做一些临时身体检查,家属在外面等待,保持安静,治疗过程中病人出现抽搐,类似于癫痫,此类情况都属于正常。

    接着再余沉沉登记完后,医生领着去了检测室,在正式治疗前要先进行检查,我们都默然,余沉沉像一个没有意识的人跟着往前走,检查完之后,重新回到电疗室。医生和余沉沉进去,我跟李姑珍在门外。

    我们看着门内的情况,余沉沉躺在白色的床上,一番准备之后,她的头两边多了两个触头——那应该就是电极。在医生示意之后,病人一下触电,紧接着剧烈的抽搐起来……那像是在反映人的极端条件下的求生欲,李姑珍哭着,不往那边看,约莫过了半分钟,方才归于平静,但依然有短暂的抽搐。

    咬着牙齿,很不能接受这般对人的折磨。

    余沉沉被护士推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昏睡过去的状态,她很平静,李姑珍凑上去叫她的名字,不见有反应,医生告诉她大概一个小时之后病人会苏醒。接着回到了病房。

    李姑珍端详着余沉沉,唉声叹气。到了下午两点钟的时候,余沉沉苏醒过来,但十分虚弱,不说话,奇怪的看着周围的人还有环境,医生交代过,病人会出现短暂的意识丧失,也就是她刚苏醒过来,便是失忆状态。

    她只说头昏脑涨,便接着睡过去。

    在余沉沉昏睡的这段时间里面,接到了老爹的电话,说要明天回去,具体点儿就是去找班主任王长风,我答应了,挂掉了电话。

    晚上余沉沉醒过来,说恶心头昏,想出去透口气,我们出了医院的大门。

    城市的街道灯光都亮了起来,五颜六色,春节的时候,路上的人不很多,沿着街道走走看看,她有感觉好一些。

    在回医院的路上,她对我说,要我先回去,她感觉好一些了,不要呆在这里,我不明白为什么她要这样说,点点头,说明天回家。

    她很难受,也未进食,只是昏睡,中间找了好几趟主治医生,特别担心这种状况,医生说这是正常情况,叫等待就行,不必过于担心。

    直到第二天,余沉沉早上开始吃饭,她的确有了变化,开始说话,虽然有很多的事情她记得并不是很清楚,但是有的没的她总是能够说出一些来。

    她的状况变化,让李姑珍终于长舒一口气,余沉沉说想要看书,在医生的建议下,买了一些喜剧杂志来看。

    看杂志,能听到她轻轻的咯咯的笑。

    “你要回去咯,我就不送你咯。”端着书,靠在枕头上,虽是消瘦至极,看起来十分的虚弱,她莞尔一笑就消除了很多阴霾。

    “嗯嗯,好的。”此时,李姑珍已不在病房之中,每次在离别之际总会泛起不舍,这一次亦不能幸免,她手里拿着湿巾,擦脸又放下,见我不动,笑容再一次从杂志的后面凸显出来,“唉呀,你走吧,呆在这里没有什么意思,我会好好治疗的。”说着合上杂志。

    点点头,说:“那什么,你要好好吃饭,要好好睡觉,总之……你要好好的。”说完低着头,看着她。

    “嗯嗯,好勒。”她看也不看,“你收拾收拾吧,回家吧,过不久就要开学,好好学习吧,您的成绩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哟。”

    “好。”像一位老师在给她的学生说话,我配合的点点头。“唉呀,你就不要老是这么一副苦瓜脸,又没有什么大事,不久之后我便会出院,这一点,你要相信我。”她调皮的有说有笑,可以看到她的自信心的苏醒,即便那有很大程度上的作假嫌疑。

    中午十二点半的车,客车出了市区,往高速路上行进,高楼大厦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是崇山峻岭,再或者就是平原上的房屋还有一望无际的田地,在这个季节里面,万物还未苏醒过来,黄土地,一片荒凉,往远处看,就尽是一片云雾蒙蒙。上高架,走隧道,高速路两边的风景一直在往后退,飞快的往后倒退。

    穿过昏暗的隧道,进入山区,时间过去很久,意味着家越来越近,跟火车不一样,汽车的优势在于可以较慢的掌握沿途的风光,不像是在火车那激昂的速度之下,几乎所有的风光都只能是一带而过,那些起起伏伏,弯弯绕绕的轮廓都不那么的清晰。

    触景绝对是可以生情的,想着余沉沉的话,见她着实好转很多,心中亦是有些欣慰;想到即将面对老班王长风,关于去年的事情,第一种印象便是,他王长风还有学校断然是不会饶恕我们的,至于接下来该如何周旋,又会得到什么结果,在我看来,那好像都不大重要。

    就好像一局游戏,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结局,那么失败的一方在整个过程中做了哪些努力,费劲巴拉做了哪些挣扎,都改变不了结果。

    我看到一个少年在路上奔跑,在一望无际的崇山峻岭,在平原上的雨雾蒙蒙之中,在繁华的城市街头。是为奔波,是为自由,是为单纯的追风……

    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老爹异乎寻常的清醒,没有喝酒,饭菜已上桌,他坐在正中间的位置上,端着碗,老妈示意我坐下。

    “明天跟我去见你班主任。”说罢开始吃饭,我不说话。

    “那女孩儿怎么样了?”母亲放下筷子,跟我讲,她眯缝着眼睛笑着问,透过余光,看到老爸那期许的表情,很不好意思说出来。

    “嗯~哼~一天天的净不琢磨正事儿,打着些偏心思。”老爹嘟哝道。

    “她……”老妈的心情很急切,想立刻就是知道具体的情状,“她快好了,不久之后就会回来。”

    “那她是什么病症呀?大概还要多久会治疗好呢?”老爹说话了。

    “就是身体不舒服,身子弱。”

    “我给你捎上的糖,你给人家没有呀。”

    “给了,给了。”我有些慌乱的说,他俩相视而笑。

    为父母的,对于儿女的情感,总是充满了好奇和诸多疑问,这当中饱含着深深的期待。

    那天晚上我跟余沉沉通电话,问她有没有说何时能够出院,她讲,还有五六个电疗的疗程,到时再看情况。

    “有确切的时间么?”

    “没有,也许下周,也许还要很久吧。”我们都默然,一种沧桑感涌上心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