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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藏一是谁?”
弄梅打破了这一片肃杀的氛围,此时此刻,也只有她可以毫无忌讳地随心所问。
“小姑娘连王藏一的大名都不知道?”
一旁的流萤眯起眼睛奇怪打量着弄梅,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天底下的人哪怕不知道如今是谁在做皇帝,也总该知道王藏一的。
可她却全然不知,就好像这一主一仆是从地缝里冒出来的。
“哼,他算老几,我为什么一定要知道他?”
“没什么,不过说起这王藏一,可真是位当世奇人。
据传他三岁识百草,五岁辨杂症,遍访天下名师,集百家之长成一家之道,年方十二就已是当世医毒双绝,似乎还颇晓些奇门方外之术。
他本蒙承天恩,奉天子命印绶天师之位,可是他却发下宏愿,疾非一人之所疾,医不可为一人之医,世间疾疫不除,永世悬壶奔走。
就说咱们永安巷,还记得三年前那场瘟疫,要不是他的一碗救命汤药,怕是早已没了大半个城的性命,现在城东的庙堂里百姓还供奉着他的长生牌位。
话说回来,这二十年间,江湖上大大小小的地方,又有哪个没受过他的恩泽?
正因如此,世人才供奉与他地藏王的称号。
地藏王,王藏一。
地狱不空,誓不成佛,众生度尽,方证菩提。”
“说来说去,不就是个蹩脚的游方郎中,这有什么了不得的?”
弄梅有些不解地眨巴着眼睛,
“而且这医术神不神都是你们道听途说来的,在座的有谁真的找他治过病?依我看呐,那三脚猫的功夫怕是还没有碣兰姐姐十之一二。”
“哦?碣兰姑娘也通晓医理?”黄金屋倒是发现了另一桩有趣的事情。
“通晓?”
弄梅不屑地瞥了他一眼,
“起死人肉白骨你见过没有?固魂之术你听过没有?别说是这永安巷,就连整个江陵城……”
她正说着带劲,话语却随着竹叶青的一声咳嗽戛然而止,再无半句多言。
若换做平常,这话语中所含万象早已算计在荼蘼的心里,可是此时她竟一句话都没有听得进去。
她心烦意乱,只专注地想着一件事。
为什么白玉飞会无端提到王藏一?
王藏一云游四海,行踪飘忽不定,她当然知道,因为她也足足找了他十年。
如果真的是王藏一,那只有一个可能。
他一直在躲着她,可是为了什么,他突然又肯现身了。
“王藏一,他来了永安巷?”
“你猜。”
白玉飞神色狡黠地笑着,至少他总算猜对了一件事情,这个女人果真跟那个地方有关系。
荼蘼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像一只盯着肉的老狐狸般殷勤地笑了起来,举起面前的那盏花觚,“瞧你,子虚这孩子,就是玩心重,白公子千万莫见怪,我在这儿自罚三杯,算是替他谢罪了。”
可话音未落,白玉飞的手却扣住了青铜花觚的杯口,他并不满意。
“花掌柜说得轻巧,我这一只手,虽不能说是价值连城,可却也至少能掂得起百万银子,你觉得只这一杯酒,就能把事了了?”
“唉,话不至此啊,不迁怒,不贰过,白兄此举可谓毫无君子雅量。”
黄金屋在一旁正看得津津有味,应和了一句不紧不慢的风凉话,一口闷下了杯中酒,将酒杯往桌旁一放,手指轻轻扣了两下。
他身旁的红衣女子见状便去取了酒坛过来,又斟满一杯。
戏要看足,酒要尽兴,他又一次打破了自己只喝一杯的规矩。
此刻他唯一觉得遗憾的,若是身旁的女人是知鱼,哪里还用得着他这般敲杯提醒。
“不迁怒?
不贰过?
哼,黄兄说得轻巧,可孔夫子在偏心眼夸赞颜回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他一箪食一瓢饮的惺惺作态,都只因身居陋巷无从选择?
他躲在陋巷什么都不去做,当然什么都不会错,但一个人只要做了,谁又能保证得了绝不贰过?
君子雅量?
一群假惺惺的鬼东西!”
白玉飞显然并不买他的账,
“我只是个本分的生意人,做咱们这一行的,虽上不得什么光彩台面,却也有老祖宗也破不得的规矩。
我上门找你做生意,却无端遭此无妄之灾,难道就不该讨一个说法?”
“当然应该。”
荼蘼不否认,她这儿也有必须要守的有来有往的规矩,
“你要多少?”
赔钱向来是最简单的法子,也大抵是最有用的法子。
“蠢笨到什么样的人,才会跟我白玉飞谈银子?”
“有道理。”
荼蘼也表示认可地点了点头,
“我跟你谈钱,你跟我谈自尊,我跟你讲情面,你又跟我讲原则,那我想还你个公道,你又什么都不要,可是又不肯就此罢休,你这不是耍流氓吗?”
“是又如何?”
“是就好办了。”
只见荼蘼反手一拍,竟重重压在了白玉飞那只扣住杯口的手上,他抬也抬不起,抽也抽不走。
青铜花觚深深嵌进了桌子里,可白玉飞的手却未伤分毫。
“朋友有朋友的喝法,仇人也有仇人的喝法。我只是来交朋友的,敬酒吃得,罚酒也吃得,却不知白公子肯赏哪一杯呢?”
“北雁!”
白玉飞小心翼翼地将手收了回来,转头伏在一直站在他身侧伺候的白衣小姑娘耳旁,说了几句悄悄话。
北雁听着他的话,苍白的脸颊蹭的泛起了一阵羞红,有些犹疑地看着他,“在这里?”
白玉飞并没有理会她的疑问,只是摊出了一只手等着什么东西。
她知道他的话不容置喙,在十二楼这样的地方,她们只需要听话就好。
北雁颇有些扭捏地从腰间的绣花荷包中掏出一个白瓷小瓶,看了一眼荼蘼,满目的欲说还休。
看到这个瓶子,流萤和另一个红衣女子的脸色也都凝重起来,她们自是识得这瓶中装的是什么。
黄金屋的眼中也起了微妙的变化,他千算万算也没想过白玉飞会来这一出,此前他从不敢想,可现在却又有些抑制不住的好奇,百感交集中又催促着他闷下了一杯酒。
他喝完酒,手指又轻轻在桌上扣了两声,他已经很久没有过会想要喝第三杯的时候了。
红衣女子看他只是一副看热闹的样子,便气得一脚跺在他那镶着金丝线的雪白靴子上,留下两道不深不浅的鞋印。
她怒瞪了他一眼,取走了酒杯,放到了远远的地方,再不给他。
黄金屋初始一怔,却又无奈笑笑,并无责备之意。
到底还是性情中人啊,他更加得意自己的品味,今日选中了这个女人。
却不知她的气恼是为荼蘼而抱不平,还是迁怒自己的幸灾乐祸。
若是知鱼,绝不会做出忤逆他心意之事来,他这样想着时,却又觉得欣慰,若是世间女子都事事顺他意,那又岂非太无趣了些?
他永远,都是这样矛盾而贪心。
忍冬看着他手中的瓶子,她虽不知这里面装的是什么,可从周围众人的表情变化看来也已猜到了大半。
她下意识地向前走了几步,只因她知道,不管愿不愿意,这都是她最好的一次机会。
“王藏一,让我代为问好。”
白玉飞咧着嘴角说着,脸上掩不住的兴奋之色,一把抢过北雁手中的瓷瓶,将瓶中装着的白色药粉不住地往那嵌在桌里的青铜花觚中一直倒。
“够了!”
黄金屋从看热闹的闲逸突然变得惊愕,笑容逐渐僵凝,忙地压住了白玉飞的手,他咽了口唾沫有些愠怒地低吼道,
“差不多得了,你这些,至少是十人的分量!”
他当然知道,祸从口出,病从口入,有些东西,小吃怡情,乱吃可是会要人命的。
“十倍的分量,可就是十倍的快乐。”
白玉飞只是用力掰开了他的手,不慌不忙将瓶中的药粉倒尽,甚至磕了磕瓶底,满怀期待地看着荼蘼,
“今日没有敬酒,也没有罚酒,咱们可都是来喝花酒的。
花掌柜要是肯把这杯酒喝下去,咱们的恩怨就此一笔勾销,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