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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间李商就改了称呼,还改得如此顺口,他笑望着她,就如从前初遇时,是个相熟相知伙伴,不掺杂任何男女之情。
初七释然一笑,本来她对他那天的所作所为颇有芥蒂,甚至想从此之后不再往来,不过她成错之时他并无过分之举,今日也是坦荡自然,心里的石头就放下了。
她揖礼回敬,还他一笑,道:“多谢李将军,也谢您的厚礼,我与三郎感激不尽。”
一番话又使他们二人生分不少,李商的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痛苦。
慧静擅察言观色,也知道初七与李商关系尴尬,于是她上前笑道:“不知李将军想要什么,铺里的东西随意挑。”
初七原先打算不做他生意,可慧静先开了口,她也不便拆自个儿人的台。
李商坦然道:“不了,我只是遇过于此,正打算去会见三郎。”
初七闻言心里咯噔了下,思量着他找三郎做什么?但转念一想,他俩早已断了前缘,她何必不安呢。
虽是这样想,但李商走后不久,初七也回府去了。
谢惟待客皆在书庐,而今日却一返常态,竟有闲情雅致邀李商游园,如今已入冬,百花凋零,惟有梅花含苞欲放,一点点红稍稍减去几分萧瑟。
初七无处可躲,只好呆在柱后偷听,可惜他们说话太轻,她都听不着几句话,只见谢惟和李商并肩走在石桥上颇为亲密,谢惟的笑容比以前多了,而李商却是十分淡然,偶尔勾起唇角,就仿佛当年的谢三郎。
李商道:“如今我已安排好一切可随时攻打吐谷浑,眼下就等长安的消息了,到时河西走廊定会大乱,三郎,你离去恐怕不是时候。”
谢惟微微蹙起眉,略有所思,“话虽如此,但我还是想带初七去千佛洞奠菜见庙,将她请入祠堂,以告我先祖在天之灵,这是我的私事,与天下无关。”
李商冷冷一笑道:“没想到三郎也会陷于儿女情长,之前你不是这样的教我的,你说凡事天下为先,不喜欢喜欢上手中的棋子,难道你忘了吗?”
这话听来有些古怪,绵里藏针叫人很不舒服,谢惟不由驻步转身,冷冷注视着刚及弱冠的李商,肃然道:“初七不是棋子。”
李商闻言不动声色,而后深揖一礼道:“三郎莫要动怒,我只是心中有惑,不吐不快,为何你曾教我的,和你所做的不一样?”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我以为我是无情人,可是我错了,我会用我余生去弥补之前的过错,我也会努力地活下去,与她白头偕老。”说着,谢惟扬起一抹淡然的微笑,“其实我曾经也帮过你,你并不是没有机会,而是你没听我的话,搞砸了。”
李商闻言不由瞪圆双眸,眼底震惊难言,隐藏于心底深处的暗火再次燃起,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折磨着他的三魂六魄。
“三郎所言极是。”他恭顺地回道,暗暗地咬着牙。
谢惟拍了拍他的肩膀,亦师亦友,一如即往。
“都已过去了,一生还长,眼光放远些。”
初七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远远地看着这两人相处,真是兄友弟恭,和谐又有爱,她放心了,转而回到房内收拾行李,明日一早就要和谢惟去敦煌郡。
天越来越冷,道路险而长,越到过冬之时,盗贼匪类越是猖狂。
谢惟携家将近三百人,从武威城出发一路浩浩荡荡,有些粟特商人见之忙与谢惟套近乎,希望能够同行,减少被抢货的风险。他们还说起之前有伙商队被抢光不算,还被人画在了敦煌的壁画上,真是丢脸又丢财。
只是出门在外难分敌友,即使胡商得说再可怜,谢惟也没有答应他们的请求,而他们则像条小尾巴紧跟在车队之后,安然无恙地过酒泉,来到了敦煌郡。
敦煌是河西走廊的尽头,也是丝绸之路的咽喉,过敦煌,出玉门,就是西域了。前朝隋帝信佛,在此修窟七八十个,加上前朝壁画佛像,故有了千佛洞一称。
到千佛洞时,正好是初七出嫁的第三个月的最后一天,谢惟请来得道高僧,由其引领,谢惟、初七分携堇菜、笲菜入洞窑,奠告于谢氏先人画像及牌位。
得道高僧焚香颂经,初七则睁着大眼睛好奇看着石壁上的谢氏众人像,竟然与真人大小无异,而且画得栩栩如生,左列首是谢惟的祖父辈,而后是其阿爷、兄长,右列首是祖母、后随母亲、兄嫂等。
谢惟请画师将初七也画到了谢氏族人像之中,上书“谢氏初七娘”,归谢氏之宗族。
虽说门第有云泥之别,但谢惟丝毫没亏待初七,全以结发妻的品格相视相待,也无视外头的闲言碎语,他做了这么多,从来没说过虚无飘渺的誓言。
初七感动至深,她依偎在他身边,与他十指相扣,陪他看着黄沙日落,心想:就这样过一辈子,她也愿意。
画好人像之后,谢惟与初七听高僧讲经,虔诚供奉,而后又与她浏览千佛洞中的万千世界,看尽前朝彩塑、佛像、壁画,还找到了粟特人所说的“胡商遇盗图”。
初七在“胡商遇盗图”前看了好一会儿,不由感叹道:“画得真像呀,我好遇到过这几个人。”她用手指点了点其中的粟特人。
到了胡商聚集的兴胡泊又是另外一番光景,这里都是异族人,不是高鼻深目,就是皮肤黝黑,满脸的胡子,街上随处可见衣裙鲜亮的胡姬,光着脚头顶陶瓶,在这集市上不兴铜钱,大物件用的是金、银、丝绸,小物件可用麦、粟,吆喝时候官话、粟特语、波斯语、天竺话都混做一堆,挑几个字眼合成一句,竟然还能听得懂。
初七来到此处真是如鱼得水,她牵着阿财以丝绸换了不少精美银器和珠宝以及波斯织毯,还换了一壶葡萄美酒,打算晚上与谢惟共饮,然而转过头时,茫茫人海只剩下她,谢惟竟然不见了。
他从来不会如此行事,除非出了事。
初七心头一紧,连忙牵起阿财去找谢惟,过了一巷子时忽然见到谢惟坐在一茶肆里,而他的跟前正是许久未见的慕容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