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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商被初七问懵了,他凝住了目光,两眼渐渐空洞,仿佛陷入灵魂的旋涡再也出不来了。
“她终究不是你。”过了半晌,李商缓缓地吐出这么一句话,“她没有和我走过河西廊,没有去过伏俟城,她没有跟我生死与共,也没在我快死的时候救过我。”
初七一时间无言以对,只好怔怔地看着他。
“可……她喜欢你,不是吗?”
李商眉头深蹙,似乎被她这句话伤到了,他深吸口气,眨起泛着泪光的眼,说:“我知道我没做好,也知道我让你失望了,若是重新能选择,我一定不会回长安;若是能再来一次,我会坚持到底。
这么多年,我一直很后悔,后悔你走的时候没能抱住你、拦住你,再与你多说几句心里话,但有时又很庆幸,好在当初没这么做,抱住你之后跟你道别,你我就真的就此别过了……
初七,能不能……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你想要的我全都能给你。”
说着,他的手抚上了她的脸颊,留恋、不舍、遗憾、后悔全都缠绕在他的指尖上,沿着她的腮颊游移到她的唇,而后在朱砂之间留下一抹哀伤。
初七慌乱了,不知所措地看着他,身后是冰冷坚硬的墙,她的后背贴在墙上已退无可退。
“七妹妹,有人来提货了,说单子给了你……”
不经意的,二妹走了进来,她冷不丁地看见初七和李商亲密地站在一块儿,不由吃了一惊,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圆。
初七死里逃生,连忙扯了个笑,迅速地从李商的手边溜走,然后拉着二妹去前堂。
一片衣角划过他的手心,留下一缕残香、一丝丝酥麻,他摸了摸鼻尖,轻嗅这一缕奇异的香气,情愫又死灰复燃。
二妹回眸望向李商,好奇地问道:“这人是谁呀?”
初七脸红得似火,羞恼地回了句:“一位故人。”
二妹察觉些许异样,不再多问了。
晌午过后,李家管事就上门来交货单,要的都是贵重且利润丰厚的绸缎、香粉之类的玩意,初七草草地看了遍,将货单还给管事,低声道:“回去告诉你家郎君,他的买卖我做不了。”
管事微怔,不明所以然,缓过神后难免焦急,“小七娘,你不收,奴没法交差。”
初七想了想,回后堂写了一封寥寥几字的花笺,连着货单一并交给管事。
“把这个给他,他就不会为难你。”
管事举棋不定,可待在这铺子里也不是个事儿,迟疑了会儿后,他就带着货单与花笺回到李府中。
李府就在都督府旁不远处,李商的父亲与凉州都督是旧友,在李商没来之前,宅地都已置办齐全,只是门头低调,谁也不知里面住的是谁。
李商在此已经住了一阵,与他同院的还有红娘子。
管事进来后没有见到李商,在廊下恰好撞到正在游园的红娘子,她依然穿着一袭耀目的红,艳丽得如四月海棠,她笑起来和初七很像,顾盼之间又有初七几分俏皮,听闻她是长安城的歌女,偶然间遇上李商,麻雀登枝头,李商为了纳她为侍妾,还与家中反目,一时间成了长安城的风流韵事。
可自当管事见过初七之后就觉得传闻不是这样,其中一定另有隐情,他不想将初七的事告知红娘子,以免多出事端。
管事找不到李商就回去了,谁想还没走出院子就被红娘子叫住。
“郎君去营中了,有东西交给我好了。”
红娘子轻摇罗扇,笑着朝管事伸出纤纤玉手,管事犹豫了会儿,勉为其难地将货单与花笺奉上。
管事低头哈腰道:“郎君命我去置办,但商行把单退回,所以我……”
红娘子展开货单扫了两眼,然后拆开花笺,上书:
解怨释结,更莫相憎。
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红娘子面色沉静,按着花笺上的折痕,一点不差的重新折好,然后收入袖中。
“拿此货单到别处去买,待郎君回来,我与他说。”
她又将货单递给管事。
管事思量了会儿,点头道好。
待人走后,红娘子回到房中端出笔墨,重新拿出花笺,再以一张薄纸覆在笺上,依照初七的笔迹仔细描了几遍,而后她从匣中取出一梅花笺,写道:
从今以往,勿复相思。
相思与君绝。
两行墨字竟与初七的笔迹丝毫不差,红娘子小心翼翼吹干浓墨,将梅花笺依初七的手法折叠,随后放入李商的书斋内,一切神不知鬼不觉。
“青梅。”她唤来奴婢,“替我更衣,我要去找个人。”
不多时,红娘子穿着翠色菱花纹胡服,头戴蓝绿色抹额,出现在了武威城的大街上,这一身打扮与初七就像孪生姐妹,连身形都差不多。她本打算去初七的商行,然而到了岔路又改了主意,调头去了谢府。
红娘子在谢府前等了半日,终于等到一辆墨车缓缓驶来,她故作漫不经心,半低着头朝马车走去,片刻,有人掀起了车帘,笑着朝她唤道:“初七,你怎么来了?”
红娘子抬起头,与车中男子面面相觑。
谢惟露出几分惊讶,很快又恢复了常色。
“认错人了,打扰。”
他揖礼放下车帘,红娘子也揖一礼,而后注视着马车驶入了谢府大门。
虽是匆匆一面,但谢惟的心绪被打乱了,不禁在想此女子是谁?为何与初七这么像?
“停车。”谢惟叫来车夫,“刚刚女子你可有看清她的模样?”
车夫点头道:“看清了。”
“去查是哪个府上的人,尽快告诉我。”
车夫拱手领命。
初七那里也不得安生,自李商说出那番话之后,她安定的日子就乱套了,无论做什么事都有些心神不宁,她一直在想:若与李商以好友的身份相处未尝不可,而他偏偏说得这么直白,这下是连朋友都做不成了。
“长安城的那批货我去送吧。”
初七决定逃跑,离李商远远的,过个一年半载再回来,到时他就都忘了。
慧静一头雾水,“为何如此唐突?是有什么事了吗?”
初七抿了抿嘴,摇头道:“没事,只是这批酒很重要,往后能不能在长安立足,就靠它了!好,我这就去准备,明天一早就走!”
初七放下碗筷,饭都不吃了,花半宿的功夫打理行囊,到天亮与大郎去长安,走得太急,连谢惟都没告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