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新官上任

万山载雪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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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偏关下了两场雪,天气愈寒,李端抓着冬日暖阳的尾巴踏上了前往河会堡的路途。沈昭的任命文书亦已下达,此后其在偏关城则或可为一家独大。

    大周边防文武相持之制只到路一级,墩堡以下并无文官,是以偏关守备皆掌军、政、刑之事,权柄甚重。然沈昭人微言轻,虽居守备之位,实权却未得尽握。

    因而她并不急于同偏关城诸位官吏会面。直至薛柏一将巡检名单交于她。

    偏关城内有一处周围数堡中最大的地下马市,在整个岢岚道西路中仅次于副总兵驻地老营城以及临近清水地界的水泉营。

    因此其内牵扯的军官十分之多,周围数堡皆引商贩来此行商。又因偏关城毗邻河保路,以致地下马市中亦有河保路墩堡军官插手。如此一来,便使情况愈加复杂。

    其缘由在于边防之地堡、路、道、镇之间虽有上下级之别,却无绝对的管辖权限,战时堡、路军官不听从总兵调度之事时有发生,美名其曰“将在外令有所不受”。无战之时虽不至于跋扈至此,却亦屡有违之。

    是以此次地下马市一事,河保路军官牵扯其中,纵使其职为守备以下,沈昭亦无管辖之权。且岢岚道西路与河保路虽为邻路,却非友人,沈昭若出手,河保路参将必心生不悦,而西路总兵、参将自不会援手助之。

    沈昭心中斟酌良久,最终决定将这部分军官置于一侧。而偏关城内的军官——已有可杀鸡儆猴之徒。

    她沉吟少许,而后召集城中总旗以上官吏于府衙议事。边防军官体系十分松散,又因此地战乱频繁,是以少有廷议之时。

    偏关城内驻军数约两千三百人,其中千总三人,分别指挥七百至九百人;把总六人,分别指挥三百至四百人;余下数十名总旗不等。大周军制乃指挥使一下皆可承袭,因此这群人中老少皆有,许多总旗皆是青壮年。

    及至沈昭到达议事厅时,其内已是人头攒动,熙熙囔囔。由此可见,纵使早有军民下达,众人却将此未放在心上,以致此刻对新任守备颇感新奇——善恶如何却未明了。

    已有眼尖的军吏瞥见她的身影,连忙拉扯同伴的衣袖以示意,喧嚣之音渐渐散去。沈昭则在一片静默中由小吏领着坐到上首。

    原有人心存不满,欲挑战沈昭的权威,及至瞧见其身侧孔武有力的部曲时,便又噤声。

    这二人自来偏关后所立的赫赫战功,在场众人皆有所耳闻。而偏关之人好武,私下决斗之事时有发生,若一时不察,落了圈套,对方定不会手下留情。

    沈昭不知他们细密的心思,只等厅堂中已然寂静无声时,才不紧不慢地开口,“今日使诸位于百忙之中来此议事,多添不便,对此深感歉意,还望诸位见谅。”

    众人不料她的态度会如此和善,然纵使如此,几位千总却未有应答之意,倒是数位总旗忧心惹恼了沈昭,以致受无妄之灾,便连忙应和两句。

    沈昭倒不在意他们的态度,依旧面带微笑,神色未变。“年关将近,李将军又离任在先,此乃多事之秋,诸位素日亦政务繁忙,我便不费时费力,只长话短说,略提一二事务。”

    她不等众人表态,便微敛心神,沉声说道:“其一,边墙修缮已近完工,其上武器置备需提上议程,其军力分配亦需因时因地而易。”

    偏关城墙已依沈昭之意变作两壕三城,但其若不置篦篱、叉木,防御力亦会受损。

    至于军力分配之事却让众人略有不满,虽有换防之说,然偏关换防仅限于同部之间,即巡城者与守城者少有交换。而守城、尤其是城门此等肥差,谁愿轻易弃之!

    沈昭可不管他们是何态度,只一字一句地说明自己的打算。又因言明长话短说,是以并不给其商谈之机。

    “其二,偏关城内外已修建校场数座,此后,无论巡城军、守城军、战备军乃至淄重军和边堡守军均需按时操练,且日更不缀,更不可因凛冬之际寒深露重则减少操练时日。”

    其一乃或可断众人财路,因此心有不忿。其二却是无异于要在场众人之性命,于寒风冷雪中操练——谁会甘愿?暖阁罗衾、温香软玉不够舒适么?

    当即便有人反驳起来,是一位把总。然其言不妥之前,先是瞟了一眼坐于一侧的千总,而后才大声驳斥,是以其意不言而喻。

    沈昭的视线在二人中间打量了片刻,继而慢悠悠地问,“有何不妥?”

    把总见她语气淡然,脸上气焰更盛,语气倒是沉着稳重了两分,“将军初至偏关,尚不知此地寒风之冷冽;且边防政务繁琐,若要日日操练,恐力有不逮,以致劳民伤财,过犹不及。”

    莫说沈昭在西北已将近两年,对此地之气候深有所感,再者,此刻已至凛冬,她又怎会觉察不出寒风如何?思及此处,她不免觉得此人真了那句空有皮囊,腹内原来草莽。

    至于政务繁琐则更是推脱之词。

    正是边疆军士的疲懒之状以及军制的松散,才导致军队战力低下。面对魁梧壮实,战力强悍的鞑靼时落了下乘,更是出现十不敌一之状,实乃千古丑闻!

    沈昭心生不悦,面亦露不豫之色,“把总此言差矣!偏关之寒风我已深有所感,不致使人寸步难行。再者,鞑靼岂会因风雪而退敌?永明末年,鞑靼大举进犯,此战直至风雪降落亦未停歇。

    而边疆军士却因不适风雪,屡屡战败,以致国朝险失两关一镇。可谓我朝之耻辱!不见诸位反思,诘问己身,却因疲懒而不行操练之事,谈何将士之风范!偏关有尔等在,何以守城?”

    言及最后,她的语气里已带上森冷之意。

    “操练之事,我意已决,勿要再论。”说罢,她不待众人反应过来,又接着道,“其三,巡检之事需重新整顿,具体方案待议事后会交于诸位,且记仔细阅览。”

    若说前两项,众人心中尚有回旋余地,仔细较量利弊得失后,或可应下。然最后一项,却几乎无商量之机。

    可依沈昭之言,她无意与众人商议,而是早有论断,今日议事只为告知众人罢了。否则,巡检此等触及众人利益之事怎会连具体方案亦已出?

    遑论关内关外,城门巡检之事一向为惯例,上任官吏对此绝无更改之意。若真遇上固执己见或欲谋私利的上司,则是多分些红利罢了。

    他们原商议,若沈昭行事荒唐,便以红利诱之,不至于闹僵。怎知对方会这般胆大妄为,竟毫无斡旋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