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启程

万山载雪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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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于沈昭的“劝诫”之功,周谨终是在某日清晨,顶着冬日西北贵如金的暖阳和风启程。

    临行前,周谨再次拜访沈府。

    彼时沈昭正在庭院里练枪。以往她每日晨时只打拳,然来偏关之后,却是刀枪之物俱不离手。

    战场厮杀之凶险,绝非谈笑。若非她前世常年镇守边关,实乃身经百战的将军,刀枪之法更是铭刻于心,只怕熬不过边关的第一场战乱。

    此后,她便对拳脚功夫愈发重视起来。

    昔日在豫东学府时,沈昭也曾跟着武学府的夫子练过招式。可彼时毕竟年幼,身法劲道不如此刻强悍。且因久经沙场,行动之时,眉眼间更是多了抹阴沉冷煞之意。

    周谨原是担心打搅她,便待在一旁不欲出声,然而此时看着竟是有些入迷了。还是随侍一侧的松雪率先发觉,向他屈膝行礼,方才惊醒。

    沈昭亦察觉到动静,便侧首看去。这一看竟是差点一枪刺偏,半晌后,才挽个枪花,收回攻势,面上却忍不住失笑,“非是生死离别,重行兄这凄苦模样又是为那般?”

    周谨远远地站在廊前,听见她说话,方才慢吞吞地走来,神情很是忧郁。默了许久也不曾开口,只叹息了声,像是对此事无可奈何。

    这下更使沈昭差点握不住手里的枪。她挺直腰身,正了正神色,“重行兄,你如此不舍,倒叫我疑心——你来这偏关是为探望旧友,还是因此地风情?”

    周谨听出她语气中的奚落打趣之意,转眼便收起了那副可怜巴巴的模样,轻轻斜了她一眼。

    “我不过是忧心你在这偏关孤苦无依罢了。”

    沈昭闻言,擦汗的手一顿,忍不住大笑起来。“重行兄若是想留便直言,何须寻这等借口?我又不取笑你。不过……”

    她顿了一下,脸上的笑容又显出几分促狭来。“重行兄活了这许多年,应是头一遭出远门罢。”

    这话算是戳到周谨的痛处了——不仅出远门,还是这等偏远之地,处处乃穷山恶水,民风彪悍不说,实在是无甚乐趣。

    他留在偏关,尚有沈昭为伴,若在岢岚州城便真真是孤家寡人。此外,还需谨防当地军民暗中钳制他之所为,不若留在此处,眼不见为净,落个相安无事!

    只可惜此言无法同沈昭细说。他来偏关丝毫不为政绩,独独只因沈昭一人。此事听起来便极为诡异。对方若知晓,必然以为周家图谋甚大,而暗生警惕。虽则祖父确有目的……

    然而他心中亦隐隐清楚,虽则不曾挑破,沈昭对此却并非全然不知。否则,对方不至于急于使他启程,又不使他插手半分偏关事务。

    周谨愿意相信,对方这是不欲他牵扯过多的权势争斗,而非刻意防备。

    他佯装不悦地撇嘴,“依我之见,你是厌了我,方才急于赶我走。好个薄情寡义之辈!”

    沈昭便做出妥协的模样来。

    “重行兄只管放心,及年关将至之际,若你难经风霜之苦,不耐舟车劳顿,无意启程来此,我亦会远赴州城,同你守岁。”

    周谨这才频频颔首,颇为赞同的模样。“少明终是说了句宽慰之言。”

    沈昭便不再与他叨扰,只说。

    “古人常言长亭送别,我届时定会在亭外相送,为你祈求平安。不知重行兄意欲何时启程?”

    周谨脸上露出笑容来。

    “既决定走,自是不会再耽搁,便在今日启程罢。”

    “怎如此仓促?”沈昭一愣,深感讶异,接着又道,“且候我片刻,长亭送别且不可少。”

    周谨也不急于这一时,便兀自行至正厅候着。不过两刻钟的时间,就听到廊上传来说话声。一时间不免意外沈昭这个女儿家,梳妆打扮的时间竟比他还要短些。

    随即寻声出门。

    方才打起厚厚的门帘,朝外头望去,就见几人从长廊拐角处联袂而来。与沈昭走在一起的,是一身着褐色棉袍的老者,面容清癯。

    周谨看了片刻,这才发觉是前些时日在廊上遇见的老学究,沈昭的门客。不免更意外了。

    沈昭远远地瞧见他半探出门的身影,便扬声同他招呼。周谨见此,索性一脚跨过门槛,行至屋檐下。“不料少明收拾起来,竟比我还要利索。”

    沈昭闻言,则是哼笑一身,“既然重行兄急于启程,我又怎可耽搁你的时间?”

    周谨脸上罕见地露出歉意来,遮掩似的将目光放在一侧的老学究身上,几欲询问。对方却察觉到目光,先他一步,不疾不徐地行礼,“老朽乃府上清客,今日得见周公子,实乃一大幸事。”

    周谨本来对这些幕僚门客无甚好感。其中命途多舛,才具不显之辈并非没有,然而实在太少。

    多是因腹中有几两诗书,便自觉满腹经纶,又伤春悲秋,感怀时运不济。若遇上无半点清傲,只余谄媚之徒,其已然无读书人的风骨,心中便愈觉厌烦。

    然而眼前的老学究虽言语恭维,神色姿态却不卑不亢,很有读书人的清然风骨。

    他一时间竟生不出厌恶来,反而觉得对方像是德才兼备的大儒名士,便如同少时面对学府先生一般,十分坦然地回礼,“此前听少明提及过老先生。”

    章鹤鸣淡淡一笑,并不接话。只轻声问道:“方才听校尉提起……周公子这便启程了?不知这偏关之景可有赏遍?”

    周谨只当他是客套话,当下便咧开嘴,“近些时日在街上玩乐,不说将偏关景致看遍,却也赏玩了七八分,可算不虚此行。”

    章鹤鸣闻言,不知想起了何事,脸上笑容更浓,看向周谨的眼神有些意味深长。“公子既然这般说,回城之后可勿要追悔……老朽倒以为,公子最想观赏的景致并未看到。”

    此言一出,不仅周谨心中略觉疑惑,原在一旁默不作声的沈昭也是神色微变。

    章鹤鸣此言实在大有深意。

    两人皆是不动声色朝他看了眼,眼眸沉静,看不出任何异样。

    周谨便漫不经心地道:“未想今日方与先生见面,先生便这般了解我,倒是颇为有缘。”

    这句话似乎取悦了章鹤鸣,他忍不住笑出声来,“周公子有所不知,老朽略通占卜之术。日后,公子若遇迷途,皆可寻老朽卜卦,未得解法,绝不收半分银钱。”

    周谨笑着应承。

    “少明可在一旁作证,先生届时勿要赖账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