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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焦糖海盐味的小蛋糕,最后被分成了两份,他们一人吃了一半。
岑星吃得特别慢,拿着小叉子一口一口细细品,表情还挺认真严肃。他吃几口,就抬头看虞惟笙。看得过分认真了,非常难得的让虞惟笙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知道岑星肯定想问,他提前回答:“挺好吃的。”
焦糖微微带苦,海盐有一点点咸。混合着奶油一起融化在舌尖,回味全是甜的。
很美味。可此刻在岑星面前承认,竟让他产生了些许无措慌张。
他心里后悔。早知道最后会面临这样的酷刑,当初就不该动欺负小朋友的坏心思。
终于在岑星灼灼目光下把那半个小蛋糕吃完,他赶紧放下纸盘和叉子,从一旁的背包中拿出装着色拉的餐盒,试图改变气氛。
“再吃点清爽的吧?”他问。
打开盖子,最上层铺满了用牙签串在一块儿的小红心。
两人低头看着餐盒,安静了片刻后,岑星伸出手,拿起了一串红心,咬进嘴里默默咀嚼。
是脸很红,却很开心的样子。
他们在公园里骑了马,划了船,拍了很多照片,买了不少零零碎碎的小玩意儿。
回程的路上,岑星犯困,迷迷糊糊靠在椅背上睡着了。
虞惟笙开着车,时不时要侧过头看他一眼。偶尔遇上红灯,便看他很多眼。
岑星昨晚肯定又没睡好。他现在身上随时喷洒着中和剂,永远弥漫着好闻的水果气味。虞惟笙心中有奇怪的念头一闪而逝。他想,若岑星现在又不受控制地释放出了信息素,会怎样?
在这样一个密闭的小空间,车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车外是逐渐昏暗的夜色。不开灯,谁也看不清里面正在发生什么。
虞惟笙摇了摇头,克制那些不该有的想法。
他告诉自己,还不如赶紧考虑一下,到底要什么时候将这件事告诉岑星的父母。说了以后,又要如何把这孩子继续留在身边。
还没理出头绪,思路却被打断。
他的身侧非常突兀地传来了一些奇怪的,听起来无比绵软的细语声。虞惟笙惊愕地转过头去,视线中的岑星依旧闭着眼睛,歪着头靠在椅背上,睡得沉沉的。
听错了吧。
正当他这样想着,岑星的嘴唇又微微动了动。与此同时,他再次听到了那种有些古怪的,意义不明的可爱声响。
虞惟笙愣了好一会儿,放慢了车速后把车缓缓停靠在了路边。
当周围的大部分杂音消失后,岑星再次开口,那些细微的声音变得愈发清晰。
他在说梦话?
又或者只是一些毫无意义的呢喃。每一个音节都发得含含糊糊的,太过小声,虞惟笙完全听不明白。
岑星嘟哝了几句,小幅度地转了转身子,又发出了一点软绵绵的哼哼声,接着,便没了动静。
虞惟笙在惊诧过后逐渐回过神来,拿出手机想要拍摄留下证据。可惜,除了岑星安静的睡颜,什么也没能捕捉到。
没拍到小哑巴说梦话,但那段视频,虞惟笙最后也没删除。
岑星醒来以后很茫然。
他是被虞惟笙叫醒的,因为到家了。路上睡得太沉,却没睡饱,整个人一副浑浑噩噩的模样,眼皮也耷拉着。
虞惟笙对他说:“你刚才说梦话了。”
他傻愣愣看着虞惟笙,一脸神志不清,像是根本没听明白。
“你是不是可以发出声音?”虞惟笙又问他。
岑星现在只会发呆。
他被领着下了车,晃晃悠悠走进家门。正当虞惟笙想要告诉他赶紧冲个澡去床上睡,小家伙突然精神起来了。
他又是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冲着虞惟笙甜甜的笑,笑完了提着他今天收到的那一堆乱七八糟的小礼物跑回了房。
等虞惟笙换过衣服去找他,他正在想法子把草叶子编织成的蚂蚱固定在书桌台灯上。
不太顺利。一见着虞惟笙,他赶紧招手,要虞惟笙来帮忙。
虞惟笙帮着小心地给细草绳打结,问他:“我刚才问你的事,你还没回答我呢。”
岑星茫然地看他。
“你在车上睡觉的时候,说梦话了。”虞惟笙说。
岑星很惊讶,眼睛瞪得圆圆的。
“你原来可以发声音?”虞惟笙抬头看他,又问了一次。
岑星愣了一会儿,微微歪过头,一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才好的模样。
“我真的听见了,不骗你,”虞惟笙说,“说了好几次,话还挺多呢。”
岑星皱着眉,认真想了一会儿,不知为何突然脸红了。他摸出手机,问,“我说什么了呀?”
没听懂。虞惟笙想了想,答道:“你说,下次的奖励想要新的指甲钳。我答应你了。”
岑星呆呆地眨巴了两下眼睛。
下次,就是期末考了。这种奖励,听起来实在让人缺乏动力。
“你还说,回来以后要跳舞给我看。”虞惟笙继续信口开河。
岑星张开嘴,整个人都僵住了。
虞惟笙笑着问他:“说话算话吗?”
小蚂蚱已经固定好了,虞惟笙伸手碰一下,它便在台灯下摇来晃去。
可它的主人,此刻一动不动。
“我还挺好奇的,”虞惟笙不依不饶,“你跳一个给我看看?”
岑星憋了好一会儿,终于摇头。他拿起手机,按下播放时一副可怜模样。
“我不会。”
“原来你是骗我的呀?”虞惟笙说。
他原本想装得严肃一点,可惜实在忍不住笑容。
岑星小心地打量了他一会儿后,又低头输入。过了好一会儿,虞惟笙都快等得不耐烦了,他按下播放,电子女声滔滔不绝。
“我爸爸妈妈以前也跟我提过,说我在睡熟了以后偶尔会嘀嘀咕咕的。但是他们说,我说的根本不算是话,因为发音都很奇怪,乱七八糟的一句都听不懂。所以,您会不会是听错了呀?而且,我真的不会跳舞,从来没学过没跳过。会很难看的。我也不需要新的指甲钳了,上次您送我的还很新,很好用。我可能是在说谢谢您上次送我的指甲钳。这个能不能不算数呀?”
虞惟笙安静听完,心想,你怎么就不考虑一下还有“我在骗你”这个选项呢。
既然小傻瓜不怀疑,他便也不会不承认,一副无奈模样点了点头:“那好吧,答应你了。”
岑星松了口气。
虞惟笙忍着笑,问道:“所以,你是可以发声音的?”
岑星露出了十分为难的表情。片刻后,他摇了摇头,又拿起手机。只是这一次,憋了半天,也没打几个字,最后什么也没发出来,像是不知如何措辞。
“星星你学我的样子,”虞惟笙把他拉到跟前,张开嘴,“念,‘啊——’”
岑星呆愣愣看他,好一会儿后才回过神来,深吸了一口气后微微张开嘴。可半天过去,没半点声音,倒是把脸憋红了。
“发不出来?”虞惟笙问。
岑星点头,模样挺难过。
“……那算了,”虞惟笙冲他笑,“现在这样也挺好的。”
当晚,虞惟笙给岑星的父母打了个电话。在寒暄过后,他主动提起了岑星在车上说梦话的事,疑惑为什么这孩子明明可以听见也能发声,平日里却没法开口。
接电话的是岑太太,闻言十分惊讶,反问道:“老虞没有跟你提起过吗?”
完全没有。
虞惟笙觉得自家这位老爸,当得还真是随意。莫名其妙给他定亲事,该交代的全含混不清,只有撮合他俩时表现得最积极。
关于岑星,老头几乎什么都没跟他说过。
岑太太告诉他,岑星天生在语言这块就有些缺陷。一直到四五岁,同龄孩子都能较为顺畅的交流了,他才刚勉强学会一些简单的词句,可依旧口齿不清,无法准确发音。除了身边最亲近的人,大多都完全听不明白他想表达的意思。
这本来是每个孩子牙牙学语的必经之路,可偏偏他的这个时期来得太晚,又持续得太长,一年过去看不到什么进步。在幼儿园里,他因为没法好好说话,逐渐成为了一个异类。
岑星那段时间,几乎每天都要在幼儿园里哭很多次。因为只要他一开口,小朋友们就会笑他。那个年纪的孩子大多直接,不懂人情,善意和恶意都表现得毫无掩饰。他们模仿岑星奇怪的发音,大声对他喊“听不懂”,到后来只要他开口就会有人嬉笑起哄。再加上他总爱哭,还给他起了大堆的绰号。
等父母发现不对劲的时候,岑星已经越来越不爱开口了。
当他沉默不语,反而不再会惹人嘲笑。
“那个时候他还太小了。你现在跟他提这些,他已经一点都不记得了,”岑太太叹气,“可是要他说话,他就觉得自己发不出声音。”
虞惟笙皱着眉头听完,有些疑惑:“这种情况,是不是可以带他去看看心理医生?”
“去是去过,”岑太太语气尴尬,“看了半年,钱花了不少,也没什效果……所以就……”
虞惟笙听明白了。心理医生不便宜。对于普通工薪阶层而言,这份看不到回报的支出,太昂贵了。
“要是真的能看好他,我们也不会轻易放弃,”岑太太叹了口气,“但其实……星星能开口的时候,说的话大家也都是听不懂的。他大脑在语言这一块天生就有些问题,没发育好。所以我和我爱人当时商量了一下,才觉得没这个必要了。”
虞惟笙想了想,问道:“你们最后一次带他去做检查是什么时候?”
答案是小学四年级。
那时的岑星已经好几年没有开过口了,父母逐渐放弃,之后便没再带他去看过医生。
算算时间,这都是六七年前的事情了。虞惟笙难免产生了一些期待和冲动。
要不要趁着这段时间,再带他去看看?
当他又认真在网上搜索起相关信息,很快心中涌起了几分感慨。他的小朋友,怎么身上有那么多奇奇怪怪的毛病,经历过那么多惹人心疼怜爱的过去。
好像是天是生就等着他来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