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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星下飞机后,才发现自己的手机出了点问题。
他在出舱时关闭了飞行模式,等走到取行李的转盘前,屏幕最上方依旧显示没有信号。试着重启了两次后,情况没有任何好转。
现代社会过于依赖电子设备的弊端在此刻显现。明明站在人流如织的机场,岑星却觉得自己仿佛与世隔绝。好在航班非常准时,昨晚又重复确认过时间,赶紧拿上行李出去,应该是可以在大厅里找到虞惟笙的。
五年不见,岑星脑中虞惟笙的形象一度已经变得模糊。回忆起来,只有一个大致的轮廓,五官的部分被许多巨大黑体字所覆盖,变得不甚清晰。
那些字分别是:帅、成熟、风度翩翩、优雅稳重。
一个令岑星怦然心动的虚拟形象。
不过就在昨天晚上,这个形象终于被高清重置了。
虞惟笙主动联络他,问他方不方便发一张最近的照片。
想要提前看一看婚约对象的长相也是人之常情。岑星诚惶诚恐把自己的照片发过去以后,忐忑不安地等了半天,只得到了两个字,“收到”。片刻后,虞惟笙又问他明天会穿什么颜色的衣服。
岑星这才后知后觉,虞惟笙问他要照片只是为了接机方便罢了。
羞耻之余,他鼓起勇气顺势问虞惟笙,可不可以也给他发一张照片。
虞惟笙说手边没有,然后问他方不方便视频。
整个视频过程岑星始终处于惊慌失措的状态中。他死死按着自己的前置摄像头,因紧张而僵硬不已。当虞惟笙在那一头问“我怎么看不见你,你能看见我吗”时,他像傻子一样慌慌张张猛点头。
半分钟后,虞惟笙切断了视频,给他发来消息说,好像信号不行。
其实信号很好。岑星脸颊上长了一颗痘,红红的鼓出来,不好看,为了迎接第二天的重要时刻正敷着一大坨药膏。整张脸看起来傻傻的,不希望被虞惟笙看见。
但他看清虞惟笙了。
虞惟笙打扮得很居家,头发乱乱的像是刚洗过,最初还居高临下看镜头画面严重变形。
岑星在那半分钟里屏着呼吸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屏幕。等视频通话终于被切断,他整个人松懈下来,手一软,手机掉了。
可怜的手机先磕在桌上,又弹到了地面,接着以非常诡异的角度一跳一跳往前滚,发出砰砰咚咚的一连串噪音。岑星忙不迭起身追过去,好不容易捡回来,确认了一下外观并无大碍后终于松了口气。
接着,他的所有思绪便被方才的画面所占满了。
那些原本因为记忆模糊而出现的大字一一归位,又重新变得更加具体。岑星终于可以确定,自己并没有在记忆中对心上人进行任何美化。
虞惟笙就是很帅。就算穿着最寻常的T恤,完全不加修饰,普普通通的日常模样也充满魅力。能轻易令一个正处于青春期的少年Omega怦然心动、面红耳赤。
岑星的同龄朋友都觉得如今这年头还讲什么婚约简直可笑至极,可他却为此庆幸不已。
虞惟笙作为一个时常被他父母所提起的“别人家的孩子”,一度令他的姐姐岑月厌烦不已苦大仇深。可岑星爱听得很,听的时候星星眼,听完还要回味一下。回味完了,总要羡慕岑月将来能和那么优秀的对象结为伴侣。一直到岑月也分化成了一个Alpha。幸运从天而降,砸得岑星晕晕乎乎。
能与自己童年起就憧憬着的对象共度此生,多么令人欣喜。
他想,虞惟笙对此应该也是抱有期待的吧。不然,又怎么会对他如此热情,甚至主动邀请他同居呢。
让人又期待又怪不好意思的。
岑星紧张又兴奋地拖着大箱子快步走到接机大厅,睁大了眼睛在人群中仔仔细细搜寻未婚夫的身影。
他笃定了虞惟笙会是非常抢眼的类型。若干年前一同吃饭时,他的座位紧挨着虞惟笙,得仰起头才能直视虞惟笙的眼睛。那时的岑星小朋友心里就偷偷有过比较,确定这个很吸引人的大哥哥个子相当高挑。
在出口处来来回回转了两圈,却始终没有见到形貌相近的人。随着时间推移,岑星心中原本的雀跃逐渐被焦急所取代。
会不会是他们的沟通有误,虞惟笙记错了时间或者弄错了出口?找不到他,虞惟笙肯定会拨电话过来。岑星摆弄了一下手机,依旧没有信号。
昨天那一通摔,手机看似毫发无损,原来是受了内伤。
这下可怎么办才好呢。
岑星站在大厅里,看着面前来来往往的人群,逐渐慌张起来。
犹豫了片刻,他打开了一款常用的APP,输入了一些文字。之后,他向附近张望了一圈,走向不远处一位中年女士。
他伸手轻轻地拍了拍那位女士,在对方冲他回过头后立刻露出笑容,然后举起手机把屏幕展示给对方看。
那位女士下意识看了一眼,接着很快皱起眉头,摆了摆手。
“我不需要。”她说完,立刻转身快步离开了,一副避之不及的模样。
留下岑星呆立在原地,顿感无助。
他在手机上写的是,“您好,我不能说话,我的手机坏了,请问您能把手机借我用一下吗?”
那位女士看起来慈眉善目,一副好脾气的模样,竟如此冷漠。
因为怕对方看不清,他特地调大了字号,字幕滚动播放。那位女士可能只看了前几个字就不耐烦了。
本就心中充满不安,又出师未捷,岑星不由得委屈起来。他吸了吸鼻子,在心里给自己鼓了鼓劲,又继续寻找下一个目标。
不远处有一个看着还挺和蔼的老头。岑星又把文字调得更大了一些,快步走了过去。
那老头见他径直走到面前,面露疑惑。岑星立刻把手机举了起来。老人家眯着眼睛,片刻后说道:“这个字动的太快了,我看不清呀。”
岑星着急,刚想调整一下,被人从背后拍了一下肩膀。
他回过头,看见了一个穿着制服裙胸口别着卡片的大姐姐。是机场的工作人员。
“抱歉先生,这里不可以推销哦。”大姐姐说。
岑星一时不解,愣愣地看着她。
“您再这样,我就要叫保安啦。”大姐姐语气很温柔,说得尽是威胁的话。
岑星委屈至极,瞬间红了眼眶。
他一边摇头,一边冲着大姐姐举起了手机,还用力吸了一下鼻子。
对方一脸疑惑看完了文字,微微扬起眉来:“不是推销啊?”
岑星用力点头,一脸期待地看向她。
“可是我们工作时间不能带手机,”对方说道,“没法借你。”
短时间内心情起起落落,岑星原本就泛着红的眼眶瞬间湿了。
那大姐姐见状被吓了一跳,赶紧又说到:“你别急,跟我回服务台我帮你去借好不好?”
走到服务台时,竟见到了方才那位中年女士。
“就是他,装聋哑人卖东西,”那女士皱着眉头,“小小年纪不学好。”
岑星委屈又无措,也不知该如何解释,只能用湿润润的眼睛傻傻看着她。
见他这样,女士动了恻隐之心:“啊呀,小朋友是不是在勤工俭学啊?但是在机场骗人卖东西是不对的知不知道?”
好在那位机场服务人员及时解围,替他解释了几句,又问那女士能不能借用手机。
意识到自己闹了个乌龙,那女士很不好意思,满口答应。谁知掏出手机,恰好没电。
岑星又要泪腺失控了。他从小就这样,情绪稍有波动就眼眶泛红,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能泪眼掉个不停。他这短短半个小时里心情一直在坐过山车,又是初到异乡,难免脆弱。
泪腺这东西,不受主观控制。哪怕心里再不愿意,觉得丢脸,想要忍住,依旧不管用。
孩提时,他因为过于爱哭没少被同龄人取笑,还被起过不少绰号。倒是年纪逐渐上涨,身边的人反而对他宽容了许多。见他落泪,总有人主动安抚。
他泪水扑簌扑簌往外涌,令现场两位女性十分惊慌,一个忙着拿纸巾另一个问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岑星吸着鼻子在手机上打字,打到一半,屏幕跳了一下,彻底暗了下去。
他呆住了。
“怎么啦?”中年女士问他。
岑星眼含热泪拉起她的手,在她的掌心里一笔一划写字:我想要纸笔。
终于知道他不过是与前来接机的人暂时失去联络后,这两人松了口气。但现在的问题是,就算借到了手机,没有号码也不能跟对方联系了。
那位女士提议使用广播找人,工作人员有些犹豫。她说,机场以前是不开放这项功能的,如今还在试运行,需要申请,审核标准严格,挺麻烦。
那位女士可能是因为之前误会了岑星,心里有愧,不停地帮着他说话。岑星开不了口,抿着嘴唇站在一边,用可怜巴巴的眼神看着那位大姐姐,还竖起双手合拢紧贴在嘴边。
很快,大姐姐败下阵来,带着他去打申请。
填表格的时候,岑星看着“关系”那一栏,犹豫了很久。
里面只有几个选项。亲戚、爱人、朋友、其他(请填写)。他是个老实人,逐一排除后,紧张又严肃地在“爱人”上打了个勾。
工作人员很惊讶:“你已经结婚啦?你才多大呀?”
岑星刚哭过,睫毛还湿嗒嗒的,眼角泛着红,此刻脸颊也一并烧了起来。他在另一张纸上一笔一划地写:是我的未婚夫。
寻人广播很快就被播放了出来,整个接机大厅的上空反复回荡着虞惟笙的名字。
岑星坐在服务台附近的长椅上,低着头,连耳朵都有些烫。哪怕来来往往的人都并不在意,虽然总有一天会成为现实,可就这么听着广播念出来,还是令他感到十分羞涩。
也不知虞惟笙有没有听见,什么时候能过来找他。
岑星视线落在面前的箱子上,心里偷偷想着,待会见面以后,该怎么跟虞惟笙打招呼才好。他原本提前设置了一大堆话,都存在手机里了,随时可以调出来。可现在,他彻底哑巴了。
认真想了一会儿,他很快有了主意。行李箱里装着一些学习用品,有笔也有本子。他可以趁现在把那些话再重新写到本子上,到时候翻给虞惟笙看也是一样的。
把箱子放倒时,身旁恰好有人坐下。岑星怕影响到人家,赶紧把箱子往另一边挪了一截。打开箱子后,他又陷入了犹豫。
为了防止东西被磕坏,他把叠整齐的衣物放在了箱子的两侧。如今要翻找藏在中间的东西,是个大工程。
岑星略感无措,忍不住浅浅地叹了口气。
就在此时,身边那个刚入坐的人突然开口,语调似乎还带着几分笑意。
“什么事情那么为难啊?”
岑星回过头去,接着立刻瞪大了眼睛。
虞惟笙就坐在他的身边,正微微侧着身,一脸好整以暇看着他。
在岑星的呆滞中,虞惟笙又笑着开口:“请问岑星小朋友,我的爱人在哪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