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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到了与嵩家的恩怨,南凭崖的内心汹涌地翻着黑色的巨浪。
南凭崖脸色变得阴郁,一双黑色的眼睛顿时变得像阴云密布的天空。
谷熏看到了南凭崖的神色,自觉猜到了点什么,但抿了抿嘴唇,止住了说出口的冲动。
南凭崖别过脸,看着窗外的天空,说:“那么晚了,你要不要先回去?……我送你吧。”
“不。”
谷熏越来越习惯直接了当地对南凭崖说“不”了。
放在一年前,那可是想都不敢想。
那时候,谷熏心里虽然肖想着南凭崖的美色,但始终不敢靠近,敬鬼神一样地敬着南凭崖,哪儿有今日的气势?
谷熏昂了昂下巴,一手挠着后脑勺:“电影还没看完呢,就赶我走?”说着,谷熏举起了遥控器,调大了电视的音量,随后一把抓起放在茶几上的薯片,咔嚓咔嚓地咬着蹦脆的炸物,看起来就跟在自己家里一样闲适。
南凭崖也无法像一年前那样沉着脸对谷熏颐指气使,只得趴在沙发上小心翼翼地捡着薯片碎屑。
谷熏看着南凭崖这个做小伏低的样子,还挺有趣的,嘻嘻地笑了起来。
“嗳,”谷熏用肩膀碰了碰南凭崖,“我香吗?”
南凭崖一时没明白谷熏的意思,只答:“是也不臭。”
谷熏没意思地转过脸,继续咔嚓咔嚓地大嚼薯片。
——
——
和嵩峻宇猜测的一样,嵩老确实修改了遗嘱——这样说也不全然对,与其说嵩老修改了遗嘱,不如说嵩老更改了对遗产的分配方式。
遗嘱本身倒变得无足轻重了。
嵩老在病床前,要求律师帮助他当场完成股权的赠予。
他决定在过世之前就把手上的DH股份分出去。
“如果写在遗嘱里,以后还不知他们会生出什么事!”嵩老混浊的眼珠子看起来干涸,却又仿佛溢满了泪水一样哀伤沉痛,“还是趁我还在,早早料理了吧。”
嵩斐梵、嵩峻宇和嵩淑善得知嵩老的决定后,都非常震惊。他们原以为像嵩老这样的人一定会把股权紧紧握在手中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呢。
不过,现在就公布也好,他们也不想翘首以盼地等着嵩老死亡,这显得不太人道。于是,他们围到了嵩老的床前,对接下来的分配既兴奋又期待,但他们也不得不装出个慈孝的模样,娇揉做作地摇头:“您身体还康健,急着分股权做什么?”
嵩老笑了笑,带着几分沧桑和无奈:“你们不必哄我了……我只希望你们能够记得,你们是一家人,一定要团结。DH是嵩家的百年基业,我们得守住它——像《红楼梦》说的一样:我们这样大族人家,若从外头杀来,一时是杀不死的,这是古人曾说的‘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必须先从家里自杀自灭起来。”
嵩斐梵、嵩峻宇和嵩淑善都一脸受教的样子,点头不迭,但到底听进去几分,却又难说得很了。
迎接着三人渴求的眼神,嵩老一声叹息,便对律师说:“你可以宣布我的决定了。”
嵩老持有DH集团51%的股份,这自然不可能均分。无论如何,嵩斐梵都是他钦定的继承人,自然能获得最大的份额,以确保嵩斐梵的地位。
嵩老的决定非常简单,将6%的股权分给嵩淑善,6%给嵩峻宇,剩下39%给了嵩斐梵,并让嵩淑善和嵩峻宇重回董事会,务求一致对外,联合起来驱逐南凭崖这个“外贼”。
嵩老也不是没考虑过嵩峻宇和嵩淑善勾结南凭崖的可能性。但他也明白,如果自己一点股权都不给二人,二人才更可能背叛嵩斐梵,此刻,嵩峻宇和嵩淑善当回了董事和股东,才更可能从家族的利益出发考虑问题。
股权分配完毕后,嵩淑善和嵩峻宇的脸色都没什么变化,嵩斐梵也并没有十分满意。
在嵩斐梵看来,最好还是将51%的股权全部继承,不然,他的心里总是不够踏实。
南凭崖当了那么多年的董事长、CEO,是有期权的,占着5%的股份。这5%和嵩家的51%自然是天渊之别,但嵩斐梵却考虑到,若南凭崖真的希望吞掉DH,那么神锋资本暗中必定持有不少DH的股份。
令人稍微安心的是,无论神锋资本攫取了多少股权,都不可能撼动持有51%股权的嵩家。也许,真的像嵩老说的,他们这样的家族从外面杀、一时间是杀不死的。
周一。
妮姬塔一如既往地穿着红底高跟鞋、招摇靓丽地出现在总裁办。
但这次的她,脸上的骄矜之色减退不少。
她甚至深呼吸了三回,才敢将南凭崖办公室的门推开。
门推开之后,她看到了坐在宽阔办公桌后面的那位ALPHA男。
“南总。”妮姬塔的语气有些僵硬。
“坐下吧。”南凭崖淡淡说。
妮姬塔歇了一口气,才在柔软的皮椅上坐下。
两位ALPHA互相看着对方,过了三分钟了,都不曾开口。
妮姬塔心里沉沉的,半晌摇头,才说:“您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南凭崖反问。
妮姬塔一愣,才说:“在嵩老的病房里。”
在嵩老的病房里,妮姬塔自以为是地抛出了两枚重磅炸弹——第一,是嵩峻宇伪造化验单,假意与嵩老捐肝;第二,是嵩淑善从黑市里买违禁药物,有谋杀嵩老的企图。这两点消息原本是用来打击嵩峻宇和嵩淑善的,不想却反而成为他们二人攻击嵩斐梵的武器。让嵩斐梵原本在嵩老心中“完美继承人”的形象大打折扣,也导致了修改遗嘱这一破坏性的后果。
妮姬塔和嵩斐梵也不是笨蛋,当时立即明白,这是南凭崖布的局。
嵩峻宇伪造检验结果和嵩淑善买违禁药物的消息都是南凭崖故意漏给妮姬塔的。妮姬塔以为捡到了宝,立即拿去献媚,没想到却是一脚踏入了南凭崖早早布置好的陷阱里。
这是在太让妮姬塔意外了,他从来没想到南凭崖为人冷酷,却是这样一个玩弄人心的高手。事实上,南凭崖确实没这样的心肠。他在得知尼基塔的“卧底”后先按下不表,静待时机。而离间嵩家家族的计策则出自灵神锋。灵神锋此人对于数据的理解力不及南凭崖,但他对于人心、情感的洞悉力却让南凭崖望尘莫及。二人相辅相成,自然是绝佳的搭档。
看着妮姬塔,南凭崖叹了口气,说:“说实话,你让我很意外,也很失望。”
妮姬塔红唇勾起一抹冷笑:“是吗?你的心里恐怕不曾真正在意任何人吧?——当然,谷熏是个例外。”
当初,妮姬塔从车厘子和矢车菊的破绽里发现了南凭崖对谷熏的心思。现在看来,南凭崖确实对谷熏相当中意。
“为什么要背叛我呢?”南凭崖似乎很困惑,“是因为你觉得DH始终都是嵩家的,所以才投靠嵩家大公子吗?”
妮姬塔摇头,说:“不是。”
南凭崖颔首:“我想也不是。”
妮姬塔沉默地看着南凭崖。
南凭崖用手指敲了敲黑色火烧石的桌面:“所以我才想不明白,特意来问你。”
妮姬塔半晌,才悠悠一叹:“你知道,我有个同居十年的女朋友吗?”
南凭崖有些惊讶:“我不知道。”
“那也是。”妮姬塔笑了,“你不太关心下属的私人生活。”
南凭崖不关心下属的私人生活,甚至也不关注下属的私人情绪。有一阵子,妮姬塔的情绪低落、焦躁,尽管在工作上还是恪尽职守,但仍掩饰不住的疲惫。身边的同事们都看出来了,唯独南凭崖没有察觉,仍一如既往地指挥妮姬塔工作,没有慰问、也没有安抚。
当然,或许南凭崖也察觉到了什么,但尽管意识到下属情绪不佳,南凭崖也不会好言安慰。下属将个人情绪带到工作中,他只会觉得对方不够专业。不批评就算好了,还想要安慰?不可能!
当时,妮姬塔的女朋友患了一种罕见病,看过好多医生也是束手无策。妮姬塔为此十分烦扰,这时候,嵩斐梵伸出了援手。他把妮姬塔的女友送到了瑞士一个研究机构里参加该罕见病的药物实验,并使用一些“不足为道”的手段,让女友没有进“安慰剂组”,而是去了服药的对照组。托他的福,女友的病情好转。因此,妮姬塔决定从此为嵩斐梵所用。
嵩斐梵对妮姬塔的行为,也恰恰印证了南凭崖曾经说过的:嵩斐梵要拉拢谁,不会直接砸钱,而是施加恩惠、施展魅力,假装一个十足的慈善家,让对方自发地对自己死心塌地。
妮姬塔便是一个例证。
嵩斐梵这套笼络人心的本事,南凭崖虽然看透了,但却参不透,想学也学不来。
毕竟,这种本事不是谁都能有的。
南凭崖听完了妮姬塔的诉说,默默半晌才说:“你知道,我不会原谅叛徒。”
妮姬塔笑了:“叛徒?这话也太严重了!我就是个打工的。”
“那也是。”南凭崖也轻松地点点头,“希望你不要后悔自己的决定。”
“你放心。”妮姬塔笑道,“我就算后悔了也不会告诉你。”
说完,妮姬塔站了起身,挺直着腰背、踱着红底高跟鞋,依旧以那骄傲ALPHA女的姿态离开了总裁办。
她顾不得什么职业前途、职业道德,她只知道,因为嵩斐梵,她的女友还好好活着。
这就够了。
正式地离开了总裁办,妮姬塔也从“暗处”转成了“明面”,辞掉了总裁助理的职务,当上了董事长助理。她依旧在DH大楼最顶层工作,但上司却换了一个人。对于这样的人事调动,DH集团上下都非常惊讶。不少人理所当然地认为,是因为嵩老分配了股份,嵩斐梵正正式式地当上了“继承人”,所以妮姬塔审时度势、良禽择木了。
而嵩斐梵已经是集团最大股东,又是董事长,地位看起来确实是固若金汤。但嵩斐梵知道自己这个位置坐得并不安稳——只要南凭崖仍然在这儿,他就仍然被威胁着。
嵩斐梵着意架空南凭崖,南凭崖变得越来越闲了。不过,南凭崖似乎也没什么所谓,闲着就闲着,这天甚至翘掉了一个会议,跑去和谷熏爸妈一起吃饭了。
原来,谷熏的父母到城里来找谷熏了。谷熏自然得陪他们吃饭,倒是谷妈妈又非嚷着要让南凭崖一起来。谷熏只说:“南总很忙的,不一定能到。”说着,谷熏便给南凭崖打了个电话意思意思,不过就是为了应付母亲,也没承想南凭崖能来。谁知道,南凭崖前来作陪了,还真的给足面子。
谷妈妈心里特别满意这位南总,虽然这位南总的脾气是挺古怪的,但一想到他模样俊俏、家财万贯,那就什么都顾不得了。
“又有钱又帅气脾气还好吗?那是不可能的!总不可能什么好事都让你一个人占了,对吧?”谷妈妈总是这么想的。
饭桌上,谷熏小声地跟南凭崖嘀咕:“嵩老分配了股权……这个新闻你看了吗?”
“嗯。”南凭崖点头,“大概听说了。”
谷熏皱眉,说:“你不关心吗?”
“关心什么?”南凭崖回答,“反正也不会分给我。”
谷熏闻言倒是哭笑不得。
坐在饭桌对面的谷妈妈一边给夹菜,一边笑着说:“小俩口嘀嘀咕咕的说什么悄悄话呢?”
谷熏的父亲有些受不了谷妈妈那过于热切的态度,干咳两声说:“怎么就‘小俩口’了?你这样说话,也不害臊。”
谷妈妈嘟囔说:“我怎么说话啦?我说错什么了吗?”
“没事、没事,”谷熏打圆场,“吃菜吧。”
谷妈妈却趁着这个话头,盯着南凭崖说:“我看南总也不是耍流氓的那种人,和咱们小熏在一起,肯定是要考虑结婚的吧?”
这话说完之后,谷熏、谷熏的父亲也自觉安静下来,都不接话了,眼神默默地就注视到了南凭崖身上,满桌子的一片静默,就等南凭崖搭话呢。
南凭崖停顿了两秒,才察觉到了气氛的变化,微微抬头,心不在焉:“怎么了?”
原来,南凭崖刚刚都没在听谷妈妈说话。
谷妈妈也不恼,厚着脸皮又说了一遍:“你是以结婚为前提和咱们家小熏谈的吧?”
“嗯。”南凭崖微微颔首,“是。”
南凭崖甚至觉得这个问题很奇怪:不以结婚为前提的话,难道是以离婚为前提吗?
南凭崖的回答还是让众人非常满意,就连故作矜持的谷爸爸也热情起来,跟南凭崖碰了杯。
一顿饭吃过了,谷家夫妇又说想闲逛,不必南凭崖、谷熏作陪了。二人便索性告辞,坐车回公司继续工作。
在车子里,南凭崖背靠着真皮座椅,认认真真地刷着平板电脑看着汇报。谷熏斜瞥南凭崖一眼,心里跳了几下,忍不住又问:“你刚刚说的是场面话吗?”
“什么?”南凭崖的目光从平板电脑上移开,落到了谷熏的脸上,“什么话?”
谷熏咽了咽,才略带忸怩地说:“就是……那个啊……说是要结婚的话。”
“这也算是场面话吗?”南凭崖感到疑惑,“你们平时到底都会遇到些什么场面?那你们的风俗也太奇怪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谷熏摇摇头,又说,“我说的是,你是不是为了让我爸妈高兴,才说会和我结婚的?”
南凭崖更不懂了:“这简直是本末倒置了。我明明是看在你的份上才给他们好脸色的,怎么就变成了为了哄他们而考虑结婚了?”
——这话还是一如既往的难听呢。
谷熏叹了口气,又说:“那你是真的想和我结婚吗?”
南凭崖道:“当然。”
说着,南凭崖皱起眉:“难道你不想?”
谷熏摇摇头,解释说:“不是,我只是以为你那是‘缓兵之计’。”
南凭崖淡淡说:“还没有什么兵能让我开这样的金口。”
谷熏无奈说:“哪有人自己说自己‘金口’的?我看就你这样子,也别指望你会跟我求婚了吧?”
南凭崖噎住了,半晌问:“你该不会希望我像那些凡夫俗子一样下跪求婚吧?”
谷熏也噎住了:“这不可能吧?”
南凭崖粗声回答:“当然不可能!”
谷熏也有些没好气了,别过头就看窗外。
看着谷熏有些别扭的样子,南凭崖也有些忸怩:他堂堂一个威武雄壮ALPHA男,怎么可以随便给别人下跪呢?再说了,结婚为什么要“求”?本来这就十分的不合理。跪求别人同自己结婚这种事情怎么说也很奇怪吧?既然合适,就理所当然结婚!若是不合适,跪着求人就只会更不合适!
奇怪!
真是太奇怪了!
想不明白这些凡夫俗子的内心!
南凭崖皱起了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