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汽车的后座非常宽敞,足以容纳南凭崖、曲川、谷熏三个大男人并绰绰有余——然而,无论空间多么阔落,心理上的逼仄感觉却是无法忽视的。
曲川很不自然。
谷熏也是。
哦,还有正在驾驶座上的赵莫为,他也很头痛。
全场唯一气定神闲的南凭崖施展了半分钟的“沉默术”。
之所以说“沉默术”,是因为这一份“沉默”是一种“战术”。南凭崖平常喜欢用“沉默”来压垮对方的心理防线。这一招对于曲川这样心理脆弱的人尤其有效。根本不需要南凭崖说什么,光是在那儿不说话就能让曲川溃不成军。
不过,南凭崖没注意到谷熏也被这份沉默压迫得喘不过气来了。
半分钟的沉默过去了,南凭崖才开口:“曲川。”
曲川的背脊滴满冷汗:“是!是的,舅舅!”
南凭崖说:“谷熏有跟你说过不要联系了之类的话吗?”
这话明明是问曲川的,但谷熏也跟着冒冷汗了。谷熏忍住了抢答“我有!我有!”的冲动,坚持“只要领导没有点我的名字我就不要说话”的原则,安静地缩在角落。
曲川拿出男士丝帕,擦了擦额头的汗:“有,有。”
“那你为什么还出现在他面前?”南凭崖反问。
“我……我……”曲川不知该怎么回答。
南凭崖说:“你不觉得这样很失礼吗?”
“这、这个……不能这么看待……”曲川试图解释,“虽然谷熏这么说了,但是……”
“你就回答,是,或者,不。”南凭崖似乎不打算听曲川的长篇大论,“直接回答我,这样是否失礼?”
“是的,”曲川败下阵来,“是失礼。”
“既然如此,以后不要这么做了。”南凭崖说。
曲川怔住了:“我……”
“听明白了吗?”南凭崖问。
曲川不敢直视南凭崖,半晌气弱地说:“明白了,舅舅。”
“那就好。”南凭崖抬眼看向倒后镜里的赵莫为。
赵莫为此刻也在看倒后镜,直接在镜中对上了南凭崖的目光,吓得一个激灵,险些出事故。
南凭崖说:“停车。”
“是的。”赵莫为赶紧靠边停车。
南凭崖闲闲地对曲川说:“你可以下车了。”
“啊?”曲川讶异,“我……现在下车?”
南凭崖笑:“你该不会想要跟我一起赴宴吧?”
“没、没有。”曲川摇头,“那……那我先回去了。”
说完,曲川偷偷看了谷熏一眼,咬了咬下唇,便下了车了。
曲川下车之后,车子便继续往目的地驶去了,只留下曲川在原地怅然若失、不知所措。看着车子越驶越远、直至消失在地平线的边缘,曲川仿佛看到谷熏也是越走越远、消失在他的生活里了。
此刻的曲川不觉湿润了眼眶。
而谷熏并不知道曲川现在多么伤心。
谷熏一味的在回想着刚刚南凭崖对曲川说的话——南凭崖刚刚问过了曲川:“谷熏有跟你说过不要联系了之类的话吗”……南凭崖怎么会这么问呢?
谷熏忍不住问南凭崖道:“我确实跟曲川说明白了不要联系,但您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你答应过我了。”南凭崖回答,“所以我觉得你会跟他说。”
谷熏怔住了,竟不知该说什么。
谷熏确实答应了南凭崖以后不会和曲川联系了,所以……是这样吗?
现在,谷熏的心情是十分复杂的。
赵莫为的心情也很复杂,但他装作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一言不发、四平八稳地把车子开到了海边。夜幕下,海上波涛如墨色暗黑,涌动的波浪上矗立着一座离岸的人工搭建的小城——锦绣金窟城。锦绣金窟城以其大赌场著名,同时还设有高级餐厅、购物街、豪华酒店、电影院等娱乐设施,每天晚上还有海边烟火表演,可以说是本地最纸醉金迷、五光十色的一个所在了。
谷熏看着这座灯火辉煌的海上建筑,讶异地说:“这场宴会在赌场吗?”
“是的,今天的寿星公在金窟城包下了一层楼开生日派对。”南凭崖回答。
“哇。”谷熏十分震惊,“哪位大富豪生日?”
“他叫春钗飞。”南凭崖顿了顿,又跟赵莫为说,“说起来,春钗飞是不是前阵子才办过生日派对?”
赵莫为笑着点头:“是的。办过好几回了。南总记性真好。”
“这个小子,”南凭崖说,“又骗红包。”
谷熏却说:“在这儿包一层楼开派对也花不少钱吧?”
“不花多少,这层楼平时也不开放。”南凭崖道。
“可他也要……租?”
“不用。”南凭崖说,“他是这儿老板。”
“啊……”谷熏十分惊讶,“老板吗?”
谷熏听说这个赌场很久了,但却从来不知道赌场幕后的老板是谁。
“哦,对了,我穿这样去就行了吗?”谷熏又想起另外一个问题,“我是不是该穿礼服什么的?”
“不需要。”南凭崖说,“不用紧张,保持愉快,就当去玩儿就行了。”
谷熏还没想明白,等他到了现场,却又明白了。
锦绣金窟城的造型似欧洲的城堡,而派对现场则在城堡侧翼的一层高楼上。到了里头,但见现场布置很随意,大家穿的也是各有各的风格,有人像南凭崖一样穿着正式的西装打领带,也有人穿着T恤拖鞋就来了,还有人穿cos服——比如他们身旁就有一个“蝙蝠侠”在和一个“钢铁侠”吃同一个杯子蛋糕。
“春钗飞在哪儿?”谷熏小声问南凭崖。
南凭崖扫视全场,说:“说不定没来。”
“没来?”谷熏很惊讶,“他办的生日派对他自己不来?”
“确实没这个必要。”南凭崖说。
“……”谷熏还真搞不懂这些有钱人的思路。
南凭崖带着谷熏径自穿越过前台布置的部分,到了内屋,发现里面全是赌桌。不少宾客都在尽情豪赌。谷熏还是头一次见这样的场面,也算是大开眼界了。南凭崖侧过脸,问谷熏:“你平常来赌场么?”
“不,当然不。”谷熏摇头,“我从不沾这个。”
南凭崖说:“我不是说豪赌,只是说,休闲地玩两把。”
“也不会。”谷熏答。
“为什么?”南凭崖问道。
谷熏回答:“赌场的所有游戏都是精心设计的,概率都在赌场那一边。所以说,‘十赌九输’是很科学的。我觉得参与这样的游戏不属于休闲,属于……”谷熏本想说“蛋疼儿”,但想到面前是领导,赶紧转了口:“属于不理智的行为。”
“你说得不错。”南凭崖点头,“想不输钱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不要赌。”
说完,南凭崖在一张赌桌旁坐下了。
谷熏愣了愣,站在南凭崖身边,疑惑地说:“既然这样,你怎么还……”
“哦,”南凭崖解释,“我输得起。”
谷熏一下愣住了。
南凭崖指了指旁边的空位:“你也玩一把吧。”
谷熏忙摆手:“我输不起!”
南凭崖看着谷熏慌慌张张的,便笑了:“没事。赢了算你的,输了算我的。”
这话说得大方,但谷熏还是不敢:“这怎么可以?”
南凭崖指了指赌桌上的标语。
谷熏但见标语上写着一行黑体字:“玩一把吧,说不定明天就死了呢!”
谷熏并没有被这句标语说服,反而说:“如果我明天就要死了,一定不会把今晚浪费在赌博上。”
南凭崖听得谷熏这么说,便问:“那你会做什么?我陪你。”
谷熏怔住了,脸上竟热热的有些烧起来似的。
南凭崖正要再问,就听得赌桌旁的男荷官说:“你们她妈的赌不赌啊?要聊天就去外面!要干炮就去开房!”
南凭崖一笑,随手扔了一把筹码到荷官边上,说:“不赌了。这把钱,送你买棺材。”
荷官干脆地把筹码抓起来,塞进自己口袋里。
南凭崖又站起来,对荷官说:“生日快乐。”
荷官朝他眨了眨眼:“你也快乐!”
说完,南凭崖便拉着谷熏走了。
谷熏吓了一跳:“那个荷官……”
“就是春钗飞。”
谷熏大吃一惊,再次扭头去看,但见男荷官身上穿着一套紧身的黑色皮衣,显得腰细腿长,脸庞俊美。更让谷熏意外的是:“春钗飞……是个OMEGA啊?”
“也不全是。”南凭崖说,“他本来是个ALPHA。”
“啊?”谷熏更吃惊,“那他是……”
“变性了,”南凭崖说,“前些年他忽然想要一个孩子。又说自己一生不求人,自己的娃娃要自己生……”
“所以?……他就变性了?”谷熏愕然了大半天,才又问,“那他生了么?”
“生了。”南凭崖回答。
“孩子的ALPHA爸爸是……?”谷熏追问。
“他变性前存了自己的ALPHA精子。”南凭崖回答,“所以他总说,自己真是‘一生不求人,自己靠自己’的典范。”
谷熏整个陷入了震惊,半天没有回过神来:“确实……典范……”
派对会场乱糟糟的,也可以说是闹哄哄的,热热闹闹,特别喜庆。没有人在乎这个已经是春钗飞今年办的第八个生日派对了,依旧大把大把的筹码拱手送去,祝钗哥生日快乐。
南凭崖又和撞见的几个熟人聊了几句。谷熏却发现了南凭崖的“另一面”——南凭崖在社交,和平常紧绷的上司形象不一样,南凭崖举着酒杯,和在场的人嬉笑怒骂——这样的南凭崖是谷熏从来没有见过的。
谷熏陪着喝了两杯,站在南凭崖的身边,也被感染得轻松愉快起来。
南凭崖看着谷熏变得轻松,便问:“你也别那么拘谨,玩一把吧。”
谷熏瞧着赌桌上热热闹闹的场景,笑着看着南凭崖:“我就赌一小把?”
南凭崖也笑了,将一把沉甸甸的筹码放到了谷熏的手心。谷熏有些迷糊,也不太懂这些筹码的区别,抓着筹码便赌了几盘。一开始赢了,后来就输了回去。
眼看着面前的筹码清了空,谷熏便清醒了几分,连忙站起来,一脸抱歉地对南凭崖说:“对不起,我把筹码输光了。”
“不,你做得很好。”南凭崖拍了拍谷熏的肩膀,“我们今天来为了输钱的。”
“啊??”谷熏惊呆了,“南总,您喝多少杯了?”
“你以为我疯了?”南凭崖笑了,捏着手中蓝色的筹码问他,“你以为这些是什么?”
谷熏回答:“真金白银兑换来的筹码?”
“别把他当自己的钱看,”南凭崖说,“这些是要给春钗飞送的红包。”
这话如一阵风一样一下子把谷熏心内的焦虑都吹走了。谷熏高兴地说:“原来是这样啊!”
南凭崖来参加这个“生日派对”,输掉筹码就等于是给春钗飞送生日红包?
南凭崖鼓励似地拍着谷熏的肩膀:“去吧。你的任务就是把这些筹码全部输掉!”
谷熏一想到这些筹码都是拿来输的,心情顿时焕然一新,甚至十分兴奋。赢钱是很难的,但输钱还不容易吗?
谷熏豪气干云地把堆成小山一样的筹码放到桌子上。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像老电影里面的男主角,大有一种美金拿来烧的土豪感觉。他又喝了两杯气泡酒,自我感觉极为良好,飘飘然地让筹码代表的财富在指尖转动。
酒杯空了,又有人替他添上。
谷熏又喝了一杯,瞧着眼前的辉煌灯光,不觉感叹:原来有钱人的感觉是这样的。
待筹码都输掉之后,谷熏便站了起来,高高兴兴地跟南凭崖说:“南总,您看,我完成任务了!”
谷熏脸庞白皙,但双颊却是红扑扑的,像是沾了胭脂的梨花一样。
南凭崖伸出手来,摸了摸谷熏的头顶:“很好。”
谷熏依旧是晕乎乎的。
南凭崖扶住了谷熏,问:“你是不是醉了?”
谷熏茫然摇头:“怎么会?不过是几杯气泡酒而已!”
“那不是气泡酒。”南凭崖有些担忧地看着他,“是掺了气泡水的伏特加。”
谷熏脑子里的眩晕感更重了:“是吗?怪不得口感那么不一样。我还以为是什么我没见过的高级货呢。”
南凭崖扶着谷熏,谷熏顺势倒在南凭崖的肩头。矢车菊的淡香混合着酒气扑向了南凭崖的鼻腔,连南凭崖自己也觉得有些醉意了。
“我扶你去休息室醒醒酒吧。”南凭崖说着。
“嗯,我去喝杯冰水……”谷熏也觉得自己有些失态。
南凭崖扶着谷熏的腰身,但觉自己也需要一杯冰水。
南凭崖来这边许多次,不需要引路,就很熟路地往一条狭长的走廊走去,往一处蜡烛旁边停下,信手一推,就推开了一扇不起眼的隐藏门。这扇门和墙壁的颜色浑然一体,若不是细心观察、或者经常来的话,是不能够一眼发现的——南凭崖属于后者。
“这还有门?”谷熏很讶异。
谁曾想,南凭崖一推开门,面前就出现了一副刺激的画面。别说是南凭崖了,就是谷熏也瞬间酒醒了。
休息间里,堂堂DH集团二公子嵩峻宇被扒光了衣服,被两个彪形大汉摁在地上抽屁股。嵩峻宇被欺负得哇哇大叫,哭天抢地。
旁边还有摄影师对着一顿拍摄。
“妈的你会不会啊!嵩公子,你的表情可不可以享受一点?你这样拍出来很难看可别怪我啊。”一身皮衣的春钗飞坐在沙发上指手画脚,两条瘦长的腿翘得高高的,43码的脚上蹬着一双订制的红底黑高跟。
嵩峻宇大哭说:“钗哥,您饶了我吧!你就算扒光了我,我也没钱啊!”
“啧啧,你没有,你爹呢?”春钗飞斜倚在沙发上,笑语连连,“你的照片一拍好,我马上邮寄去你爹病房,给他来记强心剂,好让他肾上腺素立即飙升,说不定这病马上就能好起来了呢!他自然感谢我,到时候怕是多多钱都愿意给我呢!”
“别!别告诉我爸啊!”嵩峻宇仓皇道,“我输了多少,你就问南凭崖要啊!他会给你的!”
这下站在门边的南凭崖略感尴尬。
春钗飞挑眉,看向了南凭崖:“真是一说曹操、曹操就到啊!”
这个“曹操”南凭崖叹了口气,说:“好吧,我给。”
春钗飞笑了:“那要给就赶紧给,不然嵩公子这‘性感大片’可要拍成了。”
“自然是赶紧给。”南凭崖答,“拖欠谁的钱也不能拖欠钗哥的。”
“呵呵,说得好听!”春钗飞抄着手说,“你知道他欠多少?”
“不知道。”南凭崖回答,“但我说了,他欠多少都可以记在我的账上。我是不会食言的。”
“真让人感动。有你这句话,也够了。”春钗飞笑了。
嵩峻宇也松一口气:“好险……好险……”还好有南凭崖啊!
南凭崖便问道:“他欠多少?”
春钗飞竖起三根指头:“三个亿!”
南凭崖说:“打扰了,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