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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乙抱头蹲在墙角,造型神似某抓捕现场。等震耳欲聋的轰隆声结束,他才抬起头,拍着胸脯暗叫侥幸。
着实侥幸。兴许是亏心事做得太多,就他蹲着的那段墙垣震落下一块大青砖,不偏不倚地落在他头顶。要不是他等级高,早就成了星点。
他吞了一把丹药,边咀嚼边走近大鹏雕像的废墟。青石大鹏支离破碎,但核心区域还算完好,三角形的胸腹部压在头狼身上。残缺的翅膀落在两侧,断裂的鹏首尖喙朝下,落在前方不远处。如果飞鸟俯瞰此地,那么它应当会看到大鹏扑杀一匹银狼的图像。
的确,大鹏雕塑扑住了头狼。头狼侧倒着,露出半边脸,皮毛污秽、焦黑,流淌着光彩的眼眸黯淡无光,奄奄一息。
“对不起。”沈柏青握住大鹏爪子的残骸,将锐利的尖端扎进头狼的眸子。头狼身体一颤,发出无力的哀鸣。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谁让你们持有那样宝贝呢?我本无意夺走你们的宝物,但白狼的力量,太像传说中贪狼丹的力量了。那件宝物,只要有一点可能,与贪狼有关,那么我就得不惜代价、不分善恶夺到它。因为我没有办法!”
砰,爪子再次戳向狼眸。
“三百匹狼的狼群,和八千名人类的命运,哪个更值得挽救?无论别人如何评价,我是八千人之一,我只能屠狼。在你看来,我是十恶不赦、屠杀你们种族的大恶之人。在寨子里的人看来,我是出卖全寨、招来杀身之祸的叛徒。可是,在外面的万千白家子弟旁支看来,我是英雄。所以,我虽愧无悔!”
砰!小乙眼皮一跳。虽然沈柏青的攻击很慢、很沉、很平和,但他从中感到了残忍和无可奈何。对,就是无可奈何的残忍,大多狡辩者都会在行为后加上“无可奈何”,“我偷东西是出于无奈”“我骗人是出于无奈”......以此来博取同情,减轻罪责。可是,小乙切实从他身上感到了真诚的无可奈何。
大抵是,我不吃人,人就会吃我,这样的无可奈何。残酷而现实。
“况且,你们何尝不是贪婪的。假如你们能够放弃那件宝贝,不去袭扰人类,远离人类的栖息地,那么你们可以延续下去。白狼的力量也将延续下去。可是啊,你们太贪婪了。不劳而获地提升等级,太虚妄了。”
砰!
头狼不再哀嚎,也不再呼吸。
“你或许在想,人类远离这里不就好了。世间的道理,总是讲不通的。强者为王,只有这个道理最直观、最易懂。”
沈柏青高举石爪,大声宣告:“白狼已死!”
聚在祭坛外的民兵们,听到团总的呼喊声,看到团总宣示胜利的姿势,他们本应欢呼,可他们怎么都提不起欢呼的兴致。祭坛毁了啊,接下来,他们需要面对大鹏的怒火和肆虐。如果狼祸是山洪,那么大鹏的报复则是天崩。
大鹏的翅膀可以无视寨墙,大鹏的尖喙可以啄开坚固的铁皮,大鹏的利爪可以轻易撕碎黄牛。它又足够快,快得床弩捉不到它的尾羽;足够结实,结实到任何刀剑都无法劈下它的羽毛。武侠世界的大鹏,就是神!
“我,沈柏青,民兵团练团总,曾立下誓言,要保护鹏程寨的父老乡亲。如今,狼祸已除,我将诛大鹏于刀下!”
民兵无不悚然一惊:诛大鹏?这可是屠神啊。谁能相信,谁又敢相信沈柏青呢?
阿勇说:“团总,我曾信过你。但是,你为全寨招来了狼祸。整整六年,我们都在抵挡群狼入侵,因此,我们死了多少兄弟!这全都是因为你。所以,我不敢再信你了。”
“可是我们还有退路吗?我不去夺狼群的宝物,我们就能坐视群狼一天天强大,然后被它们撵出故土吗?大鹏都没有撵走我们,凭什么几匹狼就可以。今日起,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你们信也好,不信也罢,我将独自赴苍山,杀大鹏!”
一连串的吸气声响起,民兵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如果人力能够击杀大鹏,那么鹏程寨早就联合其他城镇的游侠,击杀大鹏了。问题是,人力无法击杀大鹏,更何况一人之力呢?
“你把我们所有人逼到了绝路,你去送死,算是一了百了,可我们呢?凭什么你一句许诺,我们就要相信你。”有人提出质疑。
“我不需要你们相信,自救者恒得救。我欠你们的,就会去还!还清欠你们的之前,我不会轻易死去!”
沈柏青在寨子里的威望不会因为一次背叛而彻底消弭。有人就从中找到了原谅团总的理由,并且这类声浪越来越大:
“团总没错,不拿走宝贝,狼群只会越来越强。它们巡弋在寨外,占据我们的农田和牧场,我们一样要死。永绝狼祸,才是我们的出路。”
“自救者恒得救。我们已经退无可退了,诛大鹏!诛大鹏!”
置身于“诛大鹏”的呼声里,阿勇既感到错愕,又觉得理所当然。曾经集结民团,对抗狼群时,沈柏青不就以武勇的气势,震撼了全寨人吗?只不过对象变成了大鹏而已。
他凝望沈柏青,沈柏青也望着他。阿勇是沈柏青的亲信,是副团总。没有阿勇的支持,沈柏青很难重新掌握民团。望见沈柏青迫切的目光,阿勇笑了,自嘲道:“我还能怎么办?你说要引头狼到祭坛,我同意了。我也是把大家逼进绝路的人。我们都已经没有退路了——诛大鹏!”
还在观望的人,再无犹豫,即便有不情愿、胆怯的,也都不得不向多数意志靠拢,振臂高呼:“诛大鹏!”
沈柏青感动,并且暗暗发誓:“这将是我最后一次利用你们。”
在誓师般的呼喊声中,没有人注意到群狼在哀鸣。它们将力量供给给了头狼,无力地趴在地上,脆弱得禁不住小孩的棒槌。所以,民兵们没有立时杀了它们,要么将它们捆在一起,要么将它们丢进笼子。
奶狗在慕剑儿的怀里颤抖。它也在哀鸣,但皮套绷住了它的嘴巴,使的声音在喉咙里徘徊,听起来更加凄惨。
慕剑儿心疼地说:“小狗狗,我放开你。你可不要再咬我挠我。”
一摘下皮套,奶狗的哀嚎终于从喉咙里迸发出来。它嘴巴大张,露出上下两对小巧稚嫩的犬牙。
慕剑儿隐约看到星点从它的口中溢散,吓了一跳:“哎呀,你可别把小命给嚎叫没了。”连忙捏住它的嘴巴,又把半枚益气丹捅进了它的喉咙。
益气丹卡在奶狗喉咙里,上不来下不去,憋得它两眼流泪,浑身发抖。待药效发挥了些,它脱臼的四肢能够动弹,就开始在慕剑儿的掌心滚来滚去。
“嘻嘻,瞧你开心的。放心,跟着我,往后绝不让你受罪。”
奶狗愤怒地瞪眼,伸出舌头,试图撬动嘴巴。谁知慕剑儿笑得更欢:“你别舔我手指啊,好痒好痒。等会儿再撒娇,现在放开你,你会死的。”
如果奶狗可以说话,那它一定会痛骂:“老子要寻死,碍你鸟事!”
与此同时,其他的狼身躯溃散,从他们口中冒出的星点,在空中聚拢,化作一道白芒,射向头狼的遗骸。
嗷——头狼忽然死而复生,顶飞压在身上的雕像残骸,喉中爆发出一声怒吼。身躯跟着膨胀了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