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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衫褴褛的贪狼从地上爬了起来,他扯落成了碎条的衬衫,露出焦黑的上身。不过,焦黑色正在褪去,露出白皙的胸膛。
缺乏物理学常识,沉溺于超物理定律的游戏,是彭安翔失败的主要原因。
当贪狼被冲击波卷上高空时,彭安翔就已经输了。
“横风为什么会把人直吹上天?”柳别叶的吐槽导致全体认知出现纰漏,进而导致建立在谎言上的爆炸消弭于无形。
饶是如此,贪狼也受了很重的伤,就连自愈都花了快三分钟。
柳别叶慌张地问:“小彭,你还有炸弹没?咱们是不是该按照弗洛伊德小姐的嘱托逃跑呢?”
彭安翔目光呆滞,像是魂灵被抽走了一般。
莉莎盯着精钢大门,眼中尽是不甘之色。当弗洛伊德选择离开时,她是剩下的人中最不能理解,但又最能体会弗洛伊德心情的人。
再看到彭安翔的行动,结合刚进入虚幻世界的一些揣测,莉莎很容易想到了弗洛伊德的离开是别有用意的。所以,她相信弗洛伊德临行前的判断。况且,她早已经做好了思想建设。
“我同意离开。”莉莎咬着唇角做出了这个决定。
贪狼扭了扭脖子说:“这招使得我浑身舒坦,要走快走,趁我没改变主意。毕竟,姬老头只让我杀龚行慎,我连他都放了,杀你们既不好玩又没意义。”
彭安翔忽然尖叫起来:“走、快走,趁他没改变主意。”
莉莎和柳别叶交流了下眼神,虽然不甘,但显然,贪狼不是他们能够战胜的了。明知不可为而不为,是以退为进的策略。
“不应该是这样的......”Erin孙说,“你和弗洛伊德,不应该最舍不下龚行慎的吗?为什么要半途而废,就因为有一条路过不去?浮生关的选项可是绕路啊。”
莉莎哽咽道:“你以为我们不想陪他走完最后一程,非要我说破龚叔叔时日无多吗?”
猜中和说破,会给人造成截然不同的感受。人就爱自己骗自己,尽管心知肚明,但不把事情摆到明面上,就都自欺欺人地混日子。可一旦点破了,长期压抑的情绪就会如溃堤的洪水暴发出来。
Erin孙如堕冰窟,柳别叶和彭安翔都震惊得难以名状。
莉莎说:“是药三分毒,黄藤草、紫心芝,药力虽强,但却是虎狼之药。不然,身体孱弱到他那个地步的人,怎么可能忽然恢复至壮年?所以,我和弗洛伊德阿姨私下定了默契,不去说、不去想龚叔叔的未来,能送多远送多远。然后当他归隐山林,不去顾及他的生死。这是他乐于见到的,更是我们该去做的。因为他还有无力去做的事要我们去做。”
贪狼双臂抱胸,满眼戏谑地一旁看戏。
Erin孙说:“从盂兰市出来,虽然一路曲曲折折,但我的目的是龚行慎的神秘十八年,是高登饭店事件的始末,是隐士集团的千年密谋,是沃尔夫死而复生的秘密......我是名记者,不擅长半途而废。就算前面是哭山泪海,我也不会有你们这种默契。”
说着,Erin孙一把扯落脖颈上挂着的晶戒,对着贪狼高高举起说:“你感到熟悉的是这个东西,凭它能让我过去么?”
贪狼眼睛一亮,然后哈哈笑道:“原来是它!居然是你?好!我让你过去。”
他一拳轰开精钢大门,Erin孙快步迈过大门,回头对怔怔盯着自己的莉莎说:“我会带着他和他的秘密回来的,你们在外面等着我。”
趁着大门没有合拢,莉莎点头说:“我们等你......谢谢......”
只有Erin孙能迈出这一步,莉莎和弗洛伊德都没有这种豁达和自在。
沿着登山阶梯,Erin孙一路飞奔。
才跑了百十个台阶,她就捂着肚子,猫着腰,吃力地迈着步子:“倒霉,冲太快跑岔气儿了。”
不晓得龚行慎是否登上了第九门的山峰,Erin孙不敢拖沓,喘匀了气就接着抬腿爬台阶。
靠近山顶,看到龚行慎被朝山峰方向,抱头坐在台阶上兀自踌躇苦恼,Erin孙倏地展颜一笑,又忙收敛笑容,摆出一副古井无波、心如止水的模样。
她悄默声靠近龚行慎,然后一巴掌拍在他肩上说:“喂!睡着了?”
龚行慎被吓得跳了起来,天灵盖差点磕到Erin孙的下巴,这下反倒把Erin孙也吓了一跳。她哎哟一声叫,忙不迭仰头躲避,结果脚下一滑,仰面后倒。好在龚行慎及时看清了来人的模样,匆忙抓住她的手臂将她拉了回来。谁知用力过猛,Erin孙一头撞在龚行慎胸口,又将他撞得摔了个屁股蹲。失去重心的Erin孙接着朝龚行慎身上趴倒,眼看着要合身压在龚行慎身上了,龚行慎抬手一挡,撑住了Erin孙倒下的身体。于是两人就像订书机一样,保持了微妙的平衡。
两人四目相对,彼此可以感觉到对方越来越急促的呼吸。
“大哥,你要再不松手,我就告你耍流氓了啊。”Erin孙满面羞红,双目圆瞪地说。
目光缓缓移向自己的手掌,龚行慎这才恍然察觉温软手感的源头,然后愣了三秒说:“如果我松手,你就会压在我身上。所以,我有三个建议:一是我蹬着你的小腹,将你摔过去;二是抓着你把你扔到山上;三是——”
“打住!”Erin孙报复式地踩在龚行慎的大腿,疼得龚行慎一阵杀猪般的惨叫,然后拨开他的咸猪手,站了起来说,“流氓!你说那么多话就是想多占我一会儿便宜吧。”
本来做好了迎接****的准备,结果只吹了一阵微风。龚行慎心里更虚,爬起来后赶忙自辩:“我不是故意的,你也知道......”
Erin孙整整衣襟,摇手扇风,试图扇去脸上的酡红。
“这笔账暂且记下,等出去了再找你麻烦。”
龚行慎吓得直缩脖子,说:“现世报总好过来世报,不要等出去了再说。”
Erin孙横眉瞪眼道:“我说出去算账,就出去说,你要再......算了,闯关要紧,走吧......”
见她的眼波柔软下来,龚行慎搔搔头问:“你怎么跟来的?其他人呢?”
Erin孙将经过简单说一遍。
龚行慎转身面向目力可及的山峰,深呼吸了三次,终于下定决心说:“走吧,该来的总要来。”
他向前迈出坚实而有力的一步,这一步像是航海家踏上新大陆,像是旅行者回归故乡,象征着新的开始和往事的结束。
这一步力有万钧,这一步气势磅礴,这一步一往无前,这一步云海倒卷,这一步腿软脚颤,这一步让龚行慎没能站稳,摔了个大马趴。
“紧张,太紧张了。”
Erin孙无奈地摇摇头,跟着一步三颤的龚行慎往上爬。
越靠近山顶,龚行慎就显得越魂不守舍。
因为那位大小姐就在上面吗?Erin孙如是想着,看着他激动得浑身颤抖,然后在最后一个台阶前停住了脚步。
“好久不见,还是久仰大名?”
“啊?”Erin孙茫然地盯着他的背影。
“没什么,我刚才坐在台阶上,就在犹豫着该和她说好久不见还是久仰大名,可是到现在都没能决定。算了,或许到时候自然而然就说出来了。”
说着,龚行慎稳健地迈上了最后一阶。
好久不见,是对葛蒂落说的;久仰大名,是对像贪狼一样的人说的。
Erin孙醍醐灌顶般想通了两者的区别,跟着龚行慎登上山顶。
可是,清风吹过山巅青草,鲜花独开,山顶无人、无门,唯有一块孤碑和三颗枇杷。
Erin孙愕然,龚行慎俯身拾起一颗枇杷,放在鼻尖嗅了嗅,又轻轻放回原位。
跟随龚行慎,径直走到石碑前,碑后一座笔柱高峰直插天际,却无路登峰。
碑首“厌离关”三字之下,只有一行注释“抛却三尸悟长生”,和司马知命的描述别无二致。
龚行慎面朝石碑,背着双手,目光沿着笔柱峰从下至上,最终停留在目力无法企及的峰顶,一言不发。
Erin孙绕着石碑和龚行慎走了三圈,在毫无发现后,终于憋不住了说:“我说,没有人耶,你不觉得奇怪吗?”
龚行慎连忙打了个噤声说:“别说话,我感觉得到她就在这里,趁她没来咱们赶紧想办法闯关。”
“可是,你发现什么端倪了吗?”
龚行慎摇头说:“当然没有。”
Erin孙一拍脑门说:“我想起来了,莎拉特别提醒过,云彩有问题……”
“她来了!”
龚行慎霍地转身,仍是面朝天空,碧蓝的天上一朵倒置的漆黑百合花徐徐飘落凡间。
她是黑白的剪影;黑的发、黑的瞳、黑的长裙和鞋袜,漆黑如墨;白的臂、白的腿、白的肌肤和面庞,雪白胜雪。
黑的是阴,白的是阳,黑白交融即为太极天地。黑的是夜,白的是昼,黑白更替便是斗转星移。
黑白分明的美人,有着天纵之姿。但绝不能称之为艳绝群芳,那样就过于肤浅;更不能喻之为倾国倾城,因为一城一国会倾覆于她的力量而不是容颜。她一双睥睨众生的丹凤眼,足以冠绝天下称绝伦。
最后,龚行慎既没有说出“好久不见”,也没说出“久仰”,而是磕磕巴巴地说了句:“我……想见你很久了……”
清风徐来,万籁俱寂,砰砰的心跳声上演独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