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旅途(十三)

沉默似铁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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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途中。

    周之煜问道:“这么晚回去,不会打扰到家人吧?”

    林毅说道:“不会。家里做早点生意,忙到半夜都是常有的事。”

    “早点生意很辛苦。”

    “是啊。我当兵那会,抽空就回来给家里帮忙。”

    “你在哪里当兵?”

    “就在常德。没加入军统之前,我是常德守备团的一名汽车兵。吃宵夜的时候,看见守备团那些人,感觉特别亲切。”

    “那你怎么又加入了军统?”

    “去年年初,团长把我叫去团部,说是军统想要我,去了就是尉官,待遇也比守备团好……”

    临澧特训班经常到常德采买,需要一名熟悉路况的本地司机。

    军统的保密性质,只能从当地驻军中挑人,作为当地土着最集中的军队,常德守备团自然是首选。

    就这样,看上去精明干练的林毅被幸运的选中。

    因为是地方武装,守备团从上到下都是职务军衔。

    林毅只是一名中士,汽车兵升迁的机会少之又少,顶天也就能做到少尉一级。

    进了军统就不一样了,经过短期培训合格后,立刻晋升准尉。

    中士升准尉,即便是职务军衔,那也等于连升三级。

    这种天大的好事,任谁都不会拒绝。

    国军的军衔制度,分为铨叙军衔和职务军衔两种,看似并无不同,实际上各成体系。

    所谓职务军衔,也就是通常所说的虚衔。

    王濮臣在41军和第十一战区担任少将参议,就是毫无实权的职务军衔。

    简单的说,职务军衔属于战时需要。

    就比如,某杂牌简编师师长,铨叙军衔基本都是中校一级。

    手底下管着十几个旅团营级军官,顶着师长的光环,总得有一个符合身份的名头。

    只不过,按照资历和军功,这个人又无论如何也担不起一个将衔。

    于是,注了水的职务军衔制度应运而生。

    就像那位杂牌简编师师长,就能因此得到一个少将衔的任命,既可以区别手下那些同级别军官,同时也是一种鞭策手段。

    职务军衔少将,基本等同于铨叙军衔中校。

    军统的十几位少将,除了戴老板是军委会正式任命的铨叙军衔少将,其他人都是职务军衔。

    ……

    十几分钟后,轿车缓缓停在路边。

    对面巷子里第一户,就是林毅家。

    墙上用白油漆写了一行大字:老林家牛肉粉包子馒头大饼子。

    林毅说道:“长官,前面过不去了,您得在这里调头,再顺原路返回。”

    周之煜点了点头:“好的,我知道了。”

    “谢谢您送我回来。”

    “小事情。快回去吧。”

    林毅开门下了车,迈步朝街对面走去。

    常德这种小街小巷,都是青石板铺的路,年久失修,道路坑洼不平。

    加上附近没路灯,回来太晚的话,只能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回去。

    周之煜并没急着离开,轿车横在马路中间,准备用车灯为林毅照亮。

    正在这时,从巷子里急匆匆出来一名穿着深色长衫的男子。

    忽然被车灯晃了眼,他下意识的把手挡在了脸上。

    林毅回过身,大声说道:“长官,回去吧。”

    说完这句话,他一路小跑着进了巷子。

    长衫男子则朝着相反方向走去。

    周之煜调转车头,轿车沿着原路中速行驶。

    刚刚那一幕,让他心里多少起了疑心。

    从常理分析,长衫男子从巷子里出来,十有八九应该是附近居民。

    可是,他和林毅竟然全无交集,两个人就像不认识一样,擦肩而过。

    邻居之间,难道都不打一个招呼吗?

    当然了,凡事无绝对。如果长衫男子并非附近居民,而是偶然来亲朋家里做客的外来人员,这件事就解释得通了。

    只不过,从概率上来讲,这种可能性其实非常小。

    常德的夜晚,宁静而又祥和。

    远处黑魆魆的城墙上,传来高亢激昂的唢呐吹奏声。

    周之煜侧耳听了一会,竟然是那首抗日救亡歌曲《松花江上》。

    这类歌曲在沦陷区是禁忌,也只能在国统区听到。

    感觉距离上也不是很远,周之煜有心多听一会,顺着唢呐声把车开了过去。

    轿车停在城墙根附近,从工具箱里找出一个手电筒,开门下了车,沿着马道朝城楼走去。

    漆黑的城楼上,空空荡荡。

    一名身穿学生制服的青年男子,举着长长的唢呐,以一种近乎癫狂的状态,忘我的吹奏着这首《松花江上》

    在他的脚下,放着一瓶喝了一多半的烧酒。

    周之煜慢慢走到近前,站在一旁静静的看着。

    一曲终了,青年伸手抄起酒瓶子,一仰脖,咕嘟嘟喝下去一大口,对着城外大吼了一句:“报国无门,勿宁死也!”

    然后顺着墙砖滑坐在地上,嘴里喃喃自语着:“给我一支枪,我要去前线,杀光瘪犊子小日本……”

    他说话带有浓重的东北口音。

    周之煜手扶着城楼垛口,望着繁星点点的夜空,说道:“既然想去前线,干嘛不去报名参军。”

    青年明显喝多了,用力挥了一下手,大声说道:“我去报名了,可他们不要我!”

    “为什么不要你?”

    “他们说、说我是赤色分子……”

    “你是赤色分子吗?”

    “我不是……虽然、虽然我很想是……”

    青年忽然闭了嘴,晃晃悠悠站了起来,瞪着周之煜,问道:“你是谁?”

    周之煜笑了笑:“我呀,谁也不是。失眠睡不着觉,听见有人吹唢呐,就跑上来听听。”

    青年哦了一声,再次跌坐在地上。

    周之煜看了他一会,问道:“大晚上的,怎么到城楼吹唢呐来了?”

    “在家里吹,邻居还不骂死我。”青年闷闷的说道。

    “你是东北人吗?”

    “老家辽宁锦州。”

    “怎么来常德了?”

    “听说这边要打仗了,就赶过来投军,没想到,唉……”

    “你是学生?”

    “是。”

    青年渐渐冷静下来,讲话思路也越来越有条理。

    周之煜看了一眼手表,现在已经是夜里11点多钟,于是说道:“小兄弟,我走了,你也早点回家吧……嗳,你喝了这么多酒,没事吧?”

    青年摆了摆手:“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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