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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5老乡见老乡
陈家的救兵来了。
面对李二姐厉鬼威胁,陈家当然不会坐以待毙。事实上,李二姐刚开始倾诉冤屈,陈家就第一时间派人求救附近知名的寺观,并先后得了许多抑制厉鬼逞凶的符篆法剑——这也是李二姐为何至今没能杀死陈家二老爷的根本原因。
陈家不满足抑制李二姐,为了根除李二姐的厉鬼威胁,陈家旋又不惜重金请来一位擅长捉鬼除妖的道长。
但道长有道长的范儿,他收到陈家求救书信之后依然不紧不慢赶路,直至今日才慢悠悠抵达陈家。道长捉鬼降妖经验丰富,他在前院后院观望两眼,就信誓旦旦地安抚陈家二老爷:“选三十六员青壮,结成三十六天罡伏魔阵,今夜就能擒下此鬼。”
陈家二老爷大喜过望,顾不得护院们昨夜辛苦,立时勒令三百名护院集聚庭前草地,任由道长选拔良才。
陈老六等头目不敢怠慢陈家二老爷的意志,如实向护院们重复他的原话:“谁能入得道长的法眼,二老爷即时赏银一两;若能立下功劳,再赏银十两。这可是难得的大好事,你们都要抓住机会啊。”
护院们浑浑噩噩醒来,原本满腹怨言,在心里恨骂陈家二老爷简直是陈扒皮:彻夜巡逻对抗厉鬼也就罢了,这一天到晚地不让人睡觉,想熬死人嘛。但听到二老爷许诺一两和十两纹银两个级别奖赏,绝大多数护院骤然甩去各种牢骚,改而两眼闪亮地期待被道长选中。却是护院的月薪大概只有半两银子多一点儿,即使只能得到一两赏银,也是足足两个月薪水呢。
金钱的力量,永远不能轻视。
因为金钱,他们以血肉之躯对抗索命厉鬼;因为金钱,他们又忘记了彻夜疲劳和捉鬼风险。
陈家的园林式宅地,前院有一片休闲草地,面积辽阔到哪怕三百名护院彼此以手臂相隔排成15×20方阵,也仅能填满草地的一角。不久,在三百双期盼眼睛注视下,陈家二老爷领着一男一女两位陌生人,缓步踏入被枯草层掩盖的草地。
男陌生人约四十余岁模样,头戴道士冠,身披道士服,腰间挎了一柄木剑。道人的道士服,看在贺路千眼里有些怪异,若非印在其前胸的太极图造型和护院们唠叨许久的捉鬼降妖道人的暗示,贺路千很难将他与道士一词联系起来。然而,道人的道士服装扮却是本位面正宗的道袍,贺路千觉得它怪异,只是因为其道袍样式有别于地球审美而已。在其他土著眼里,道人的穿衣风格再正常不过。
女陌生人约二十岁出头,灰蓝色襦裙,搭配米白色立领斜襟上袄,再外裹一件连帽斗篷,极似地球二十一世纪常见的改良汉服。与道人相比,贺路千觉得女人服装非常顺眼,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可惜审美差异无法逾越两个世界,当贺路千觉得女人亲切时,土著们却在心底非议,此女妖服异装,恐怕不是良家。
所幸,女人容貌底子姣好。女人似乎又经过刻意梳妆打扮,哪怕在相对见多识广的贺路千眼里,也能轻松得到村子里的村花、学校里的校花、工厂里的厂花、公司里的司花等级别的荣誉。颜值的力量,总是不能轻视。女人的娇美容貌跨过时空壁垒,也跨过了妖服异装排斥,轻松征服了一群护院汉子,惹得许多护院假装镇定之余,忍不住以眼角偷偷瞟向她。
娇美面庞和华丽袄裙,也悄然无息间成了衬托女子出身高贵的间接证据。
贺路千好奇女人的来历,也随大流望向她,暗自揣测她是否是道长的女徒弟,是否也懂捉鬼降妖的超自然力量。
这时,意外突然发生。
贺路千望向女人时,女人也仿佛心灵感应突然转首回望,并且目光越过一排又一排护院,出乎意料地与贺路千对视。
这不是贺路千的错觉。
只见女人与陈家二老爷、道人笑脸说两句话,便径自走入护院方阵,向贺路千笔直走来。
贺路千心脏猛地一跳。
贺路千对自己的魅力有着清醒认知,如果普通人平均魅力值为60,贺路千最多能够评分62。在校园里、在公司里、在社会上,贺路千都属于最常见也最普通的群体,他不丑也不俊,恰是庸庸大众中的一员。即使轮回者气质令他站在一群土著中间稍微有些独特,也应该不值得女人一眼发掘出来。
排除一切可能,真相只有一个。
女人也是轮回者。
而且极有可能手握某种特殊道具或者类似魔珠的奇特金手指,能够快捷识别视野之内的其他轮回者。
贺路千下意识握紧拳头,按照轮回殿的血腥规矩,轮回者与轮回者是永远无法诚心诚意合作的天然仇敌。就像贺路千降临本位面之初的那位轮回者,两人刚见面就是你死我活地斗争,若不是贺路千稍稍幸运点儿,他早就被对方淘汰了。
怎么办呢?
逃走概率为零。女人显然起点较高,短短二十余日时间,她就与掌握超自然力量的道人和掌握地方权势的陈家搭上了线。只凭贺路千的体育教师级别战斗力,绝难逃过道人和陈家护院们的联合追杀。
借势陈家的概率为零。轮回殿为贺路千安排的身份是来自小山村的粗鄙山民,陈家相信贺路千的指证还是相信女人和道人的指证,无须浪费时间思考,就能轻松得出答案。
……
想来想去,贺路千始终寻不到一条活路。
怎么办?
怎么办……
怎么办!
与此同时,女人越走越近,已经走入护院方阵之中。土著护院不明白女人的目的,简单误会女人或许想挑选几位强壮的随从,有些人期待张望,有些人纠结是否离家,有些人事不关己地低声讨论,护院方阵一时间荡漾起嗡嗡的嘈杂声。
十步、五步、两步,女人无视一群心思各异的护院土著,稳稳当当停在贺路千面前。
贺路千终究没有选择活命概率为零的逃跑路线,而是赌一把心态尝试与女人对话。而既然决定直面轮回者威胁,就没有必要露出怯懦情绪,贺路千努力挤出一副自信笑容,平等直视低了他半头的陌生女人:“你好。”
女人愣了一下。
贺路千的应对,显然出乎她的意料。
但女人没有太多时间惊讶,她很快调整心态与贺路千交流,指着护院方阵之外的空地:“这里人多耳杂,我们去那里谈谈吧。”
贺路千:“好。”
女人前面走,贺路千后面跟,两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默契走向远处的空地。
贺路千的离去令护院方阵突兀陷入嘈杂争论漩涡,却是谁都没有想到,小山村出身的贺路千竟然能与看起来就富贵逼人的女人说上话。寻常护院好奇讨论贺路千与女人之间的关系,陈老六、林二全等与贺路千相识的护院,则暗恨自己没能抓住机遇。特别是林二全,瞠目结舌之余,又习惯性地与有荣焉心理夸赞贺路千:“我早就觉得贺兄弟不是凡人。”
可惜,故事中的主人公贺路千,此刻却没有丁点儿心思关心护院们的羡慕嫉妒恨。
贺路千亦步亦趋跟在女人身后,绞尽脑汁斟酌语言,思考如何缓释轮回者与轮回者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
女人停住脚步,笑脸回望贺路千:“我生于1985年,死于2008年,你呢?”
贺路千无论如何猜测,也没有料到女人这样与他交涉,好久没有反应过神来。等女人又重复问了一次,贺路千才意识到什么,惊讶追问:“咦,死于2008年?”
女人笑说:“你是奇怪‘死’,还是奇怪‘2008年’?”
贺路千:“都奇怪。”
女人:“2008年,我死于泥石流,然后就莫名其妙地来到了轮回殿。”
解释完毕,女人继续询问贺路千:“你呢?”
女人果然是轮回者。
贺路千已有足够心理准备,坦然回答说:“2023年,我去巴厘岛旅游,突然间眼前刺眼光亮,也不知是死于核武器袭击还是其它奇异事件。然后,我就莫名其妙来到了轮回殿。”
女人啧啧称奇:“都2023年了啊。”
女人忽地怅然陷入回忆:“说起来,我还是奥运会志愿者呢。2008年奥运会怎么样,顺利吗?”
贺路千摇头:“那时我才八岁,没有什么印象。不过,参考后来网上的评论,当年应该挺成功吧。”
女人再一次啧啧感慨:“零零后啊!”
女人与贺路千降临初遇到的那位轮回者截然不同,她没有剑拔弩张地与贺路千对峙,也没有围绕彼此利益进行勾心斗角谈判,更不曾你死我活地竞争本次历练仅有的七个活命名额。女人时而微笑,时而感慨,言辞里只有对地球往事的眷恋和怅然,颇有一点儿“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感觉。事实上,女人也的确不像苦苦挣扎的轮回者,她甚至还有心情笑呵呵打趣贺路千:“我是85年的,比你年长,以后你就喊我鹤姐吧。”
女人原名秦真鹤,真是字辈,鹤是她的尾名。
与秦真鹤一起回忆久了,贺路千甚至不由得泛起一丝错觉,好像这里不是规则残酷的轮回殿,而是异国它乡的故友相逢。可轮回者毕竟是轮回者,闲侃半个小时之后,秦真鹤渐渐散去笑容:“地球往事,我们以后再叙旧。现在,我们谈谈正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