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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二柱没有出面,小五的怂包爹爹余来子不仅没有吵闹,还顶着张憨厚面孔跟孙大夫母子千恩万谢,只闭口不提诊金。孙大夫也不是傻的,看过病后并没有给药,只说已经诊过了,余李氏今夜不会有事,让余来子明天去药铺取药。
余来子只讷讷点头答应,弯着腰一直将孙大夫母子送上驴车,见驴车走远了才吩咐三丫和小五好好照顾奶奶,自己倒背着双手想要回屋,忽而想起了什么,低头问小五道:“钱呢?”
小五先是一愣,这才记起今日进城的目的,眼前仿若闪过大姐哭得红肿的双眼,于是报复似的想戳余来子的心窝子:“二姐被主家污蔑偷盗,打死了,大姐托人找二姐的尸首,花了许多钱也没找到,只剩十几文给我,刚才请孙大夫的时候,都给他了。”说这些话时她心痛无比,袖子里的双手都在颤抖,但她偏偏极力忍着,不哭,不闹,只冷眼瞧余来子的反应。
她原以为余来子会露出些许痛苦的表情,至少是骨肉相连的亲生女儿,谁知余来子表情木讷,声色皆无,只默默立了一会儿,便面无表情的“哦”了一声,倒背着双手回屋了,倒是三丫难过得泪流满面,偏又不敢大声,拉着小五进屋细细询问经过,边听小五说压抑着声音痛哭:“怎么会呢?不是说她们去城里吃香的喝辣的,过得是富家小姐般的日子吗?怎的说打死就打死了?”
她到底只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女,连桂花村都没走出去过,该怎么跟她解释为奴为婢的苦楚?大姐今天跟她说的那些话,此刻说了也是白白惹三丫伤心,索性只安慰几句,便去看仍旧昏昏沉沉的奶奶。
“孙大夫刚才怎么看的?”她小声问三丫。
她们居住的屋子太小,三丫带着孙氏母子进来诊病,旁人就进不来了,连余来子方才都是掀开门帘站在门口。她一个家里最小的孩子,无足轻重,只能站在院里等着,是以并没瞧见方才孙大夫诊病的过程。
三丫还沉浸在失去二姐的痛苦中不能自拔,听小五发问强撑着哭道:“就是搭手腕,还跟孙大娘咬着耳朵说了几句什么,又用手背探了探奶奶的脖子,就走了。”
“只是诊脉,却没查验断骨?”小五有些奇怪,“不是说奶奶骨头断了,扎进内脏了吗?”
“不知道。”三丫哭着摇头。
这就奇了。
刚才在车上,孙大夫也是趴在孙大娘耳边说了什么,孙大娘立刻不再阻止孙大夫诊病。如今给奶奶看病,也丝毫没检查所谓的断骨……
小五忽然有些怀疑,大着胆子轻轻去**奶余吴氏的肋骨。她原本一直都不敢碰,害怕自己手法不对,让奶奶病情恶化,现在……她隐隐觉得孙大夫有什么事儿瞒着余家。
但她还是不敢用力,只轻轻抚摸,到底摸不出什么——她毕竟不是学医的,并不懂这些。而且孙大夫说骨头断了,兴许只是骨裂?但若只是骨裂,能扎进内脏吗?
她一团疑惑,又全然不懂,只好先问三丫缘故:“好好的,怎么骨头突然就断了?是因为早上挨打吗?平日里……爷爷也没少打。”
说到最后这一句,她忽然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没掉下来。
余李氏活到这把年纪,连孙女都十几岁了还被丈夫打,儿子儿媳、邻居村民竟没一人觉得不对,没一个站出来阻止。
却听三丫哑着嗓子哭道:“头晌还没事儿,在地里干了一上午的活,晌午回来,我跟奶奶做饭时,奶奶咳得厉害,我以为是灶台的烟呛得,也没在意……午后再去,奶奶在地头歇的时间长了些,又被爷爷打过……呜呜呜呜……打完便起不来了……呜呜呜……”
她说得简单,小五却宛若亲见,只因这场景太过熟悉,十日倒有七八日有这经历。
她眼窝酸涩,却不能由着心情痛哭,毕竟三姐那边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再跟着哭成一团,更瞧不见来日。好在方才孙大夫说今夜没事,这点倒是能信的;明日再请他瞧瞧,同时去找胡思明,看有没有可能求方先生给奶奶看看。
哪怕求不来,为了奶奶也要拼力试一试。
她心里有了决断,整个人便踏实了,却在这时候忽然感觉到双脚的疼来。在孙家药铺时孙大娘给上过药了,但未及包扎,此刻已被草鞋磨得面目全非了。
三丫也到此刻才发现她的双脚满是血污,低低惊叫了一声忙找东西帮小五清理,眼泪更是滂沱而出,整个人哭得都发抖了。好在她们平日做农活、挨打惯有小伤,能够简单的处理,只是没法子正规的治疗,留下一脚的疤痕是免不了的——这谁在乎呢?疤痕而已,又不少这些。
小五瞧她哭得几乎瘫软,酸着鼻子装做没事的安慰她。她心里头十分庆幸,这仅有月色的农家小院之中,昏睡不醒的余李氏之侧,还有一个温柔可人的三姐,陪她一起捱过漫漫长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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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五并不知道怎么主动联系胡思明,每次都是胡思明忽然冒出来找她。要是直接去胡宅,别说小五,村里的成年人都要掂量掂量。正如大丫所说,胡地主土匪出身,不知为什么忽然相中了“地主”这样一份职业,从天而降替代了以前那位地主,“接管”了周围十里八村的土地……个种曲折到底怎么回事谁也不知道,谁也不敢问。
这些都可以留待稍后再想,此刻小五要面对的是余二柱这个大猪蹄子。
他昨天夜里装死不出,今天仍旧黑不提白不提,小五给余来子使了好几次眼色,余来子才端着粥碗做出说闲话的样子道:“昨儿夜里孙大夫来了,给娘看了病,让今日去他药铺拿药。”
余二柱从鼻孔里发出一声冷哼:“赚人命钱的东西!又变着法的要四丫头的药钱罢了!别上他的套儿,你娘好着呢,找辙少干些活罢了!”
“奶奶真的……烫得很……”
平日三丫都是不敢说话的,今天事关奶奶的性命,大着胆子辩解了一句。
“人吃五谷杂粮,谁没个头疼脑热?”余二柱继续冷哼,“再说了,老太婆多大岁数了?都快六十了,早活够本儿了,治好了也是活受罪!”
小五忍不住插话:“您好像比奶奶大两岁。”
这句话像是点燃炮仗的明火,气得余二柱一把将半碗粥贯在地上摔了个粉碎,与此同时整个人蹭的一下子站了起来,踢开饭桌便要过来打小五:“早上没打服你是不是?谁让你把大丫给的钱交给孙发的?你才多大,倒比你爹翅膀还硬?老子今儿非给你打服不可!”
小五早就料到他会发脾气,是以早早的跳起来跑到院子里大声叫嚷道:“我哪里说错了?将来您也有这一天,儿孙要不要给您治病?娘很快要生弟弟了,这事儿传扬出去,将来谁敢把闺女嫁过来给您这样的长辈做孙媳妇?”
她故意高声叫嚷,就是要让左邻右舍都听见——桂花村是穷,村民们是都重男轻女,卖女儿的也不是老余家独一份,但老婆孩子病了不给瞧的,就算有一个两个也没脸明目张胆!这样的人家,谁也不会把女儿嫁过来!
平日她害怕牵连奶奶不敢跟余二柱对抗,如今奶奶都病得躺在炕上了,还有什么好怕的?大不了再挨一顿打,或者等治好了奶奶的病,找机会离开这鬼地方!
这下气得余二柱不轻,一张老脸不知是急得还是臊的,猪肝一般黑里透红的没有好颜色,偏生又追不上小五,只能跺着脚命令余来子和三丫将她捉住押回来。余来子指使三丫去捉,作势骂了小五两句便高声劝余二柱:“到底是我亲娘……爹,咱们给娘治病吧!”声音大得像是故意给左邻右舍听似的,随后又回头去瞧余二柱摔碎的碗,不合时宜的小声嘟囔,“打小五就打小五,摔碗做什么?碗也花钱买的。”
余吴氏则捂着肚子在一旁“哎呦”。
小五的喊叫声、余来子的“劝慰”声、余吴氏的“哎呦”声和三丫的求饶声混在一处,乱得余二柱青筋暴跳,捉不住小五的急躁又无从发泄,气得从地上捡起个马扎朝小五扔过去骂道:“哪个说不给治了?!胡说八道的小娼妇!昨夜里没请了孙发过来?连他娘都请过来了!今日?今日吃了饭再去,不行?不行?”见马扎没砸到小五还从脚上扒下一只鞋继续丢过去。
有这话小五就算挨打也值了。
她不敢回屋吃饭,只装作没听见一溜烟的跑走,跑出老远见没人追出来一颗心才放回肚子里。双脚又开始疼了,不过不打紧,余二柱答应给奶奶看病了,想想心里就高兴。
只是她内心深处不知道孙大夫是不是可信,一次两次嘀嘀咕咕的跟孙大娘咬耳朵……若能求得方先生看一看,就更加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