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没遇到喜欢的人吗

三月棠墨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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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井迟当年之所以会打耳洞,说起来与宁苏意关系甚深。

    他记得一清二楚,那时候班里的女生流行看《放羊的星星》,被里面的男主角迷得神魂颠倒,除了主题曲唱得滚瓜烂熟,甚至人手一条女主角同款手链——仲夏夜之星。

    宁苏意也不例外。有次课间,她与叶繁霜坐在一起讨论剧情。宁苏意手里拿着印有男主角照片的本子,宝贝似的抚摸一番,目露憧憬:“果然还是戴耳钉的仲天琪最帅气!”

    叶繁霜情绪更为高涨,激动地摇晃宁苏意的肩膀,两眼放光:“跟发哥堵车的时候也很帅好不好!”

    宁苏意快被她晃晕了,举着手吱哇乱叫,两个女孩子推推搡搡闹作一团。

    井迟打完水走进教室,从过道回到座位,正好听见两个女生的交谈,若有所思地瞥了眼宁苏意。

    她喜欢戴耳钉的男生?

    宁苏意没觉察到他富有深意的目光,打闹完就跟叶繁霜头挨着头继续兴奋讨论。

    当天放学后,井迟撇下宁苏意单独行动,随便找了家店打耳洞。他是过敏体质,加上天气炎热处理不当,打完耳洞就发炎了,回到家里耳垂红肿得好似挂了个乒乓球,痛得他全身冒汗。

    井老太太看到以后气得发抖,指着他的鼻子就是一顿臭骂,说他糟践自己的身体,不知道爱惜。继而便是老生常谈的训话,诸如他母亲丢了半条命才把他生下来,含辛茹苦将他拉扯大,他怎能如此乱来。

    井迟垂着脑袋缄默不言,也没提一句后悔。

    他那只耳朵反反复复发炎流脓,拖了一个多月才痊愈。他藏着隐秘的心思,给自己戴了枚跟男主角差不多的蓝宝石耳钉。

    宁苏意果然第一时间注意到了,凑上来直说好看死了。

    井迟心道,遭了一个多月的罪也值了。

    后续引发的事端就是,井迟的举动风靡整个校园,男生们纷纷效仿,打起了耳洞,有的打了好几个,花里胡哨的耳钉戴了一排。为此,他被年级主任喊到办公室里批评了一通,念在他成绩好才没给予处罚。

    这样的傻事他不知干了多少。

    后来还有一次,宁苏意又看了一部什么剧,喜欢上军人,跟好闺蜜说剃寸头的硬汉特有魅力。井迟听了一耳朵,隔天就去理发店剃短了头发,留着板寸头招摇过市。

    他原本清清爽爽的短发造型阳光俊朗,跟小爱豆似的,很招女孩子喜欢。陡然换了个形象,头发短得能看到淡青色的头皮,更显得五官精致,没得挑剔,反倒添了些硬朗的帅气。加之耳朵上戴着枚耳钉,张扬又不失痞气,哪个青春时期的少女能忍住不心动,是以那时候迷恋他的女生更多,情书跟雪花一样飘进他的课桌里……

    井迟忆起往昔,走神的空当,宁苏意已经挑好了一枚耳钉。

    墨色的玉石,极为纯净浓郁,外边镶了一圈金色,在灯光下光华内敛,半点不显浮夸。

    “你喜欢吗?”宁苏意拿起耳钉在他耳畔比划了一下,为了挑选出更好的,她又拿了一枚蓝宝石的耳钉,同样比划一番,一时拿不定主意,“蓝色好看还是墨色好看?”

    她将两枚耳钉并在一起,拿到井迟面前,让他决定。

    “墨色。”井迟看了少顷便做出选择。

    “我也觉得墨色显得人更沉静。”沉静中夹带一丝性感。

    宁苏意把蓝宝石耳钉放回天鹅绒布上,将手里的那枚墨玉耳钉递给店员。

    店员正要替她包好,宁苏意倏然开口拦了一下:“算了,别装起来了,直接戴上吧。”说罢,她看向井迟。

    井迟没有异议。店员笑了笑,从柜台后面绕出来,要给井迟戴上。他神情一顿,委婉推拒,拿过耳钉递给宁苏意:“你帮我戴。”

    “人家是专业的,万一我不小心给你弄出血了……”宁苏意犹疑不定地接过耳钉,瞟了一眼他的耳垂,最终妥协,“头低下来一点。”

    井迟淡抿了下唇,微微低下脖颈。

    首饰店里空调冷气充足,丝丝缕缕的凉爽围绕在两人周身,可井迟却觉得空气在这一刻凝滞,仿佛置身于火炉之中,浑身每个细胞都灼热得好似随时能燃烧起来。

    宁苏意一手拈着耳钉,一手捏住他耳垂,细细的针头穿过他的耳洞,过程有些许钝涩,她睁大眼,缓了缓呼吸,不大敢用蛮力。

    “你确定耳洞没堵住?怎么戴不进去啊?”宁苏意咕哝不停,呼吸间带出的气息源源不断地拂过他的皮肤,让他忽觉短短数秒如漫长岁月一般难捱。

    井迟偷偷换气,清了清嗓:“别是长时间没戴耳钉,耳洞真长住了。”

    “你不早说。”宁苏意嘴角一塌,丧气道,“我钱都付了。”

    井迟也不确定:“要不你再试试?”

    “别了,我怕给你弄伤了。”宁苏意想要放弃,却被井迟攥住了手,他摸索着捏住她指间的耳钉,闭了下眼,不管不顾将耳钉穿了过去。

    所幸没有想象中的疼痛袭来,井迟松口气:“没堵住。”

    宁苏意侧目,果然看见银色针头的尾端从耳后冒出来,跟着松口气,转头从绒布上捏起细小的蝴蝶耳堵,慢慢插进他耳后的针头。

    井迟摸了摸耳垂,一点冰凉的触感擦过指尖,确实有些时日没戴过耳饰,一时未能适应:“还行吗?”

    “好看。”宁苏意挑了下眉,目光直白晶亮,不吝夸赞。

    两人又逛了一个多小时,买齐了带回国给朋友们的礼物,装了满满一后备箱,直到暮色四合、天边流云惨淡才打道回府。

    宁苏意好久没这么逛过街,脚都走痛了,坐在沙发上直呼累惨了,指挥井迟去做饭,自己先去浴室洗澡。

    两人晚餐吃得简便,一人一碗番茄鸡蛋面,吃完各自回房。

    洗澡时,井迟站在浴室的镜子前,侧过脸,狭长深邃的黑眸盯着耳朵看了许久,忍不住抬手摸了一下,因宁苏意给穆景庭买领带而产生的那一丝躁郁荡然无存。

    ——

    两人的度假没有具体的规划,今天去这个城市,明天去那个城市,汽车、地铁、火车轮换着坐。两个有钱人,愣是凹出穷游的风格,也因此终于有了点毕业旅行的味道。

    玩了几天,宁苏意高涨的情绪渐渐回落,生出一股离别的怅惘,跟井迟商量了一下,订了三十号回国的机票。

    前一天下午,她心血来潮,拉着井迟去野餐。

    她叫了个保洁阿姨在家打扫卫生,自己和井迟出发去超市买东西。

    井迟推着购物车漫步在货架之间,感叹一句:“你真是想起一出是一出,昨天还说太累了,只想在家躺一天。”

    “你不想野餐吗?那我不买你的那份了。”宁苏意挑了一盒寿司放进购物车里,又拿了一盒拌好的沙拉。

    “没有,我很荣幸陪宁小姐野餐。”井迟眨了眨眼,卖了个乖。

    熟食区这一片的灯光昏黄明媚,目的是让食物看起来色泽更为鲜亮,增加顾客食欲。井迟在这样的灯光下讨好地笑,仿若一只讨要小鱼干的英短猫,宁苏意心一下就软了,眸子泛起盈盈笑意。

    “孺子可教。”宁苏意随即多拿了一份寿司。

    两人开开心心逛完超市,提着即食品、水果、饮料前往一早就看好的公园。

    这两天伦敦的天气虽晴空万里,温度却并不高,没到三十度,浓密繁茂的树荫底下有穿林风而过,送来阵阵清爽,是夏日里难得的惬意时刻。

    宁苏意将一块奶黄色的餐布铺在草地上,从塑料袋里拿出食物一一摆放在上面,吃了几口,躺下来用手臂当枕头,眯着眼假寐。

    她今天穿了件白色连体衣,躺下来不用顾及形象,怎么舒服怎么来:“跟我说说,你这几年在国内过得怎么样。”

    “很好啊。”就是少了她,日子没滋没味,索性把精力全用在工作上,所以MY风投才会蒸蒸日上。

    宁苏意偏头看他,井迟适时用塑料叉子扎了一小块西瓜喂进她嘴里:“真挺好。”

    井迟见她感兴趣,多聊了几句关于自己的事,而后自然过渡到她身上,问她:“一直在说我,你呢?”

    “我有什么好说的?”宁苏意侧过身躺着,神情惫懒,手指拈了块寿司丢进嘴里,鼓着腮帮讲话,“上学、兼职,除此之外没别的了。”

    “没遇到喜欢的人吗?”井迟低头敛下眼睫,声音略沉,“比如,那个和你四手联弹的男生。”

    谈没谈恋爱是一回事,有没有喜欢的人是另一回事。他明了她没谈恋爱,却不知她是否有倾心的人。

    宁苏意噎了一下,咳嗽一声,含糊问道:“哪个?”

    蓊郁的树荫下,仍有阳光从极为细小的罅隙中漏下来,落在井迟脸上,衬得他脸色晦暗难辨。

    他侧了侧头,做徒劳的掩饰。宁苏意紧紧盯着他,他干脆躺下来,头枕在她腿上,一时无言。

    去年夏至,他悄悄摸摸从中国飞过来看她,打算像几天前那个晚上那样,给她一个惊喜。他坐在的士后座,车子开进宁苏意公寓所在的那条街。他不期然扭头,没承想,透过车窗看见路边一家商铺里,靠窗的位置,宁苏意和一个华人面孔的男人坐在琴凳上,手指被钢琴挡住,只能凭手臂的动作判断他们在四手联弹。

    井迟急急忙忙叫停司机,下了车,孑然站在马路边,隔着稀稀拉拉的行人,专注地看着他们。

    一曲毕,男人亲昵地摸了摸宁苏意的头发,她与他四目相对,笑得很开心。

    井迟不愿打扰这样的画面,也没勇气前去质问。站了一会儿,他嘴里直发苦,颓然地转身离开,托人将带来的礼物给她,只身奔赴机场,买了最近一趟航班回国。

    那次两人没见上面,惊喜自然不存在。

    他回国以后很长一段时间情绪低落,工作上也不如以往尽心,常常正开着会议却不自觉走神想到别的。被傅明川调侃,说他的状态像是得知自己的女人出轨了。

    此刻提及,井迟犹记得当时自己的心情,心口被刀划过一样,初时可能感觉不到疼,过了片刻才发现已经剜了个口子,汩汩流血。

    宁苏意吃着寿司,等他的下文,奈何他不言不语,她只好推开他坐起来问:“我跟谁四手联弹了?”

    井迟摇头,表情匮乏:“没什么。”

    不知为何,突然又不想知道了。

    井迟盘腿坐着,修长手指捏着叉子晃了晃,扎了块哈密瓜吃进嘴里,扎扎实实的清甜溢满口腔,正如她在身边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