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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意外发生得太快，所有人都来不及动作，只有走在前面的迹部景吾率先反应过来，他甚至在众人惊叫的同时就立刻转过身来。
近两米高的铁架顺着不二周助下跳的作用力，迎头倒下。
生死之际，不容片刻多余的反应，迹部景吾想也不想，一把将越前天海拖进怀里朝左边扑了出去。
能扑多远他不知道，更来不及去算，这只是人在本能之下所能做到的最大极限。
但仅仅只是扑了出去还远不足以避开上天的亲手安排，脱落的椅凳几乎同一时间落了下来，铁架尚且有地基拉着延缓，而失去了支撑的凳子却在重力加速度的作用下，更快一步砸向两人。
千钧一发，被迹部景吾扑到的越前天海反应了过来，瞬间撑起右半身，同时左手环绕过迹部景吾的头颈，硬生生抗下了这一击。
重物撞击肉体的声音沉闷无声，有滚烫的血液随着尖锐的锈铁划开再飞溅出来，迹部景吾甚至能听见那一刹那，后颈处传来的肌肉撕开骨骼碎裂的声音。
鲜红的颜色争先恐后地流淌过迹部景吾的头颈，再顺势而下合着雨水不断滴到越前天海的眼睛，脸上，锁骨……短短十几秒，两人上半身被血水浸透了。
全部都是越前天海的血。
世界在这一刻蓦然安静，两人一动不动地凝视对方的眼睛，同时从彼此的眼睛中看出疑问，又同时得到回答。
为什么救我？
我不知道。
为什么救我？
我也不知道……
迹部景吾慢一步，越前天海就要被迎头而下的铁架压中脊椎。
越前天海慢一步，迹部景吾就要被急速坠落的凳子砸伤头部。
他们几乎在同一时刻做出了有利于对方的决定，并做好准备将要为此付出的惨重代价。
风声雨声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顷刻间消散，眼中所见只剩下彼此眼中的自己，以及混乱交错着的灼热呼吸。
越前天海试着开口，发现自己嗓音暗哑。
“……你差点被砸死，部长……”
迹部景吾眼睛里全都是淡红色的血，他用力闭眼再睁开，却只是平平一笑：“……还好只是差点。”顿了顿，眉头轻皱：“倒是你，傻吗？居然用左手挡……”
水不断的自越前天海那双从初见便觉得十分漂亮干净的眼中缓缓流出，一时间，迹部景吾竟分不清是雨还是泪。
“没关系……”越前天海微不可见地笑了，可落在上方迹部景吾的眼中觉得还不如不笑：“……我还有右手，部长。”
越前天海说不出这是一种什么感受，痛苦，还是悲哀，是难忍，还是绝望，也可能只是解脱……他并不是一个天生的宿命论者，可当左手锥心刺骨般的疼痛迅速蔓延过全身然后传到大脑的中枢神经时，他发现可能每一个人，都有着自己天定的宿命。
天注定好的宿命，而命中他的左手会与他此生分离。
这跟你是不是穿越，是不是重生没有关系，命里注定的东西，本来就没有驳回的可能性。
如果可以，他也想用右手去挡，可是来不及，在人命关天的当下，人的本能和下意识会自动代替大脑做出最恰当的指令。
连半秒的思考停顿都不会给你。
后悔吗？
越前天海望着上方那双深邃的眼睛，忍不住感慨原来湛蓝色是那么美丽。
如果有人能不顾一切地在你危难时救你于水火而不过问原因，那么……我可能也不会介意失去一只手来挽救他的生命。
都说天与海不可相连，除非有奇迹出现。
但越前天海却觉得，天与海或可相连，因为有天蓝海阔相牵。
而天蓝海阔的尽头，是深是浅，是明是暗，总都是那一抹永恒不变的蓝。
大雨滂沱，下得整个世界仿佛变成了一个泽国。
之后的十分钟里，简直可以用兵荒马乱来形容，龙崎教练一边拨打救护车，一边指挥两队正选进行紧急治疗。
迹部景吾的伤并不严重，甚至可以说很轻，不过是扑到越前天海时手肘手腕处的一些擦伤，以及最后那把椅子砸在背上的擦伤。
但砸得真的不严重，因为全部重力和冲力已经被越前天海抬手一挡给化解了大半，迹部景吾最后所承受的已经非常小了。
所以伤情严峻的还是越前天海。
两米并不算多高，可是凳子的重量联合高度与速度，威力不容小看，绝非越前天海的血肉可来抗衡，加上锈铁断裂形成的铁尖，都在他的左手上留下难以磨灭的伤痕。
越前天海试着动了动，立时剧痛难挡，差点喊了出来。
“别动！”
越前龙马蹲在他面前呵斥，然后小心翼翼地捧起那只伤痕累累的手。
他觉得可能哥哥是太疼了，所以才会一直颤抖着，可到最后才发现，原来是自己在不停地发抖。
所有人都看着这一幕，没有说话。
对于一个网球运动员而言，惯用手的折损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多说一句都像是往伤口上撒盐，不如不说。
运气好，也许骨裂，运气差点，骨折，甚至粉碎性骨折皆有可能。
青学的大石第一时间想要找块什么板来固定一下，但是一看到那只被锈铁直直从手肘一直划到手腕的伤口给骇住了。
人心都是肉长的，光是这么看着都觉得疼，又怎么忍心再压上一块板。
突如其来的暴雨阻止了救护车前来，直到终于救护车抵达，已经离事发时间过去了半个多小时，而直到半小时后，越前天海和迹部景吾双双坐上救护车，越前龙马都一直拖着哥哥的手，动都不敢动。
冰帝全体正选被迹部景吾命令留在青学的别墅借宿一晚，等第二天放晴再回。
龙崎教练作为长辈一路跟着救护车而去，沿途给冰帝的神教练去了电话，神教练立刻报出一个最近的医院位置，那里有一位他非常熟悉的医生。
迹部景吾已经完全不觉得疼了，于是接管了越前龙马的工作，拖住越前天海的手，转头看向闷声不响的越前龙马。
饶是迹部景吾一下子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毕竟这不是他能干预的事。
“回去吧，你的学长们会担心的，合宿才刚开始不是吗？”越前天海伸出完好的右手，像小时候那样来回摸了摸越前龙马的头。
熟悉的触感与温柔霎时冲上心头，令越前龙马再也忍不住，一把将那只右手牢牢握住，然后重重地抵在额前。
如果不是他为了一时之气不管不顾地率先离开，如果他多停留一阵或者和哥哥一起离开，如果可以跟迹部景吾两人一起挡下，如果……
然而再多的如果也改变不了现实，这个世界最遗憾的事，从来不是“我不行”，而是“我本来可以”。
无数自责与悔恨在这一刻被越前龙马深深埋进交相互握着的手里，默默无言地融汇出一声又一声的对不起。
而除此之外，他还能做什么呢，还能说什么呢？
他上一秒还在因为一只手而百思不解，下一秒，残酷的命运便亲自为他解决了一切。
所以你不必费解了。
也不必反复质问为什么会这么强了。
因为它再也不会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