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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的午后,太阳正烈,伴着蝉鸣,使人烦躁异常。
郑老夫人倚在榻椅上,小口地舀着碗里冰镇的酸梅汤,身后的丫鬟用扇子为她缓缓地扇着风,身旁的嬷嬷安静地站在一旁。
“江嬷嬷,这几天怎的不见织儿过来给我请安呢?”
“回老夫人,老奴听孙小姐那边的丫鬟说,孙小姐最近几日,情绪似乎有些低落,常把自己闷在房间里,不让人打扰。”
郑老妇人手中的金勺一顿,重重地掷进碗里,不大不小的动静让跟在她身边多年的嬷嬷明白她这是怒了。
“让人传话去钟府,就说我要见见子延。”
一个时辰后,钟子延匆匆地赶到了太傅府。
只见郑老夫人坐在前厅的高凳椅上,正闭目养着神,见钟子延进来,才缓缓睁开眼睛,慵懒地抬起头来。
“子延拜见老夫人。”钟子延恭敬地向郑老夫人行了礼。
“子延,你可知老妇今日见你,所谓何事?”郑老夫人神情严肃地看着钟子延。
“子延不知。”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老妇我也不与你弯弯绕绕了,我便直说了。你可知织儿对你的心意?”郑老夫人仔细地观察着子延的表情。
钟子延表情一顿,猛然抬起头,再缓缓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便轻轻点了点头:“自然是知的。”
“既然你知,为何又去与那舞女纠缠,伤织儿的心。”郑老夫人的语气开始变得重了起来。
“老夫人,子延未曾想过伤织儿的心。”
郑老夫人站起身来,不急不慢地走到钟子延身边,以一种与生俱来的威严地缓缓地开口:“你是真心喜欢那舞女?”
钟子延为难地点了点头。
郑老夫人冷哼了一声:“笑话,我堂堂太傅之嫡长孙女,竟不如一个民间舞女?钟子延,若不是织儿喜欢你,你觉得我会在这里与你费口舌?”
钟子延没有开口,他这段日子思绪一直很乱,心情也很复杂。
“老妇最后一次问你,你是选择和织儿成亲,且会拥有更加光明的仕途。还是选择与那舞女在一起,犯下触怒我们太傅府的风险?”郑老夫人带着威胁性的眼神审视着钟子延。
“老夫人,我……子延不想伤害任何一个人”
“我看你两个都想要吧!”郑老夫人看穿了他的犹豫,重重地把他真实的想法甩在了他的面前。
钟子延震惊地退后了几步,就仿佛被人扒了衣服般窘迫不安,原来近日自己所有烦乱的思绪竟是因为内心深处有了这般贪心的想法,而自己平日被称赞的翩翩公子的道德不允许自己承认这个事实。此刻被老夫人揭穿,心里竟觉得轻松了许多。
“你是个聪明人,你回去好好想想吧,你走吧。”
钟子延行了个礼后,便缓缓离去了。
郑老夫人看着钟子延走远的身影,她招手示意江嬷嬷上前来。
“老夫人,有什么需要老奴去办的。”
“清影坊的那位,也该安排一下了。”一丝狠厉之色浮现在郑老夫人脸上。
“是。”
夜晚,佛堂。
郑老夫人每晚吃完晚饭,便会独自来这佛堂念经。
“老夫人,事情办妥了。”这时江嬷嬷在门外轻声复命。
郑老夫人手中的佛珠一顿,然后缓缓回应了一声便让嬷嬷下去了。
她继续执转着佛珠,嘴里絮絮地念着佛经,仿佛一切什么都没发生过。
第二日上午。京城的街市上游人如织,车马喧哗。街边摆摊的小商贩在向路人热情地吆喝,又是这座都城热闹一天的开始。
钟子延被自己的几位好友叫了出来逛街市,他本无意出门,但盛情难却,他只好勉强打起精神与友人走在街市上,不时也会招来一些小姑娘的不时回望。
“钟兄,你可好长一段时日没与我们相聚同玩了。怎么,莫非钟兄有了钟意的姑娘,忘了我们这些好友了?”其中一位紫衣公子意味深长地打趣道。
“诶,嘉明兄,这你可就不懂了。子延兄与那灵织妹妹可是青梅竹马,他将来可是要当太傅大人的孙女婿的。”另一位友人站了出来反驳道。
“那灵织妹妹自然是好的,只是那太傅府的老夫人着实令人生畏,她又极疼灵织妹妹。钟兄你可别惹灵织妹妹不开心才好。”那位叫嘉明的紫衣公子轻声说道。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调侃着,钟子延只能勉强地笑着应付着。
“喂,你们看,怎么前面围着那么多人。走,我们去看看。”他们中一位少年发现前面的街口围满了人,便兴致勃勃地拉着其他几个一起赶上前去看个热闹。
阿渊趴在地上慢慢地恢复了意识,瞬间感觉一阵撕裂般的疼痛感向她袭来,耳边不时传来乱七八糟的议论声。她缓缓地睁开眼,观察着周围的情况,只见自己周围已经围满了密密麻麻的人。他们都用各色神情盯着她,或同情惋惜,或者惊恐好奇,或高兴暗爽……
阿渊艰难地爬起身,只觉得全身发软,意识还有些模糊。她发现自己的衣衫上早已被血染得通红,脖子上被血沾得有些黏腻。她摇了摇头,努力想回忆起自己此前所遭遇的经历。
她只记得昨晚去郊外的榕树那里坐了一会儿,便早早地回了。在回去的路上,突然闻到一阵异香,然后自己便没了意识,醒来时已经是现在这般情景。
她看着周围的人们对她议论纷纷,有种无所适从地无力感,她甚至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钟子延一行人赶到人群中,他发现了站在人群中间那熟悉的身影,她看着怎会这般虚弱?“阿渊!”钟子延急忙挤了进去,来到阿渊身边。
阿渊听见有人唤她,转身便看见了钟子延,正欲走到他身边时,她发现钟子延满脸的惊恐,并且下意识地退后了几步,与她拉开了距离。
阿渊不解地看着钟子延的动作和神情。
“你,你的脸……”
阿渊听到说自己脸,便立马掏出自己腰间随身携带的小妆镜。当照到镜子那刻,她近乎快疯了,她甚至不敢相信这是自己。只见镜中的自己满脸布满了大大小小的血痕,每一道都被划得深可见肉,特别是那道斜横在鼻梁上的长长的一道血痕,长得几乎贯穿了她整张脸,条条疤痕都皮开肉绽,里肉还不止地有鲜血流出。就算现在及时就医也只能止血保命,但这张脸还是永久地毁了。
阿渊绝望得全身发抖,手中的小妆镜哗啦一声摔在地上,碎成了许多裂纹。她只觉得犹如平地一声雷,在心中轰得她无从反抗,只觉得自己快死掉了。
她抬头看了看周围的人看她脸时众多意味的神情,又看了眼钟子延,只见他犹豫地退回了人群边,低着头不敢看她。她想起了她曾问他,如果不是这样这样一张脸,他是否还喜欢自己。
阿渊垂下头胸腔一阵颤抖,她渐渐地笑出了声,她止不住地笑,甚至都忘了因自己笑意而被扯动的伤口所带来的疼痛,她眼里堆满了暗淡的光,她得忍住不让这些光溢出来。
她拖着虚弱的身子笑着走出了人群,地上是被滴了一路的血,她背后是钟子延后知后觉唤她名字挽留她的声音,还有热闹的人群,繁华的街市,以及一路因她残破的脸而引起路人非议的刺眼目光。
阿渊感觉自己就好像正处在一个陡峭的悬崖边,下面是无尽深渊,那个深渊不时向她发出来自地狱的声音。告诉她,下来吧,下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