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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也从书房的榻榻米最底层翻出一个小箱子,这个箱子已经落满灰尘,他擦了擦,打开,这是他的秘密,里面有他和向暖的照片,有他去上海上大学时向暖给他买的围巾,有高中时向暖送给他的文具盒。在上海搬了几次家,这个小箱子他都没有舍得丢,他是个恋旧的人。
向暖正在带沐沐睡觉,手机亮了,她一看,是车也给她的微信,不自觉笑了。她点开车也给她的照片,吃惊,感动,涌上心头,没有想到过这些年代久远的东西车也还收藏的得好好的,她一直以为车也在大都市繁华的生活、熙熙攘攘的人海中早已把他们的爱情忘得干干净净。她看到几副汽车的设计图样,她记得,那是大一时车也设计的,用他们俩的名字命名的。
向暖是被感情吓怕了的人,可是在这个时候突然出现这样一份历经时空洗涤却历久弥深的爱,在她已是身材微胖、皮肤黯淡、眼角爬上鱼尾纹时仍旧浓烈真挚的爱,她又开始慢慢相信爱情了。
她总是在沐沐睡着后和车也聊天,聊到深夜,互相依依不舍地说晚安。对于异地恋的情侣来说,微信真是个好东西,能拉近时空距离,他们俩读大学时如果有微信,也许就未必会分手吧?
车也总是叫向暖“老婆”,他说他从未这样叫过阿燕,阿燕也要求他这样叫过,可是他叫不出口。
向暖告诉他,与午小拾在一起那些年,她遇到事情、心情不好时,她都会到他家楼下,站在马路对面,抬头看看他家的窗户,这样好像心里就能获得一些慰藉。后来她虽然不再刻意去了,但每次去第一医院或者妇幼,经过他家时,她还是会习惯地看看车也房间的那扇窗。
“你真是傻,怎么从来都不对我说呢?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呢?”车也想起那个站在自己家楼下的身影,很是心疼。
“我怎么对你说,都分手了,怎么有机会、好意思去开口?”
这20年,有太多彼此不知道、从来没有机会告诉对方的事需要倾诉,他们俩有说不完的话。
他们发现,两人连家庭背景都如此相似,父母都是卫校毕业分到部队医院,部队医院转业回地方,又到了卫生系统,说起来互相都有很多认识的人。相似的家庭背景使得两人有许多相同的观念,比如科学喂养,类似的事两人完全无需沟通即可达成一致。向暖不由得感叹,古人说要门当户对,真是不无道理。
车也会在任何时候都想要给向暖消息,告诉向暖现在他要去现场了,他现在离开现场了,要回公司了,或者他现在要回家了。只要他开车在路上,就会给向暖打电话,告诉她自己公司发生了什么,做了什么项目,每天电话联系没有上限,只是嫌少,哪怕听听声音他也是觉得好的。所以虽然隔着万水千山,有了这些现代化的联系方式,向暖就感觉车也仿佛就在身边,她可以很近距离地感受到他,这些一点一滴的细节都在笃定地告诉向暖,他深爱她。
向暖开始并不很习惯,有时候赶着上课或者带孩子睡觉,会忘了跟车也时时打招呼,一觉睡过去,半夜醒来车也还在等她,她听得出车也有点不满,便开玩笑安抚他,“我觉得你现在跟我以前很像呢,我们好像倒了个个儿。”话虽这样讲,但有个男人对自己这么上心,时时惦记,她心里还是受用的,她也很注意地去改变自己,慢慢地,她也养成了任何小事都要对车也说一说的习惯,无论去哪里,做什么,哪怕再忙再赶也会对车也知会一声。
爱情在开始时总是浓烈的吧。
再也没有离开上海时的犹豫和抉择,自然而然的,向暖愿意对这样的感情抱着憧憬,她愿意等三年或者五年,也许更久,只要对他是好的选择。
对于车也所盼望的在一起,向暖最初是犹豫的,从现实来讲,这只是画给她的一块美好的大饼。她都不敢想,她和他这样的情况,隔着距离谈谈恋爱还能保持美好,一旦两个人带着三个孩子生活在一起,爱情一旦落入凡间沾上烟火气,会是怎样的鸡飞狗跳、一地鸡毛。可是慢慢她也被车也热切的盼望所打动了,有了理想和目标,坚持下去似乎更有动力。
自从再遇到车也,白尧在向暖心里就已经不名一文了,她根本懒得去在意这个男人带给自己的遭遇伤害。难怪人家说,结束一段恋情带来的痛苦,最好的方式就是开始一段新的恋情。
转眼分开了半个月,到了中秋节三天假期,白尧把两个孩子接走了,向暖买了机票飞上海,从此她就要做个空中飞人了。平日两个孩子在身边,她用心地带孩子,尽一个妈妈的职责,然后用短短的周末,换个地方,换种心情,这样的生活也挺不错。向暖突然想起自己曾经对白尧说过的话:“离婚对于大人来说未必会有太大影响,失之于此,得之于彼,可是是牺牲了孩子来换取大人的幸福。”没想到这话这么快在自己身上应验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一出机场,看到车也,向暖飞奔向他的怀里,紧紧搂住车也,车也抱着她转了两圈,笑着说:“沉了,沉了!”大上海没有人认识自己,太自由了!两个40岁的中年人,却能收获热恋般的感情,向暖心里顿时有种胜利的快感:白尧,我还得感谢你!
车也把向暖安排在自己家附近的酒店,虽然阿燕带着女儿去荷兰了,但他和岳母住在一起,并不完全自由,晚上必须得回家。他不喜欢这个岳母,这个上海岳母也看不上外地女婿,岳母,阿燕,阿燕的姐姐,一家子都是咋咋唬唬的女人,是属于随时会被踩着尾巴就互相炸毛的人。有一次阿燕给车也买衣服,他随口说了一句,“这个花色我不太喜欢。”阿燕一下子把脸拉下了:“下次不要想我给你买了!”然后就乒乒乓乓地摔碗做事。车也家的两套房子是买的隔壁相邻,岳父去世后,岳母就从另一个区搬过来与他们同住,虽然住的是两套房,也是天天低头不见抬头见,车也觉得不舒服,但他也不能拒绝一个孤老太婆。
每当这时向暖就会不由自主地对比白尧:同样是男人,白尧,我还没有这样对过你呢!你没有车也过得舒服吗?
车也带着向暖去附近南翔的老街,那里有最正宗的南翔小笼汤包,皮薄馅大汤美。他们吃完后就像老头老太太一样坐在老屋的连廊里,看着人来人往,背后是阳光和煦,迎面是凉风习习,脚下是流水潺潺。
车也说:“这样的日子真舒服,现世安稳,岁月静好,真希望我们老了就这样。”
这样的美好,谁不希望、不憧憬呢?向暖的前半生,一路坎坷,人到中年,同龄人都安稳下来了,而她却仍旧风雨飘摇。她从来不希望自己的人生如戏,只想简简单单,可是偏偏这种简单的幸福却要不来。
她轻轻抚了抚车也鬓角的白发、眼角的鱼尾纹,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摸一摸他了,少不更事弄丢的人,到如今还有机会补救,还有什么比失而复得更幸福的呢?
三天假期很快就过去了,车也送向暖到机场,这次的分别并没有让向暖很感伤,因为再过一周,就是国庆七天假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