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收头更名

吴极限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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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云惠跟着林玉芳去她家,两人聊了好久,王云惠在心中种下的要当斋姑娘这颗种子已经发芽生了根,变成了一棵大树,她再也拔除不掉它。

    林玉芳不劝她当,也不劝她不当,只是有些幽怨地说:“说不准哪天我会来陪你念经。”

    王云惠刚回到家里,邻居姑娘周素芬就来了,她急急地把王云惠拉到闺房,关上门,一脸着急地问:“你真要当斋姑娘?”

    王云惠笑着问:“怎么了,不可以吗?”

    周素芬退后几步,边浑身上下地打量着她边“啧啧”地咂着嘴说:“我的姑奶奶,你就是仙女下凡,就你这千里挑一万里挑一的模样,你去当斋姑娘,这不是故意糟蹋自己吗?我要长成你这样,不是大户人家我就不嫁。”

    王云惠笑了:“别瞎夸我了,你长得也是标标致致的,那你打算嫁什么人家?”

    周素芬突然脸红了,她看了看门,附耳小声对王云惠说:“我也有人了,昨天晚上,他——他亲我,堵得我气都出不匀,羞死了。回家后一晚上我都觉得他的嘴唇还在我的嘴唇上,我不停地舔我自己的嘴皮,甜的!真的。”

    “云惠,都说女人是花,我说男人就是水就是肥料,没有男人,女人就会枯黄掉,真的,你还是别当那斋姑娘了吧,太可惜了,我替你想不完啊!”

    王云惠郑重地对周素芬说:“谢谢你替我着想,可是,我决定了,真的决定了,今天晚上我就收头。”

    这天晚上,王云惠在母亲的指导下缝缝制首巾。梳头,剪辫子,盘发髻,戴首巾,是金谷坝女子从姑娘到媳妇的标志,这叫“收头”。

    虽然斋姑娘不结婚,但也有个“收头”仪式,如果家里经济条件允许,斋姑娘“收头”要请其他斋姑娘念经烧香,摆宴席请亲朋吃饭,象办喜事一样热闹几天。如果条件不怎么好,就只好先在家里吃斋,等条件具备后再举行收头仪式。

    不管怎样,收头,这是斋姑娘一生中最重要的一个仪式,就算到老,也要竭尽全力举办这个仪式,否则这是斋姑娘终身的憾恨。

    王云惠家现在显然还没有为她举办收头仪式的能力,她只能先在自家屋里吃着斋,另请个斋姑娘作证明,举行个最简单的收头仪式。

    她在母亲的指导下把一块黑布叠成一块扇面样,把两头的皱折钉起来,再把两头收拢,中间放宽,再在周围围一条整齐的黑布带子,最后做成一顶素净淡雅的首巾。

    母亲离开房间后,王云惠对着镜子庄重地戴上这首巾,她知道这轻轻的一顶首巾一旦戴上头就重如泰山,她明白她戴在头上的不仅是一顶首巾,而是要用一生来兑现的承诺。

    第二天,王云惠在母亲的带领下找到了宋大孃,宋大孃不说话,只直直地看着她,目光中好象有无数的刺,直剌向她的心灵。

    宋大孃看了她好一阵,看得她都浑身不自在了,宋大孃才问:“丫头,你想好了?”

    “大孃,我想好了,我决定当斋姑娘,请你帮我戴上首巾。”王云惠坚决地说。

    “那——好吧。”宋大孃收回她带剌的目光,她再次看着王云惠时,目光又变回了原来的慈祥。

    宋大孃郑重地念了一本经后,又燃香焚蜡在佛像面前小声地通说一番,然后为王云惠戴上那特殊的首巾。

    从此以后,人们一看到这首巾就知道王云惠是个斋姑娘了,当然也就不会有人来提亲了。

    按照斋姑娘的名字最后一个字必须是“贞”字的规矩,宋大孃把王云惠把名字改成了“王惠贞”。

    十六年的“王云惠”就此消失,从人们的叫声中,从她熟悉的听觉中,从她意识的深处。取而代之的,是浸染着数百年独特文化意义的斋姑娘“王惠贞”。

    这三个字仿佛一道门,一道在多彩的凡俗众生的世界中另辟的一个灰暗世界的门。现在,“王惠贞”这三个字已把她带进了这道门的门槛,她站在门口,她以前只是听说过里面这个世界,而现在,她就要亲自进入这个世界。

    她不知道这里面有什么坎坷荆棘,有什么狂风暴雨,有多少酸甜苦辣,有多少恩怨情仇。她只知道她已经进了这道门槛,这道门进得来就难以再出得去,但她进来了,义无反顾地进来了,进来了她就不打算再走出去。

    当了斋姑娘的王惠贞首先要做的就是在心目中为家庭订一个前景光明的发展计划,爹生前留下的不多的一些钱已经为他办丧事花得差不多了,入秋后弟妹上学又要花不少钱。

    她的首要任务就是要在下学期开学前把弟妹上学的钱挣够,这是一件大事,尤其是三个弟弟,他们才是这个家的希望,她再苦也一定要供他们上学,要他们立志成才出人头地,要他们荣耀门庭光宗耀祖。

    王惠贞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再买几个半大的架子猪崽来喂,现在是六月,猪草比较好找,催它两三个月后,再赶到镇上卖了不仅能交上弟妹上学的钱,也许还能剩些补贴家用。

    说干就干,她把这想法跟母亲一说,母亲也非常赞成,于是第二天她便买回了四个半大的架子猪,看着猪们在圈里欢叫着争食,王惠贞欣悦地笑出声来。

    “傻姑娘,看着几个猪有啥好笑的?”母亲已站在她身边笑着说。

    “妈,我看见这四个黑猪,就象看到了四个大黑元宝在圈里乱滚。”她说着又指着猪哈哈直笑。

    母亲也被她感染,笑了起来:“要是这几个黑家伙真是元宝,那我们家要吃多少辈子啊。”

    笑罢,母亲用手指把女儿溜到额前的几根发丝理起藏进首巾里,理着理着,竟理出母亲两行泪来,“惠贞啊,你还是个娃啊,从现在就要你挑家里这么重的挑子,太难为你了。”

    王惠贞替妈妈擦了泪水,笑着说“妈——你看你,我也不小了,都满十六了,这一切都是我愿意的,我能干,再重的挑子我也挑得起,你放心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