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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频叶软,杏花明”,春暖风和,鸟雀鸣飞。一园精致春景布置,生机盎然,未有几人在内,乍瞧去果如置身天然之境。鸟雀相伴,却又不用笼子拴之,任它们飞,只是定时喂食,长久以来本就受过训练的鸟雀便以此为家不再飞远,是以饶是内庭里仍远远闻见鸟雀轻鸣。
但是,元黛却无心养鸟。
“我不是来给他养鸟的!我担心他,我想知道他到底怎么样了!关在宗人府……那种鬼地方,竖着进去横着出来的,万一他们用刑怎么办?就你家殿下那小身板儿……”
知宣忍住笑意,安抚道:“姑默莫急,殿下这般吩咐就是怕您干着急,所以给您找点儿事儿干。你放心,殿下不会有事的,刑不上士大夫,更何况是殿下。”
“这个谁知道!皇帝他是这儿的至尊!他想做什么不成?难道我们还能拦着他!再说,上刑有很多种,有些用了之后根本就看不出来伤痕,你又没有证据……或者,不给他吃饭,不给他喝水,不给他出恭上厕所,就这么折磨他,跟民国时候谍战剧里写的那样,那也是一种刑呀,你说的刑不上士大夫,不过是肉眼能看到的那种……”
“姑娘,这种话这里说说还好,其他时候就莫要发这样的牢骚了,现在的王府,四处都是眼线……”
“什么!”元黛险些跳起来:“你怎么不早说!”
“姑娘莫担心,殿下让您在此处养鸟,便是因为这里不重要,没有陛下派来的眼线。您在这里可以说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但是您的住处却要千万小心,您的身份更不能暴露。陛下此次除了要收权之外,更是想摸殿下的底,弄清楚殿下在京中的势力,所以才会放着许多眼线在这里。您每次出府其实也都有眼线跟着,只是您可能没有注意到罢了。”
元黛一听,急了:“哎呀呀那可坏事了!我之前出去见过人,那个,就是那个“包打听”,我让他帮忙的……”
知宣笑了:“您不是没见到人么?”
“你你你……你怎么知道?”
“殿下虽身陷囹圄,但耳目遍布,这些殿下都知道的。您去见那人的事情没关系,殿下去宗人府之前就说了,您去找那位我们不用管,任您去,如果那位见了您,那倒顺便,可以把那人拖出来也是一桩好事。万一是敌,这般便让他从暗转明,总好过哪天冷不防给人放了冷箭。”
元黛还是忧心忡忡,之前他就去了那家名百家的酒馆(对,就是遇见那“包打听”的酒馆,原名京驿酒家的,只不过现在又换名儿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跟上辈子的现代社会一样,不出名的店家十有八九都是隔三差五的更名。)去了,因为转了一整圈后元黛发现,她能力所能有求之人,就真的只单单那伪“包打听”一个,虽然她知道这人极有可能就是那个幕后推手,但此刻已经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但是那天她并没有见到人,只是那人未卜先知似的,早早的叫人拿了信来等她。那信不过一张窄窄的字条,上只书一行略显娟秀的小字:你想帮他,还请先明了他意。
他意是什么,她也不知道啊。
等等!字条!字迹!
那字迹非寻常侍者抄录的一笔一划型,寥寥草草却不失筋骨,怕是本人手书也不一定!
元黛赶忙抓住身边喂鸟的知宣的衣袖:“我能进宗人府吗?”
看见子书岚卿的那一刻,元黛忽然心里头一颗大石头落了地。她长舒一口气,看了看周遭还凑合的环境,勉勉强强算是放下了大半个心。她微微一笑,然后勒令子书岚卿:“你,转过身去!”
子书岚卿一愣,却是笑着照做了。
元黛看他转过身了,才红着脸十分不雅的把手伸进衣裳深处。身后是牢门,三门是墙壁,为了不给人看光,她只能叫子书岚卿背过去。
宗人府的搜查一定很严,所以她想了好久,最终决定把字条藏在内衣里,但这着实太不雅,无奈之举哉。
“好啦,你可以看了。”子书岚卿正“面壁思过”着,忽然眼前多了张字条,一只白白嫩嫩的小手拎着字条在他眼前晃来晃去。他伸手把字条拿来细看:“这是什么?”
“我……我怕你有事,不是关心你啊别多想,”元黛徒劳的做着多此一举的解释:“我怕,你要是有事,那我也就不成了,对吧,仇报不了,而且,说不定,小命不保,对吧……所以我就去找了那个包打听,他就跟未卜先知一样,早早的叫人在酒馆里候着,就,就给了我这样一个字条,我看这字,好像是本人手书。”
子书岚卿轻笑一声:“此地无银三百两。”
元黛没在意他说的什么,她继续往下说道:“他说你的心意……你的心意是什么啊?”
子书岚卿却所问非所答:“洛王。”
“啊?”你的心意是洛王?什么鬼?
“字迹,洛王的字迹。我认人字迹可过目不忘,况且洛王的字也是有些名气的,你这张真迹还值不少银子呢。”
“不少银子?”元黛忽然被本性带偏了重点,忽然反应过来,轻咳了两声转回来:“原来是洛王啊……难怪他这么了解你,不过,你的心意,到底是什么?”
“我的心意就是囚禁于此,清闲两天。”
“啊?”元黛惊的眼珠子都差点儿掉出来:“你,你,你故意的?”
“这就顺水推舟。”子书岚卿解释:“顺理成章的摆脱掉那些根本就不是权力而是负担的东西,心安理得的在一处待着再也不用出门为一个不相干的人忙忙碌碌。”
他为何要帮着一个自小与自己斗到大的兄长处理那些繁琐的政务,还被人认为是份内之事理所应当?人人只看到他做事的效率之高,慨叹赞美着,然后将更多的重担压于他肩。人前不风光,人后还要受多疑帝王猜忌,然后不断的被各种使绊子。他也想做个闲散王爷自在逍遥,但却因为他有能力使他不得解放,就好比重重枷锁束缚住了他的身与魂,凭什么?
他又不是圣人,又不是不用休息。
元黛点了点头,她懂。
但是……她看了看四周的牢笼:“可你在这儿也不自由啊?而且,身陷囹圄,是要受人摆布的。”
子书岚卿摇头:“我在这儿有人,况且也不是第一回进来了。”
看来有故事啊?不过现在人家故地重游,接人家伤疤好像不太好,所以元黛也就没追根究底。她忽然叹了口气:“唉,进来一回不容易啊,藏东藏西的真是……”
子书岚卿早猜到她藏在哪儿了,他道:“不错了,你幸亏是来看我,也幸亏我这有人,不然你进来,别说藏在小衣里,就是藏在嘴里都没用——要是走正经门道儿进来,那都是要去了衣裳搜的。所以历年以来,宗人府关进来的犯人都无人探视,尤其是姑娘家。外头许多人碎嘴说,自己的丈夫被关进来而不来探视那些妇人们无情,可是谁又知道,走进宗人府大门的女人都是要受辱的,就算执行者都是宫女,可在一间暗房里去衣搜身……那些大家闺秀怎么受得了?”
元黛也有所耳闻,来之前听琉月说的,据说因为怕有夹带,当真是一处都不肯放过,竟和验身一般屈辱,所以琉月不肯来,而她呢,自然是问过了知宣确定不用细致搜身才敢进来的。不然,万一那起子小人弄个太监偷看两眼,她这辈子的名节都得毁了。
子书岚卿看元黛没有丝毫变化的神情,就知道自己的恫吓无用,于是他换了一个角度:“你真就真不害怕被发现?要是被发现了不管你字条上写的什么,你就是我的同谋,就得跟我关在一处了,往后就算我出去了你也不一定能出去。”
元黛脱口而出:“那也挺好,就不用在千里迢迢之外担心你了。”
担心死了呢。
啊呀!元黛突然感觉头皮一紧——不好!一不小心说漏嘴了!她慌忙捂住嘴巴,却早已无济于事,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脸上忽然有点热。
子书岚卿一笑,好整以暇的看着她:“担心我?”
老脸一红:“没有。”
“要敢于承认哦。”子书岚卿很严肃的看着她。
元黛一跺脚背过身去:“没有就是没有!你听错了!”
子书岚卿哈哈大笑:“恼羞成怒啦?”
元黛跑过去啪的一巴掌拍在子书岚卿肩膀上:“没有!”
结果这一拍,子书岚卿的身子忽然就猛地缩了一下,他倒抽了一口气,缓了缓才勉强笑道:“小丫头下手真狠。”
可是元黛已经笑不出来了:“你骗我。”她定定看着子书岚卿手捂着的肩上透过衣裳渐渐渗出来的血迹,鲜红鲜红的灼痛着她的眼睛,不知为何,连她的心口也抽痛起来,仿佛有人拿利刃在她心口上割了一刀,划开了一个大口子,寒风凛冽,风就这样呼啦啦的灌进心口的大口子里去,生疼生疼的,寒意彻骨。
“知宣还说,刑不上士大夫……你们都骗我……”元黛忽然很是生气:“你不是在宗人府有人吗?”
子书岚卿叹了口气,笑道:“有人是有人,可是再怎么免除痛苦戏也得做足,现在我是罪臣,罪名一旦成立,定要废为庶人,那这进了宗人府,定是要受苦的。总不能白白嫩嫩的走出去,倒更叫人怀疑了。”
“可你知不知道……”元黛忽然觉得自己完全可以不要脸了,她苦苦一笑,讷讷道:“伤在你身,痛在我心。”
子书岚卿笑起来,他忽然有一种苦尽甘来的感觉——“你可算理解了那天血噬门外他们拿你要挟时我的感受了。”
元黛看他这时候还有工夫想别的,一时间气都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长叹一声,恨铁不成钢:“你呀!”
看着小丫头担心的样子,子书岚卿忽然感觉什么疼都不重要了,心口暖暖的,他笑的亦是暖暖的:“没事儿,就是点儿皮肉伤,那个进宗人府的只是挨点儿鞭子就能出去的?行啦,别担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