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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漫漫,何是归处?
以天为盖,以地为庐,四海为家,不论归处。
京城畔的麓县,是奉霈县去往京城的必经之地。这个年代也一样,没有身份证,就是“不存在的”人,而更可悲的是,这个年代还没有证明!哪怕我可以开个证明,证明一下“我存在着”“我还活着”也好啊!但毕竟,她又没穿越到皇帝老子家里,小人物没有办法,只得先落脚麓县。
翌日,一个灰头土脸的少年出现在麓县的秋罗酒楼。掌柜撇了撇嘴,对着少年羸弱的细胳膊捏上了一捏,又叹了几叹,摇头:“小子哎!你到底太弱了,姑娘家似的,我们这儿的活儿你怕是干不了的吧?”
少年掸了掸染灰的袍子,白了他一眼,谁说的!我只是看着弱!
那故意低沉下来却依旧童稚的声音,更让掌柜不太满意了:“小子,你老实说,到底多大了,怎么这么细嫩!”
“我真的十五了!身子骨小,那都是父母给的,我能有什么办法吗?”
“嘶,这个嘛,诶?你家中父母呢?”
“家里意外,就剩我一个了。”
“那你小子怎的看起来一点儿也不难过的?”
少年抬头,静静的看着那掌柜的,他一字一顿道:“不开心,也是一天,开心,也是一天,无论伤不伤心难不难过,该怎么过日子,还是得怎么过日子。是,我是成了孤儿,但是我无须为此过分伤心,我想我爹我娘他们,也不想我在这儿无谓的伤心吧?”
酒楼一角坐着的男人闻言看了过来,神色略复杂了片刻,嘴角微微一勾,身边人会意,去同那掌柜的耳语了一句,少年就这样被收入酒楼作了小伙计。
既是小伙计,给的工资自然是少的可怜,当然,做的活儿也相对……多一些。当真是吃的是草,挤的是奶啊!
少年打扮的元黛转身,恨恨的抹了一把灰突突的脸,慨叹不已。做童工便只有被欺负的份儿,这一点上她也没有办法,只能怎么想,摆古代好歹还有工作还有钱拿,摆上辈子,未成年人屁工作也不会有,收童工的判刑可是极重的,唯有免费劳动才行,所以这么想来,现在已经是很不错了。
哎,谁让自个儿命不好穿越过来是个小孩儿,只有忍气吞声罢了,如若能穿过来做一个妖娆的女子,那该多好!她低头看了看平胸,穿过来是个小孩儿,只有这一个好处,那就是,扮男人,不,扮男孩方便。
下午期间酒楼是打烊的——为了省工钱,酒楼后头有间屋子供休息,虽然都只能坐着最多半躺着,但房中早已是呼声阵阵,元黛叹了口气,悄咪咪的出去了。
耀日渐由中向西倾斜,这个时间点儿,是隔壁茶馆里最热闹的时候。可以理解,这个,无论在哪个年代,下午茶这项闲人消遣或忙里忙里偷闲个人休闲的活动总是有许多人热衷。
只见那堂正中央,头发有些花白的男人一袭干净的水青色长袍,手持一柄被他不断边说边晃来晃去得令人实在无法看清上面所写的折扇,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元黛穿着不太合身的宽大男式长袍,择了二楼临着栏杆一侧坐下,叫了杯茶。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啊,洛王右手迅速的握上剑柄,”说书先生将扇子比作剑柄,手握扇置于腰间,随后又猛地抬起,直指向前:“他挥剑,直抵刺客咽喉!”他激动万分的喷着口水:“无丝毫多余招式,就在半空中,”他继续拿自家扇子做道具,他放慢语速,道:“划了一个半圆弧,刺过去!却不料,那刺客是个训练有素的,当机立断加速刺向祖先帝心口!”
摇了摇头——“所有人皆惊愣住,无法动作!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他右手拿着扇子往左手手心一拍,指着前上方“躺枪”的空气:“洛王飞身跃起,而那马,因跟随洛王多年,通晓人意,也立刻明了主人之意,配合着尽力跃起。”
他摇着头唏嘘感叹着,眼神中尽是无比激动,他继续着他眉飞色舞的演讲:“洛王脚踏住马背,那么一蹬!抢先于刺客一步。而此时祖先帝也避开了剑锋,一场惊心动魄的刺杀!化险,为夷!洛王偏转剑锋,直刺入刺客锁骨!刺客吃痛,即使训练有素,也在那一瞬忘却要领,被洛王擒住!被捏住下颌!随后,禁卫军便迅速上前,摘了刺客口中所藏自杀用的毒药,即刻送往了刑狱。”
说书先生……说书的肯定知道的多,定能详说当年之事,好弄明白苏家到底为何受此灾难,但,敢不敢说先不谈,她以什么身份去问,已死之人苏愿之?
这说书的明显不大专业,说的精彩与否咱先不谈,就冲他现在大口大口猛喝水的样子一点也不文雅,便想着也不是这说书界里什么厉害的。不过也是,在上辈子那个时代,说书是一种古老文化的传承,而摆在现如今这个年代,说书的那是烂大街的工作,有酒店有驿馆有茶室,就有说书先生。
在这个没有电子产品用以消遣的时代,无聊了总不能老听戏,而且这普通人家也支撑不起看戏的费用,所以,说书的便有了市场。不在家耕地而又有点文化的,就可以来说书,想必,眼前这个差不多就是这种情况。
啧啧,怎么都觉着,不靠谱。
一杯水下肚,那说书先生清了清嗓子,又理了理花白的头发,昂起头来,继续讲着当朝这曾经呼风唤雨过的洛王殿下,手里头一把扇子晃荡的人头昏。
“元和——三十二年,瑜洲——涝灾。不仅——田地颗粒无收!百姓——竟连住处也无!当地长官,不仅——治水无方,还——搜刮百姓,各类苛捐杂税!只增、不减!众大臣皆声讨当地县令,要求——严厉惩治!而——罢免官员之后,苛捐杂税——却——依然存在,且——县令衙门处,各小官、小兵——猴子称大王!民间苦楚——反而是,成——倍——的,增加。”
眉头蹙起,唉声叹气:“民众——生存无望,纷纷——揭竿而起,引起一场——不小的——骚乱。”
二楼,元黛扶额,这,这这,这这这——能不能好好的一口气说话不要断这么多次?是只能说激动的不能说平常的?不激动的就拼命拖沓着语速随便逮着一处就停来停去跟抽风似的?
“这——令朝中——分外头疼。而那时,唯洛王——出妙策,治水——平乱,与前任户部尚书——同——上——谏言,和朝中众臣——疏通、排水,以及——出兵镇压,”元黛心不在焉的听着,疏通排水出兵镇压百姓平定乱贼,这有什么特别的吗?然后,她又听到那说书先生继续道:“的——平常措施相比,其,大才——非凡也。”
原来刚刚是因为没说完。
等等——前任户部尚书,不正是苏愿之的祖父?元黛蹙眉。正沉思,却忽听得一声——“这位姑娘,初到京城?”
不远处窗旁位置,一面目清秀、着雪白长衫的男子走来,他盈盈笑着,看着她。
元黛不答,于是,那男子就毫不客气的坐在了她面前:“听小公子的口音,像是京城人氏,不知可是小公子亲近中有京城人?”
“我不记得我有说过话。”
男子明媚的笑起来,满脸写着“无公害”三个字,可元黛觉着并不可信。
他道:“那小公子面前的这杯茶,是从何而来?难不成,打手势?”
“你很早就盯上我了?”
“啧,”男子别开头,叹了口气:“唉,说的真难听。凑巧而已,我可比你来得早。”
“呵,我来的时候,二楼可是空无一人。”
“哦,可小公子是背对着楼梯坐的,而我,一向走路没有声音。小公子方才,确是一丁点儿都没有察觉罢?”
元黛不说话。
静默良久。
“后来——秋猎——之时,洛王殿下——又拔得头筹!”
忽然,元黛答非所问道:“我儿时曾在京城待过四五年。”
男子又笑,浅浅的笑着,眼若两弯月牙,他也答非所问:“瞧小公子听的认真,不知,小公子觉着,这故事如何?”
“说书先生的故事往往都是言过其实。”几乎是脱口而出,出后方觉不妥,元黛只得笑笑,假装专心饮茶。
男子干笑了两声,道:“呵呵,好吧。小公子,在下找您,也不是没有道理,也不是闲得慌,只是,在下善于瞧人,觉着小公子眉心微蹙,眼神清澈不足,似是有些疑惑,在下,愿尽微薄之力。”
元黛抬眼看他。
“小公子应是不常出门,所以不大知道这市里的事。在下常落脚此地,知道的也宽泛,俗称作‘包打听’。四处客栈里有说书人,自然也有‘包打听’。在下便是干此行当,勉强糊口的。倘小公子有不明白的地方,可与在下说一说。哦,当然,方便的话请喝盏小酒便更好,在下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说罢,他扯了把和那说书先生差不多,但明显质地好很多的扇子扇起来,即使邸店里并没多热。
元黛笑了笑,只忖度片刻便招来店小二,眼神示意瞧了眼这位“包打听”道:“麻烦添盏薄酒,按这位客官平日里常要的量。”
如真是常在此的“包打听”,店小二自然要是再熟悉不过,她借此一试,以求安心。见店小二应声下去,她微放下心来,抬眼不经意间却瞧见那位“包打听”的眼里一抹异色闪过,心下疑惑,却也未深究。
“不知,你可知苏钦之事?”
这开门见山的问法儿,听的“包打听”轻轻一笑:“哦,那个被贬的官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