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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虽说两边都不可得罪，可实际上，顺天府府尹在心中早已有所偏向，尽管他十分舍不得那些珍贵书画。
只见他温和一笑，一改此前强硬的态度，和蔼可亲地对着凤九与洛依说道：“请二位站至中间。”
凤九与洛依对望一眼，迟疑一番，最后还是依言行之。
而后他又转头望向王落英，说道：“也请王公子站至中央。”
王落英倒是十分配合，利落地往那儿一站。
瞧见双方都站定，府尹大人连忙整理衣冠，润润喉咙，而后捏着嗓子大声喊道，如同唱戏似的。
“堂下何许人也？来此所谓何事？速……”
该配合你演出的我却视而不见。
还未等府尹大人说完，凤九便直接上前打断道：“大人，咱们还是直奔主题，说说我们俩究竟犯了何罪？”
府尹大人一噎，神色略为尴尬，下意识望了眼温侯府管事，瞧见他面带微笑的，这是赞同这小子所言？
得了，那便直奔主题吧。
谁让自家毫无背景，无依无靠的，他能够坐上今日这个三品大员的位置也不过是因为幸运。
那时柳相与王禹相斗不下，不得不各退一步，才将职位安在他这个既不是王党也不是柳党的小透明头上。
因此，别说一个小小府中管事，哪怕是府上的狗，他也得乖乖地舔着。
“那本官便……”
“等等！”
还没等府尹大人说完，又有一个声音打断了他，这惹得他恼怒不已。
他好歹也是个正三品大员，如此被人接二连三打断，他还要不要面子的？
别以为是温侯府上的贵客就可随意放肆，若逼急了他，信不信他……在背后偷偷诅骂你这小子。
府尹大人带着这般愤然的目光望去，却发现打断他的竟是温侯府管事，脸上立即挤出笑意。
“不知柳管事有何问题？”
温侯府管事拱手作揖道：“府尹大人，在老夫来之前，曾遇到一些百姓，听闻此事亦是愤慨不已。”
“后又闻及大人愿为此二位贵客主持公道，纷纷大呼大人‘青天大老爷’，恳求前来听审。老夫为之所感，便私自做主将他们带来，还望大人见谅。”
府尹大人闻言一愣，这是逼他就范？
如若他审判过程中有一丝偏颇，明日必定有无数弹劾他的奏折携着民意如雪花堆积。
看来此次只得彻底跪了，只是不可太明显，不然王丞相那边不好交代。
紧接着凤九便瞧见，府尹大人脸上的笑容如花儿般绽放，腰背微微佝偻，谄媚地说道：
“柳管事何需如此见外，难得百姓们如此盛情，本官求之不得。来人！快去请百姓们进来！”
凤九迷糊了，莫非这贪官竟会害怕百姓，这不合理啊！
难道他的人设也崩了？
王落英瞧见此幕，心中亦不平静，隐隐有些不安，不过他仍是坚信他金钱的威力不可摧。
此时，门外涌进一群布衣百姓，朝着他们众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神色间充满激动与兴奋。
只是，府尹大人略微有些不自在，他感觉自己如同猴戏中的猴，供人观看。
如今他只想快点结束这场官司。
凤九虽不知府尹大人是否真的会公平公正地审理此案，但她知晓遇到此类事件，得讲究一个先发制人，谁先占据主动位，谁就胜了半数。
因而，她再次向府尹大人询问：“大人，请明言我与洛依究竟是所犯何罪？”
府尹大人闻言，两眼转向王落英，王落英瞬间明白府尹大人眼神的意思。
于是，他先是向府尹大人拱手作揖，而后邪笑着一瞥凤九，悠悠地开口说道：
“本公子原在朱雀街上转悠，也不知她们是从哪冒出来的，竟然指责本公子偷走她们的钱财。本公子何许人也，需要贪墨她们这点钱财？”
“荒谬！”
瞧着王落英愤然地将自己手中的折扇一搭，眉宇间挤出几分悲戚，似乎遭到了巨大的侮辱似的。
“然后，她们便动手来扯我的衣服，我当然反抗，手下仆从也上前帮忙。可谁料这两贼子竟武功高强，我们都反抗不得。”
“大人，我可是一个良家公子，怎能受此侮辱？你一定要替我主持公道啊！”
说到此处，王落英的眼角竟然还适时地垂落几滴眼泪。
凤九暗暗一叹，这货胡说八道的能力竟到了如此炉火纯青的地步，看来平时没少练啊。
不过，凤九也不打算让王落英再演下去了，不然主动权会被夺去的。
因而，她直接问王落英：“可有证据？”
王落英一愣，他本就没打算让这案子受审的，哪有去准备什么证据。
“我只记得我们是无故被你们拦住了，要强行掳我们回府的。”
凤九戏谑一笑，再次问道：“这可与你所说的不一致，你可有证据证明？”
王落英一时无言反驳，只得反问道：“那你可有证据证明你所说的是真的？”
凤九瞥了眼王落英，秀眉一挑，这个对手实在是太蠢了。
她转身望向身后的吃瓜百姓们，这时她方才明了为何柳管事会将百姓们都带来。
“在我与这……兔公子争执之时，不知现场可有人曾目睹全过程的？”
王落英闻言两眉一竖，向着凤九喝道：“我不姓兔！”
“可有人能为我作证的？请出来说话！”
凤九没有理会他，她的双眼正在搜寻着可能的目击证人，忽的瞧见一人犹犹豫豫地举出手。
“小人曾在现场，瞧见……瞧见那兔……兔公子围着那公子与小娘子，欲要……欲要强行掳走。”
“我不叫兔公子！贱民，我有姓，我姓王！你们这些贱民！”王落英最讨厌的便是被人唤作“兔爷”，他火冒三丈，朝那人大骂道。
那人被王落英这么一骂，顿时就不乐意了。
这时那人的脾气劲也上来了，直接硬着颈项说道：“俺有说错吗？你就只会欺负俺们这些平民百姓，你当街强抢男人的事还少吗？”
“对！说得对！俺也看到了，明明他垂涎人家公子的美色，欲要强行占有的，还怪人家反抗！”
“青天老爷在上，老身的儿子亦是被此人掳去的，求大人替咱们做主啊！”
“对！还有我哥哥！”
“……”
王落英这一番话顿时激起万层浪潮，滚滚而来，均为讨伐他的。
“肃静！”
府尹大人一拍惊木，瞬间慑住了纷乱的百姓们，只是瞧这情形，王落英已然落败了。
不过，为了维护一下王公子最后的脸面，府尹大人仍是温和地问道：“不知王公子对此可有反驳的？”
王落英冷冷一笑，说道：“大人，我也有证人。”
只见从人群中走出一头戴布巾，身高八尺的男人，凤九瞧着眼熟，在洛依的提醒下才记起，那不正是那兔公子的仆从吗？
原来刚才王落英瞧着情况不对，便连忙吩咐仆从安排一人假扮证人。
“无耻！”
“卑鄙！”
凤九与洛依一人，各奉送一个词，给年度最不要脸的王落英。
周边的百姓亦认出那所谓的证人分明是王落英的仆从，纷纷指责王落英作假。
而那所谓的证人则力挺王落英，与百姓们争吵起来。
王落英邪邪一笑，似乎此次他胜券在握似的。
凤九领着洛依一齐向他做了个鬼脸。
“肃静！”
府尹大人再次拍击手中的惊木，不过此次，他却立下判决：“此次双方均有理有据，对错难分，且双方亦无重大损失。”
“那么此事就此作罢，双方不得再追究！”
话音刚落，公堂外便响起嘘声一片。
而王落英听闻此判决，心中不可置信，他指着府尹大人的鼻子大叫道：“我可送给你不少名贵书画，你就如此判案？”
府尹大人闻言，不慌不忙，作为老油条的他有的是办法解释。
“哦？原来王公子此前送来的那些书画并不是让本官品鉴一番的。是本官误会了，本官这就原样送还，抱歉。”
“你……”
王落英气急败坏地瞪着府尹大人，却也知晓自己此刻无计可施，只能待日后再来找回场子。
于是，在百姓一片嘲笑声中，他愤然拂袖而去。
然而，柳管事并不打算放过王落英，只见他忽然拦住了王落英。
王落英冷冷地对柳管事喝道：“你不过是一个下人而已，胆敢拦我？”
柳管事无视王落英暴怒的目光，反而看向府尹大人，拱手大声说道：“老夫要状告王落英，当街强抢男子，目无王法，还栽赃陷害他人，请大人明察。”
凤九眼睛一亮，而洛依则是浅浅一笑，两人皆在心中暗道，好戏来了。
周边百姓均大声叫好，更有苦主歇斯底里地恳请府尹大人主持公道。
府尹大人这下苦恼了，这是要将王落英彻底安排妥当啊。
这可不行，若王丞相知晓自家孙儿在他这儿被问罪，那自己的官帽可就戴不稳了。
思及此处，府尹大人连忙为其辩解道：“其实此事，各方各执一词，依本官看，不过是王公子对这位姑娘一见钟情，正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此乃人之常情。”
望着府尹大人指着洛依说道，洛依心中一愣，这位大人是不是老糊涂了。
那公子明明就是一兔爷啊。
可府尹大人可不管洛依心中如何想，他只想着将这胡话说得有理。
“只是王公子兴许是心潮澎湃，一时竟忘了礼数，对姑娘失礼了。而护卫仆从们又忧心王公子人身安全，离得比较近，便造成大家认为王公子强抢男子女子的假象罢了。”
“其实，这只是一场误会。”
瞧着府尹大人竟然能将黑白如此颠倒，着实令凤九一阵钦佩，真不愧是官场中的老油条。
柳家管事对于眼前此幕并不惊讶，似乎早已司空见惯，只见他微笑地说道：“大人，王落英可不是初犯，已有不少百姓都身受其害。”
周边百姓听闻先是一愣，而后一阵哭声响彻整个公堂，七言八语的，大抵都是感谢柳管事为他们仗义执言，惩戒王落英这个兔孙子。
府尹大人只觉得事情有点出乎他的控制之外，这是要将王落英往死里摁啊。
正当他想着该如何将此事完美糊弄过去的时候，王落英却炸了。
今日王落英那真是怒极了，平日里高高在上的他，实在料不到，会有这么一天，他会被这些低贱的人辱骂。
此刻他实在难忍心中怒火，心中少许城府都被烧光了。
他直接一推开柳管事，对着百姓大吼道：“尔等刁民，本公子抢你们又如何？本公子能看上你们的男人，那是你们的福分！”
府尹暗骂其愚蠢，无人为他们站台，他们是刁民，有人为他们站台，他们则是百姓。
如此浅显的道理都不懂？
活该被人往死里整。
不过，他仍是要救一救王落英的，因为王府的人，他一样得罪不起啊。
“肃静！”
府尹大人再次一拍惊木，震慑众人。
待众人的情绪略为平复，他胡子一抖，沉吟着开口说道：“如今既然你们状告王公子强抢……咳，男子，可证据？”
凤九沉鱼落雁的脸上不由得泛起怪异的神色，这不是她的招吗？
众百姓一时间沉默不语，互相对望一眼，其间有一人大声说道：“俺们的人都被抢进王府中，上哪去找什证据？”
府尹大人等的便是这句话，他连忙接道：“既如此，本官便将王公子暂时收押，待事情调查清楚后，择日再审！”
众百姓相顾无言，貌似也只有如此。
凤九一听便知，这不就是万金油之策中的拖字决嘛？
想要借此脱身，没门！
凤九大眼睛一溜转，不如深夜时找个机会坑一下那兔公子，比如说，劫狱。
她就不信，这般那兔公子还能脱身。
而另一边，柳管事亦知晓事情也只能到此为止，无法真的能将王落英告进大牢，便领着凤九与洛依二人离开。
只是，他临走时，嘴角扬起，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投向府尹大人。
府尹大人一愣，回想先前种种，顿时明了，这是那位世子在逼他做选择。
……
走出顺天府后，凤九微微舒展手脚，暗自感慨，这一出好戏着实精彩，虽然她没怎么看懂，不过今晚还有一场好戏上演。
想到此处，凤九心中激动满满，却发现原本收押在牢的王落英，竟然从顺天府的侧门走出来。
只见他冷冷地说道：“今日之耻，我一定会还回来的！你们给我等着！”
随后他便在仆从的拥护下离去。
凤九望之离去的背影，心中暗恨不已，这个狗官，竟如此明目张胆地包庇这种人渣，就应该直接拆了他的老窝。
柳管事似乎看出凤九的想法，连忙制止道：“二位放心，世子定会严惩他的。”
……
果不其然，数日过去后，凤九便听闻那个兔公子被下大牢，要流放至边境。
不过，这并不是凤九最关心的。
凤九最关心的是，此刻端着一碟松花糕，愁眉苦脸地望着小池塘的洛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