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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界破了。
晴明在心中叹了口气。
“谁?”红衣女人蓦地抬头,望向竹帘深处,再低头看了看自己身边的稻草人,喃喃自语:“这不是他!不是他!他又骗了我。啊,不对,这里有阴阳师!!”说到最后一个字,声音已变得尖厉如刀。
村上天皇心中大叫不好,伸手悟住自己的嘴,退步躲在竹帘后,双眼紧张地望着站在屋角的晴明,再也不敢出声。
她真的是满月君吗?博雅从屏风后呆呆地看着红衣女,脑中一片空白。
红衣女站起身来四下张望,立刻就看见了站在角落里身穿白色狩衣的晴明,不由得大笑:“是阴阳师吧,可恶的阴阳师啊!”
话未说完,忽然如风一般窜到晴明的面前,右手一把抓住晴明的白色狩衣,左手举起沉重的铁锤,向着晴明的头敲了下去。
“啊,晴明,小心啊!”博雅一声惊呼,一下子从屏风后冲了出去。
红衣女一愣神,手上的动作却丝毫不慢,铁锤快速地敲向晴明的头,就在一瞬间,她突然发现根本没有着力点,刚才那个活生生站在眼前的阴阳师突然变做了一张小小的纸人,轻飘飘地落到了地上。
红衣女因为用力过猛,后劲收不回来,直直地就向前面摔了下去。
博雅呆了呆。忽然看见晴明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红衣女身后,若有所思地看着那女子背后贴着的一张符咒,迅速地揭了下来。
什么嘛,原来晴明跟本就不用我操心的啊。博雅提到嗓子眼的心放了下去。可是,那个想要杀掉晴明的女人,真的是满月君吗?
博雅走过去,轻轻蹲下来,看着摔在地上正准备爬起来的红衣女。
啊,博雅大人?我又是在哪里?
被取掉符咒的红衣女缓缓地从地上坐起来,茫然抬起头,就看见一个武士装扮的黑衣男人正蹲在地上深深地注视着她。
“满月君,是您吗?”博雅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声音异常温柔
“啊,是博雅大人。博雅大人吹奏的笛声可真是让人心动呐……”
女人对着博雅微笑点头,忽然间觉得头上有一点灼热的疼痛,双手向上摸去,摸到头上的铁环,惊讶地将它取下来,放在地上,铁环上那三支燃烧的蜡烛正刷刷地往下滴着烛油。女人看了看身穿的这一身红衣,又看了看自己尖尖的指甲,缓缓地低下了头:“博雅大人,我做了什么事呀?我变成鬼了么?我怎么能这个样子来见您,真是羞愧啊……”
博雅温柔地看着满月:“满月君,您不是鬼啊,您是人,和我一样的人。”
“博雅大人,您真是个好人呐。”满月的泪水顺着脸庞滑了下来。
满月君啊……
博雅直直地看着面前流泪的女人,觉得又是心疼又是欢喜。原来,夜夜听我吹奏曲子的满月君是这个模样啊,真是高贵而又美丽的女人呐。
眼见女人已恢复常态,村上天皇便不再害怕,从帘后走了出来,低头看着女人:“佑姬,请原谅我。”
啊,是圣上。满月呆呆地坐在地上,所有关于这个男人的往事都一一浮上心头。那个深深爱着的,却伤自己最深的负心人啊……
他就在自己的身边,触手可及,他的声音没有变,可是,他的心,早已变了啊!那么,要原谅他吗?满月呆呆地坐在地上,迟钝地看着自己圆润修长的指甲。
佑姬,你的手真漂亮,我从来没见来这么美的手。
佑姬,我要好好地来爱你,让你的手永远都这么美丽。
佑姬,佑姬,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那些温暖的情话,像风一样回荡在耳边,那曾经有过的温柔,在这一刻里变得如此真实苍凉。
满月的泪水轻轻涌了出来。为什么?陛下,您既然说过要好好爱我,为什么又要抛弃我?
突然脑中浮现出一个红衣男人的身影,那人梦呓般地附在她耳边说话:“不能原谅负心的男人,他背叛了你,爱着比你年轻的女人啊,他们都有了孩子……就算被烧成灰,也不能原谅他带给你的屈辱和痛苦。你不能原谅他,不能原谅……”
满月的身子剧烈地颤抖起来。是啊,那是抛弃和背叛啊,不可原谅,不可原谅,不可原谅!!
“啊!”博雅和村上天皇同时发出了惊叫。只见满月的头上刷刷地窜出了两只角,眼睑裂开,滴出一滴滴的血来,唇往下裂,长长的尖牙从嘴里长了出来。样子变得恐怖狰狞。
正在窗前的研究手中符咒的晴明听到两人的惊呼声后转过头来,脸色一变:“不好,她被施咒要变成般若厉鬼了。”
晴明说罢,将从女人背后揭下的符咒放入怀里,手放在唇边,正准备念咒施法,此时吓坏了的村上天皇突然冲到晴明面前,冷不防一把扑在晴明怀里,双手缠吊在晴明肩上:“晴明,晴明,你要救我,她变成厉鬼了。”
这瞬间的变化,倒让晴明束手束脚动弹不得。
而此时已成般若厉鬼的满月心中,则充满了更强大的怨念。
“绝不原谅!”她厉声大叫,向着村上天皇扑了过来。
“晴明,她要吃我,救我啊。”养尊处优的村上天皇哪里见过这么可怕的场面,直吓得浑身发抖,发出一声有气无力的惨叫,脚下一软向地上摔了下去,晴明被他拖住,身不由己地跟着摔了下去,“咚”地一声,后脑重重地碰到地面,晴明这下子被摔得头晕眼花。
满月猛扑在了晴明和村上天皇身上,伸出尖锐如剑的指甲,挖向村上天皇。平安京最强大的阴阳师拥有的阴阳术在此时竟毫无用武之地,近身肉博一直是阴阳师的弱项,变成厉鬼的满月力大无比。
晴明用尽全力护着村上天皇,在腾挪闪躲中推开满月,一把扶起了瘫作一团不停发抖的村上天皇,对呆站在一旁的博雅厉声说道:“博雅,你快带圣上离开这儿,我来对付这个般若。”
“哦,好。”博雅仍然有些呆滞。
“不,晴明,我要你带我离开这儿。”村上天皇死死地抱住晴明,双手紧紧地吊在晴明的脖子上。
晴明苦笑,真拿这个男人没办法。
满月长长的指甲又挖到了眼前,晴明抓着村上天皇一闪身,奋力地避开。
“博雅,你自己小心,我很快回来。”稍做考虑后,晴明便快步半拖半拉地带着村上天皇离开,得把这个男人弄到安全的地方,再折转去救博雅。
满月再次猛扑过去,博雅冲上前去,紧紧抱住了她的身体:“满月君啊,您醒醒吧。”
“你放开,我要吃了这个变心的男人。”眼见村上天皇的身影越来越远,满月气急败坏。
“不,我不放。要吃你就吃了我吧。”博雅不放手。
“好。”满月转过身来,抓起博雅的手臂,毫不犹豫地咬了下去,尖牙划破肌肤,深深地刺入博雅的肌肉里,鲜血冒涌而出。博雅疼得脸色发青,然而更疼的却是几乎要停止跳动的心:“满月君啊,您怎么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如果,吃了我能平息满月君心中的愤恨,那么,就请吃了我吧……”
正在吸血咬肉的满月蓦地呆住了,缓缓放开博雅的手臂,突然从博雅的腰间抽出武士的太刀,飞快地在脖子上一抹,扑地倒在地上。
这个变故发生得实在太过迅速,只是电光火石的一刹那而已,等博雅稍微反应过来的时候,满月已经躺在血泊之中。博雅上前惊惶失措地抱起满月,看见满月的脖子上正汩汩地往外冒着鲜血,而她的脸已不再是般若厉鬼的样子,恢复成了美丽女人的模样。
博雅的脑中一片空白,泪水不知不觉地滑下脸庞:“满月君啊……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满月躺在博雅的怀里,吃力地一笑:“博雅大人,您为什么哭了?”
“满月君啊,对不起。我不能帮助您,不能驱散您的悲伤,您那么痛苦,我却一点忙也帮不上。对不起,满月君。”博雅的泪水大颗大颗地滴到了满月的身上。
满月再次微笑:“博雅大人,能认识您,一直是我最高兴的事。谢谢您,博雅大人,是您最后让我变成了人,用人的心情和您对话……博雅大人,我想再一次听到您美妙的笛声。”
博雅流着泪从腰间抽出叶二,横在唇边,缓缓吹奏起来。
将村上天皇带到绫绮殿,晴明再折回来时看到眼前一幕。
倒底还是晚了一步,晴明默默地站在门外,倾听着博雅为满月君吹奏出的悲伤的曲子,身体无力地靠在门边,缓缓闭上双眼。
女人美丽的唇边含着一丝微笑。
多么美的笛声啊……比花朵的绽放还要动人,比澄澈的湖水还要洁净,真是连鬼神也会为之动容的美妙音乐啊……
博雅大人,为什么我没能早点认识您呢?如果能够早点认识博雅大人就好了……
博雅大人的笛声中有深深的爱和悲伤啊……博雅大人是爱着我的吧……
躺在博雅大人的怀中,听着博雅大人的笛声,真的是很幸福啊……谢谢您,博雅大人,让我在生命的最后,体会到了爱的感觉。
博雅大人的怀抱真是温暖啊,可是,我太累,想要睡了……
再也看不到您了,真是遗憾呐,博雅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