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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花簪上之后,苑中好像突然陷入了某种奇怪的沉寂之中。
萧见深顿觉有些不对,就见站在他面前被簪花的那位书生抬手抚了一下鬓边的桃花,目光流转之间,似笑非笑,似怒非怒,由风流之态转美艳之姿,似乎也不过一瞬之间的事情。
正好这时,庄王又咳嗽了一声。
萧见深已确定自己的皇叔身染小疾。
然后他就见庄王上前一步,一伸手从身旁内侍手中将一本书籍递给薛茂卿。
薛茂卿亦是恭敬接过。
庄王这才说了诸如“红粉送佳人、宝剑赠英雄,薛卿选此物正是相得益彰”等等的话语。
萧见深:“……”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总算把事情圆了回来的庄王这才转脸看向萧见深:“见深可要继续见见那‘小榜眼’?”
萧见深见众人一副“难道你还要再将榜眼也收入囊中”的闪烁表情,嘴角隐蔽地抽了一下:“……罢了,不必。”
庄王也是脾气好,这时候还笑道:“那见深打算?”
“孤该回宫面见父皇母后了。”萧见深道,说罢顿了顿,又道,“此地剩余之事,便麻烦皇叔了。”
“见深只管放心就是。”庄王道。
话到此时,庄王又要率众恭送太子离去,还是萧见深一摆手示意不必,众人才于原地静立不语,目送太子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离开。
太子出行的金辂车就停留在华亭之外,萧见深来到车前时,已有一个着太监服饰的人团在车前恭声道:“请太子上车——”
萧见深下车的时候并不注意,要上车之时却忽然想起一事:“脚凳呢?”
周围的侍从坦然无言,只有那跪在车前的太监抬起头来露出一张圆圆的笑脸:“殿下,脚凳在此。”言罢复又低下头去,端正跪好。
这等小事萧见深能想起来已是不错,得了一句回复之后便无心再问,照旧轻飘飘一点便上了车驾。
那金丝龙纹的锦帘先遮下,随后镂空雕花的车门亦是关上,紧接着,四匹骏马长嘶而行,那跪在一旁的小太监才自地上爬起来,远远地跟着太子的车架往宫门处走。
这一路并不费多少时间,等太子入了宫门径自去拜见皇帝,余下的人等也该交班的交班,该休息的休息,刚才与太子说过话的小太监自是众人逢迎的对象,那之前做脚凳的小太监这时拿足了架子,才笑道:“做了这么久的事儿啊,我算是明白了,只有对主子贴心贴肺的,才能得到主子的重用;远的不说,就说今日华亭宴中,大爷爷难道不知道那薛书生要的是什么?但大爷爷为何不提醒太子?便是大爷爷已经知晓太子正是想将那花簪入书生的耳边!啧啧,不是某家说,那果然得了一句人面桃花相映红啊——”
“我们这些做小的,当然不能和大爷爷相比,但这道理可是互通的,比如上一次大家搬来脚凳,太子却不踩而下,这就是要走人凳的意思啊!大家要得到太子的重用,太子说什么,你要做什么;太子不说什么,你要领会太子想什么;太子想要脚凳,你就是脚凳;太子想要尿壶,你就是尿壶;太子想要床上的那点事儿——你就是床上的那点事儿。”
萧见深这时已经等候在了御书房之外。
书房的门在青天白日之时已经闭合,但笑声与孩童牙牙学语的声音并不能被一扇薄薄的门板所阻隔,照旧源源不断地传入萧见深的耳朵里。
萧见深面色虽淡,执礼却恭,只等着自己的父皇宣自己入殿觐见,为此已等了小一刻钟。
在这安静悠长的一刻钟里,最难受的绝对不是站在外头的太子。
那皇帝身边的秉笔太监已经在这一刻钟里平均出入御书房三次,最后一次出来的时候,他发髻歪斜,额头上带了一个本没有的青肿紫包,萧见深看见了,心知对方是为了自己犯言直谏,才惹得父皇生气,正打算上前抚慰一二,告诉其不需如此,就见那大太监战战兢兢来到自己跟前,在还有几步距离的时候扑通一声跪下,抖如风中残花,声泪俱下说:“……太子殿下息怒!咱家老而无用,不能说服陛下面见太子,实在有负太子所托!”
这一下仿佛开启了什么奇妙的开关,只见本来雄赳赳气昂昂守在殿宇前的侍卫像下饺子一样,统统面朝萧见深一齐跪下,且一个个七尺大汉都将自己身体蜷缩得特别渺小,仿佛这样便能如尘埃一般被风轻飘飘吹走,消失在某个可怕的尊贵者的视线之内。
萧见深:“……”
他勉强说:“诸位不必如此,孤不过一介太子,不能受此大礼……”
这句话起了完全相反的效果,只见以那大太监为首,一个个人全都抖成了案板上屠刀下的仔鸡,好像下一刻就要身首分离,只听一些人已经静悄悄的哽咽哭泣了起来,还有一些人已经悄悄咬破手指,开始在内衣上写下遗言血书……
这还不止,不知什么时候,御书房内的孩童笑声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猛地一声瓷器碎裂的声音,这一声只是一个开端,无数或清脆或钝重的撞击声在随后乒里乓啷地响起来,光从声音就能够知晓呆在书房里的人是如何的狂怒。
萧见深:“…………”
他恢复了之前的死板面色,又说了句:“罢了。”
这好像才是众人心目中正确的答复!
只见这句话落,原本低眉顺眼跟在萧见深身后的一位大太监趾高气扬地站出来,说:“太子仁泽四海,德被苍生,饶恕尔等不敬之罪,还不赶紧谢恩?”
众人感激涕零,恨不得剖心表白。
大太监转脸又捏着嗓音装腔作势说:“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一转脸对上萧见深时则露出献媚的笑容,“依太子之见,不如就罚他们再次跪上一个时辰?”
萧见深:“不必。”
这是不满意的意思啊!不能窥探出萧见深内心的大太监顿感自己的地位开始摇摇欲坠,华亭宴上默不作声让太子达成簪花愿望的得意此刻已经消失无踪,他紧张地琢磨了好久,提议说:“太子的意思是……一日?”
萧见深:“………………”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自己身旁的大太监,说:“不必……”
底下的人好像又开始哭了。
萧见深顿了又顿,还是不理解他们究竟在哭什么,但他终于说:“……就一个时辰吧。”
底下的人继续哭着,这次是喜极而泣!
萧见深已不想呆在这里了,他和他身后诸人已经摆驾前往皇后中宫坤宁宫。
坤宁宫中的一应侍卫宫女都比御书房前的正常不知凡几,宫中的主人也不会不想见萧见深。
萧见深很顺利地在宫女的带领下前往内殿。
他们绕着亭台廊柱一路往前,穿过了一重又一重地宫门深院,等萧见深发现不对的时候,他已经随着宫女来到了坤宁宫中的凝脂殿中。
白纱在氤氲的水汽中徐徐而动,少女的嬉笑声如同银铃一样在风中游荡,女性所独有的柔美弧度在在纱后隐隐绰绰,那半遮半掩之处,无端端多了许多不可言喻之奥妙。
萧见深在一发现不对的时候就准备转身离开,因此并未看到什么,偏偏等他举步要走的时候,骆皇后懒洋洋的声音伴着水声,从殿内传来:“皇儿怎么刚来便走?母后这里难道也不能叫你旋步稍停?”
本要离去的萧见深只好负手而立,他说:“母后既然在此……”沐浴二字实在说不出口,“……有事,孩儿便在殿前等候。”
骆皇后的笑声高了一些,好像是背后之人从远处走近,她说:“罢了,知道你喜欢男子,对母后殿中的这一应娇儿是视之只若红颜枯骨,万万没有感觉的。”
“孩儿不好龙阳。”萧见深说。
骆皇后的声音里满是揶揄:“那你便转头挑上一二之人回去又何妨?这些十八/九岁的女孩儿最是清纯无遮掩,保管比你后院里的那些男侍知情识趣得多。”
“母后殿中之人,孩儿不敢妄取。”萧见深平板说。他亦不是无知孩童,自然知晓自己母后闺帷之中不可言说之趣,他虽爱娇娘,也不愿与自家母后共用一人。
骆皇后像是早已知晓萧见深的答复,也不纠缠于此,只笑道:“我听说你刚才又去了你父皇那边恭敬求见还没见到人?一个拔牙之虎,老而无用,何至于此?你既不爱男儿,又不爱女儿,想是只好此道了,既然如此,你夜里悄悄的去,白日里再悄悄的出来,一应岂不都得了趣?也好过日日憋坏了自己——”
萧见深:“……………………”
他竟无言以对。但他当然要赶紧回应,他说:“孩儿绝不好父皇!”
骆皇后说:“那——”
萧见深赶忙继续:“也不好母后殿中的一应侍儿!孩儿——”他心想反正不管自己好不好那些人都在自己的府中了,就说,“有太子府中的那七个男侍就够了!”
背后登时传来一连串的笑声,这一回并不再只有骆皇后的声音,甚至细细地杂了其他许多笑声。
萧见深也是再呆不下去,抬步就走,饶是他走得快,还能听见自己的母后在背后扬了声说:“那太子府中的几个人吾儿先用着,等过了段日子,母后再为你物色新人!”
话音犹在,殿门已砰地合上,太子早落荒而逃,不见了踪影。
还在水中只从一处龙首水注下换到了另一处的骆皇后简直笑出了眼泪。
守在她身边伺候的几个女孩儿就如骆皇后刚才所说的,最是清纯无遮掩之际,她们只穿贴身的纱衣,正殷勤依偎着骆皇后调笑嬉戏。
骆皇后也十分享受着这些年轻的女孩子服侍,她伸出一只手臂让她们仔细按摩着,说起了萧见深的事情:“我这皇儿……”
众婢齐声说:“太子伟岸丈夫!”
骆皇后正笑而不语,一个距离骆皇后最近的宫婢已经面染红霞,娇声说:“太子观之外貌崖岸高峻,看之仪态威势赫赫,实叫人心如软水,两腿战战,不知如何拒绝。”
骆皇后这才惋惜说:“奈何他竟不懂你等好处,偏去爱那些心里千肯万肯,嘴上却百般推拒的臭男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