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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尧送罢钱若涵,负手站在中院,稍仰了头,双眸轻眯注视着晴空云烟舒卷,任由微薰阳光照耀在面庞上。
身后,有脚步声徐徐踏来。
“老爷在做什么?我从后头来怎么不见灵溪?”
江夫人说着话走近,与丈夫并肩而立,好奇地顺着他视线所及眺望过去。
蔚蓝长空除了刺眼的太阳空无一物。
江尧也不着急搭言,却是伸了右手缓缓抬起,似娇憨小儿般张开五指,仿佛要将一束光芒抓在手掌之中。
奈何阳光跳跃着自他指缝溜出,仍旧固执地洒落在他额前鼻翼之间。
他却真像个孩童般牵了嘴角,笑意里沾满了不知名的憨态。
“他与钱若涵倒是一见如故,方才吵嚷着要随其去军营见见世面,我想着他近日休假在家也无事可做,便由他去了。”
江夫人很少见到自家夫君流露出这般与身份不符的痴样儿来,纵心有疑虑却也没有再去深究,只是接了他的话笑嗔道:
“咱家小子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您倒也是放心把他交给钱侯爷,只盼着他莫要给人惹出什么麻烦来才好。”
江尧闻言莞尔,转过身来与江夫人对面而立,脸上的笑意早已没有了才前的不经意,就像是下意识般恢复了寻常的正经。
“钱若涵虽风流多情,品性却是极好的,他必然会看顾好咱们溪儿。”
嘴角的弧度一模一样,可偏偏就是透着那么一股子刻板,还有着不易察觉的疏离。
江夫人早也习惯。
原本爱的就是他这股子云淡风轻的劲儿。
至少在那人出现之前,他终年如此,毫无例外。
后来,那人走了,也只是带走了他一段时间的“出格”罢了……
她,不会放在心上。
“在您眼中,这世上就没有那不安好心的贼人,瞧着个个都是好的。”
承着江尧的话,江夫人撇了嘴饧了他一眼,神态间尽显娇嗔却无丝毫矫揉做作,只侧目瞧着夫君,眉梢横挑。
“……”
江尧嘴角动了动没有接话,眼中的笑意却更浓了几分。
江夫人心中小小的欣喜划过,面上却不动声色直管盯着丈夫,听他启唇问道:
“你去过薇儿那里了没有?这丫头也是个才出病中的,好端端又说什么斋戒祈福还愿,也是胡闹。”
话音落长叹一口气,再度负手于身后,垂了眼眸,掩去翻涌而出的忧郁,说出的话隐隐透出些许无奈。
“你们娘俩之间到底好说话,有些事给多宽宽心,万不可再叫她多生愁思乏累,于康复无益,反倒叫那一个也跟着多伤神伤身。”
“我才不是劝了?闺女的执拗性子您又不是没领教过,当年执意嫁给少柏闹出了多少事,如今说起来我这心里头还直发怵呢。”
忆及往事,似乎还历历在目,惹得江夫人轻轻打了个寒颤,直觉得恍若隔世。
幸而周少柏果真是个值得托付终生的,也不枉女儿当年以性命为赌了……
拉回飘飞的思绪,瞧着夫君的模样,江夫人为自己的心直口快暗自懊恼。
明知他这个时候心里必然是不畅快的,偏偏要说些添堵的话,真是该死。
“好歹方才说着吃下了些流食,也答应了斋戒三日不避五谷。我瞧着她气色比昨儿又好了许多,就也应着了。”
暗暗咬了咬牙,她忙忙跟出这些话来试图缓解低沉起来的气氛。
江尧许是察觉出了江夫人的小心思,眉目轻转侧了脸,下巴微扬,目光似要穿透那如墨山水的影壁,语声却是轻快了些许。
“瞧着这个还未懂事的,怕也是要青出于蓝了。”
江夫人心知丈夫是顾着她的心情故意转开了话头,配合着从鼻子里轻哼一声,双手交叠在腹前,歪了头睨着他:
“平日里还说儿女随了我,这可看看一个比一个倔的脾气到底是随了谁?”
被江夫人这番论调逗得轻弯了眼,江尧语气宠溺地说道:“好的自是都随了夫人,不好的都随为夫,让夫人受累了。”
江夫人“噗嗤”一下笑出声来,指尖轻扣着藤黄锦绣落月手绢覆在双唇前,遮掩住了知足常乐的欣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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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值申末,街市上的游人渐渐多了起来。
正阳坊边街,东尾巷口,一覆着面纱的黄衫女子背着小手哼着小调自一家毫不起眼的小酒馆后门溜达出来。
刚没走两步,肩膀上忽地被人轻轻一拍,这姑娘吓得离地跳起闪躲到一边,下意识捂紧双臂宽的腰封,回眸瞪向来人。
一双甜美的杏眼中布满惊慌忐忑。
史一航远远瞧见她,本也是好意上前打个招呼,没成想一个小小的举动却让她有这么大的反应,当即有些手足无措。
瞧着她紧张防备的模样,他食指轻揉了揉自己鼻梁,向后退开两步,刻意柔缓了声调,道:
“飞絮姑娘别怕,是我!”
飞絮只把眉头轻挑,狐疑地盯着他却不言语。
史一航以为她真的对自己毫无印象,试探着提醒道:“八角巷珍味斋……”
飞絮不待他说完,连连笑着点头,紧绷的神经也跟着放松不少,顺势摘下面纱。
“原来是公子你啊,我当然记得了!”
史一航登时轻舒一口气,同她抱拳拱手正式见礼道:
“在下史一航,方才情急唐突了姑娘,姑娘勿怪!”
“不碍事……不碍事!”飞絮不甚在意地轻摆着手,笑意盎然,“你找我有事?”
不知为何,史一航敏锐地察觉到这个丫头有一种想尽快摆脱自己纠缠的急迫感。
他心里约莫生出小小的不爽。
为什么不想看见他?
是因为……昨夜里他拦着不让她冲进火场救人?
思及此处,江灵栀那命若悬丝的模样闪现在眼前。当下,也不再计较旁的,他开口直问道:
“江姑娘她可好些了?昨日夜深,我也不好亲送她回去,恐于她声名有损。本想过几日寻个由头请姑母带了妹妹去探望,不想却在此处遇见姑娘,所以我想着不如直接问问姑娘,你师姐她……”
飞絮听他说到这儿,登时眼中一亮,犹如层层笼罩的阴云倏忽炸开一朵璀璨烟花。
“原来昨日救我家姑娘出水火的人是你!”
史一航一愣,被猛然近上眼前的一张俏脸逼得又后退一步,微红了耳根连连摆手。
“不敢邀功!我也不知江姑娘是如何火里逃生的,我们发现她的时候,她已经在安全的地方,只是却也不省人事。”
不是他!
飞絮失望地咂了咂舌,眼中的光芒一瞬消散,视线下移间突然瞥见他手背上缠绕的纱布,忽地想起早上梳洗时,她从双手的指甲缝里发现的血丝。
看看他的手又抬眸望望他的眼睛,飞絮的神情间显出讶然还沾染着些微窘态:“这么说来,昨夜你当真在场。”
目光再落回那缠裹的纱布,飞絮难得不好意思地轻红了脸:“你的手……”
史一航将手抬起,低眸扫过一眼,嘴角噙着笑:“小伤而已,姑母和妹妹非要小题大做。”
飞絮有一瞬间的晃神,总感觉今日的史一航有什么地方不太一样,虽说也就见过他一次而已。
嘴巴张了张,想说些道谢或者致歉的话,可是又觉得说出口多少显得矫情了。想了想,便接上他一开始的询问,回答道:
“多谢你关心,我家姑娘今日已大好了。”
闻言心中担忧去了大半,史一航嘴角的笑深了深,俊俏的眉眼之间生了戏谑。
果不其然,就在飞絮预感不妙的时候,他也把话题转回了最初:
“你还没告诉我,你一个人来这里干什么?”
“我……我来给我家姑娘打酒!”
史一航转眸瞟了眼她身后的小酒馆。
只见那小酒馆门面不大,也没有牌匾,只在门前一根三分宽的楠木原桩上悬挂一张黑边洒金白布番,上面似乎是手缝上去的三个墨线大字——“有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