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众生平等无遁形

冷绫璃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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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耀眼光芒自江灵栀背后穿透如纱浮云裂洒而来。

    长伞下,偏她一袭白衣神思婉转,眉目脉脉翩然飘来。

    一刹那,恍若惊鸿仙子误入凡尘之感侵袭花簪雪的认知。

    却也只是一瞬……

    念及她毁损容颜,花簪雪蓦地心尖一凛,迅速敛去惊艳之色,款款上前,含笑问候。

    “姑娘怎知我会来?”

    江灵栀闻言,莞尔轻笑,微微抬手邀了她入座,挽袖将茶匙搁在托盘上,这才抬眼对上花簪雪的视线,清浅笑语中透着淡然怡静。

    “我与钱侯爷并无深交却能得他亲来探视,能说动他的除了花老板还有何人?”

    一声轻笑算作回应。

    “昨夜凶险,万幸江姑娘无所损伤。”

    花簪雪双眸沉静,稍稍倾身上前接过江灵栀递来的沉香木盘纹茶盅,裹着阵阵芬芳的醇香引得她不由将茶盅凑近先轻抿了一口。

    “我既已无恙,花老板尽可宽心。”

    两人笑罢举杯对饮,颇有“一笑泯恩仇”的江湖豪气。

    “此次灾火不知累及多少,想来修葺如初尚需些时日,不知花老板和楼中诸位姑娘目前可有落脚之处?”

    “不瞒江姑娘,逢此一遭,楼中众姊妹离的离散的散,也剩下不多了,随我一同借住在钱侯坊外别苑,倒是离临江仙不远。”

    “如此便好!”江灵栀正坐,俯身为花簪雪添上新茶,回头唤着盈袖,“怎么不把些小吃零嘴拿上来,却只有果糕点心?未免腻味。”

    盈袖正将桌上腾出的东西交给小丫鬟吩咐她撤下,闻听江灵栀轻唤,忙回身快步走近,端端跪坐在她身侧。

    “回姑娘的话,前儿买的那些个,小少爷当天就吃完了,现下府中并无姑娘们爱吃的那些小零嘴儿,只有些干果,奴婢已嘱了翠缕去了壳再端上来。”

    花簪雪听着她主仆问话,也不插嘴,只轻嗅着满园花香低头品茗,看不清眸色沾染,寻不出芳心所暇。

    悬台下。

    偏左一方的花丛中。

    飞絮与琼儿蹲在那里,手中捧着一支无甚点缀的陶土花瓶,两个人正埋头摘剪着花枝。

    “飞絮姑娘,姑娘唤你呢,你快上去!”

    侍立在悬台下的一名小丫鬟站在柱子前踮着脚尖冲飞絮招手轻喊。

    飞絮背对着她们,掩在轮廓阴影下的嘴角暗暗牵起一抹弧度,却在抬头的瞬间消失无影。

    她嘟着嘴将手中的陶土瓶递给要起身同去的琼儿,又把刚刚整理好的一小把花枝插进瓶口,附耳悄声对琼儿嘱托了两三句,这才极不情愿地起了身一边拍打着衣衫上不小心沾染的泥土,一边往悬台过来。

    “姑娘有何吩咐?”

    “去房中取些银钱,将前日买的那些小吃再带回来些,另外看看百香堂有没有新出的口儿,尝着好吃也带些回来。”

    飞絮答应着就要退下,江灵栀美目扫过对案兀自品茗垂思的人,又出声连连叮嘱:“搭辆车紧着脚回来,我可还等着招待客人。”

    花簪雪听到这一句却也不好再装聋作哑,将茶盅轻轻搁在长案上,抬眸望向江灵栀。

    “江姑娘不必费心了,我素来不爱吃那些个东西……”

    飞絮已然领命而去,并未因此停下脚步。

    江灵栀只是微微笑着回望花簪雪,将小丫鬟端上来的干果仁儿往她面前推了推,也不计较她这番话可能引起的歧义。

    可听在盈袖耳中却觉花簪雪此言颇为刺耳,且含有满满的不屑不敬。

    做势欲要发作。

    打眼但见自家姑娘神情间并无异色,当下也暂忍了下去,只心中对其无礼言辞多了几多轻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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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影渐斜,长伞已力不从心,任由俏皮的几许光影慵懒地洒在长案一端。

    江灵栀与花簪雪也不知说着什么,言谈间笑声不断,仿佛已经忘却了时间轮转。直到前院侍候的丫鬟前来问询才阻了她二人的兴致。

    “禀姑娘,威远侯遣奴婢前来请问花老板,是否可以与他一道告辞?又或是花老板想再与姑娘话谈些许时辰?若是花老板与姑娘相谈甚欢分别不舍,他便先去,随后再着人来接。”

    “这……”江灵栀听那丫鬟一板一眼表述完,眼波一转落回花簪雪身上,眸中显出些了然的韵味,犹如清风扶露般的笑意展露眉梢,话语中带着些微调笑,“不知花老板何意?”

    花簪雪怎会不知她想到了什么,也不过多解释,只掩唇笑了笑,而后起身告辞,随了那丫鬟同往前院。

    这般突如其来的淑女风范着实让江灵栀微微一怔,随即会意。站在木栈与悬台的接口,望着那身影消失在廊檐转角,她哑声轻笑着摇了摇头,回身轻撩裙摆坐回原位。

    不管年岁长幼,身份悬殊,联系到心爱之人到底也遮掩不住小女儿情态。

    盈袖也奉了她的示意陪送花簪雪而去,眼前伺候的除了琼儿便只剩了一个从未见过的小丫头。

    这小丫头看起来年岁尚幼,正端端正正跪侍在侧,始终低垂着脑袋不敢四下张望,一双小手还在不停地自果盆中捡出未去壳的干果恭敬万分地剥着。

    江灵栀见状免不得心生怜惜,忙素手微抬止了她的动作。

    谁知话还未从嘴边说出,这小丫鬟就如受惊的小兔儿般缩作了一团,带了哭声地磕头求饶:“姑娘赎罪……姑娘赎罪!我……我……奴婢是新来的,不懂规矩,冲撞了姑娘请姑娘担待!”

    江灵栀一愣,眉头轻拧,忙要俯身上前拦住她。

    不曾想她刚刚伸手出去,小丫鬟便又如受惊小鹿般向后逃开一小段距离,仍旧磕头不跌。

    江灵栀无奈,只得提高了音调佯装不悦:“你若再如此便真是冲撞了我,可是要受罚的!”

    小丫鬟闻听,当即止住了哭声,连着磕头的动作也缓了下来。

    “琼儿,领她过来!”

    怕自己上前再叫这年幼的丫头惶恐不安,江灵栀唤了一旁的琼儿一声。

    琼儿一直在内院阁楼伺候,也未曾见过着陌生的小丫鬟,但只看这般光景,便猜度着必是府上新采买的侍婢。

    想着自家新进府中那时的场景,不由得对这小丫鬟多了些怜悯,上前柔声低语,轻拉着她走到姑娘面前重新见礼。

    江灵栀也不责怪于她,从臂钏下取出手绢温柔地替她擦净眼泪,又抬手帮她理了理因为惊慌而凌乱的发梢。

    全程无话,却让小丫鬟莫名心安。

    见她终于敢抬头看着自己,江灵栀这才眉眼弯弯地笑着开口询问:“你为什么这么怕我?”

    小丫鬟慌忙低垂了眉眼,却又缓缓抬起,胆怯地注视着江灵栀柔善的眸光,小声回道:

    “奴婢还没有学会规矩,今儿个是翠缕姐姐临时脱不开身,正巧又只有奴婢一个人在杂院闲着,她便叫了奴婢奉上干果。奴婢不是怕姑娘,是怕不小心犯了错受罚,又被卖出去。奴婢不想去那……那种地方!宁愿死也不去!”

    受罚?那种地方?

    江灵栀眉头一皱,虽不知这小丫头之前经历了什么,但见她无措至此,想来往事必是不堪回顾的,也没再追问下去,只是轻握了她小手问了姓名年纪。

    “奴婢名叫大丫!娘亲说过每年第一个下雪天就是我的生辰,待到今年下雪天就要满十二了。”

    以雪天为生辰?

    江灵栀闻听陷入深思。

    以往所知“民生疾苦”四个字皆是由书本所得,头一次这么直白地听人提起,心中某一根象征怜悯的弦由此紧紧绷起。

    自以为自己寒气袭身久病无医已是苦痛,不想世人多有挣扎生存者,都是各有难处。

    看来,果真是众生平等,无所遁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