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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宏远的高中生活忙碌而充实。s省是全国有名的高考大省,一本率不足百分之十,凡是能念211的,都算得上是百里挑一的孩子,也正是因此,大大小小、或好或坏的高中,无论正榜进还是副榜进的学生,只要是想念大学的人,都人人自危,唯恐一个不留神,就面临没学上的惨剧。
省实验的教学质量和生源虽都是全省第一,却也不是人人能念本科,算下来只堪堪维持了百分之五十的一本率,学生压力不可谓不大。周宏远班里六十个人,他的入学成绩排在了第十一名,算不上多好,却也不坏,至少,在大多数人眼中,只要他按部就班的跟着老师同学的节奏走,考个211不成问题。可他自己却不敢掉以轻心,他的目标,是s大。
s大不仅是全省最好的大学,就算放眼全国也稳居前列。s大就像j城乃至全省的一张名片。而进入s大读书,在j城人心中,是件光耀门楣的事情。每当j城人说起身边的孩子学习好时,总不忘加上一句,“我家孩子以后是要读s大的”。不过,对于周宏远来说,s大最大的诱惑在于,这是程毓的母校。程毓像他的神祇,是他的标杆,他要走程毓走过的路。
江河与周宏远的入学成绩相差无几,不过两个人的态度却是千差万别。江河人长得帅,打球又好,还破会来事儿,很快就与班上的大多数人打成一片。起先,作为班长的他还很是收敛,渐渐地,日子久了,包袱也就顺其自然地卸了下来,上课开小差、说话、瞌睡,样样不落下,下课了,就逗逗女生,四处闲逛,片刻都安稳不了。
江河很快跟班上一个叫梅婷的女生混在了一起。梅婷与江河是同一个初中毕业的,以往,两个人属于“神交”,都是学校里名号响当当的人物,属于“你听过我、我听过你,却彼此并不相识”的那类,如今成了同学,自然很快就熟络起来。没等到期中考试,两个人便结下了一同上学、一同放学的情谊,就差捅破那层窗户纸了。
半个学期江河都过得飘飘然,直到考试将近,才觉出紧张来,雪花般飘下来的试卷,将他压在座位上,他挠着脑袋苦思冥想,却不得法门,每节自习课都要向周宏远问上十几分钟。周宏远起先还有耐心讲,到后来,也是疲于应付,可他碍于与江河是同位,又是班长与副班长的关系,明面上不好闹僵,只得每次都强忍着不耐烦,浪费自己许多口舌。
渐渐地,江河或是察觉出周宏远的不耐烦来,又或是觉得只麻烦周宏远一个,实在难为情,便左右开弓,一会儿问问左边儿的同学,一会儿问问右边的同学,总之,是平均分配。自打江波执行了新的政策后,周宏远心里明显舒坦了许多,虽仍有一箩筐的问题等待他解决,却好在前后左右都被江波扰了一番。不患寡而患不均,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期中考试周宏远九门课加在一起,拿了八百九十多分,老于排出个全班名次来,贴在了教室前边儿。自打老于将那白花花的一张纸贴上,周宏远的心就再也没放在学习上,他眼巴巴地等着下课,再慢悠悠地将书收进包里,换成下节课要用的,最后,待榜单前围绕的一层又一层人都退尽了,才佯装无所谓的走过去,迅速找到自己的名字,看到后面一个数字5后,才长舒一口气。
江河这次没考好,排
在了班里三十多名,这让他一整个下午都难受得没说出话来。周宏远被江河周身的低气压笼罩着,倍感压抑,他几次想安慰,却又觉得不合适。考试本来就是“几家欢喜几家愁”,由胜利者安慰失败者,再真情实感,都显得牵强。更何况,周宏远本来就觉得江河铁定考不好。早就预料到的结局,早就推算出的答案,再说什么安慰,都是作伪。
成绩的事没能让江河纠结太久,他很快就向前看,把那一下午的难受抛诸脑后了。而孔德诤呢,他的日子很不好过,班里的男生们不知怎的,都对他避犹不及,连以往最喜欢围在他身边的几个女生,近来都冷淡了很多。他莫约猜出了源头,并为此苦恼不已,却不知该如何改变现状。孔德诤是个极其重视别人的评价的人,这大抵是小时候的那点儿骄傲自矜与后来的敏感自卑结合在了一起,换句话说,就是玻璃心。他辛苦维系的人际关系和良好形象如今毁于一旦,心中怎能不怨怼?他日日盼着周宏远出丑,周宏远却偏偏顺风顺水,由此一来,孔德诤心中更加愤懑不平,一张俏脸时时拉着,平添了几分阴岑。孔德诤本就是副榜进的省实验,就算全力学习都未必跟得上,更何况他心里装着这么多埋怨,更是表现糟糕,不仅没能维持原样,还掉到了四十多名去。
期中考以后,江波和梅亭的关系日趋明朗,梅亭是个爽快人,大大方方的承认了他们之间的关系,而在两人关系中看似更主动的江波,则开始含糊其辞了。周宏远问起过原因,江波则犹犹豫豫地说,自己是班长,知道的人太多影响不好。
江波和梅亭此时正是热恋,必然是入则同入,出则同出。一起吃饭,一起回家,就差一起睡觉了。周宏远对此也只是笑笑,比起落寞,更多的是无望。
程毓的新房子装好了,周末,叔侄俩一起到新家验收。房子的装修很简单,却胜在崭新明亮,温馨和谐。客厅做了吊顶,用长虹玻璃做了隔断,分出了一个小小的餐厅区域。餐厅的背面,是间次卧,而客厅的背面,则是一间主卧和一间书房。看着自己的新窝,两个人心中都说不出的愉悦来。周宏远心中那点儿“与叔叔分屋睡”的小惆怅,很快淹没在新奇之中,他一遍遍在屋子中踱步,像个神气的国王,验收着自己的土地。
一开始,程毓想把次卧给周宏远住,可周宏远却不依,嫌次卧离主卧太远,非要住那小小一间书房,程毓拗不过他,只得同意了。
新房子装修好,不仅要通风晾晒,还要采购家具和家电,验收后,两个人又一起去了家具城,前前后后耗了一整个周末的工夫,精心挑选了餐桌、茶几、电视柜,三张床,连同书桌不提。
时间的列车碾压着满地的落叶缓慢前行着,待叶子落尽了,整个世界变作光秃秃的一片,肃杀的风,带着摧枯拉朽之势,几乎要将整栋教学楼吹断。
周宏远身体本就不错,又是从小吃惯了苦的,能熬能扛,更何况教室里还开着暖气,所以并不觉得这个冬天有多难熬。江河则不同,虽是个运动系少年,却体质不好,又有点鼻炎,一进了冬天,就开始每天擤着鼻涕打喷嚏。
过了元旦,期末考试赶着趟的就要来了,整个学校笼罩着一股阴郁的氛围,迎接着新年前的最后一击。江河的
感冒一直拖着,像大多发迹于冬的疾病一样,既没有好转的迹象,却也没必要专程看医生。而恋爱中却没什么小病,为此,梅婷很是忧心,刚下了课,便风风火火地跑了出去,再回来时,手里还拿着两盒药。
梅婷拿着药走到江河旁边,塞给自己的恋人,并嘱咐他吃药。江河却没好气儿地说,“不想吃”,接着低头做起物理练习册,不理会梅婷。
梅婷坚持道,“不能不吃,你都感冒好几天了。”江河不愿听她啰嗦,起身拿了水杯,去饮水机那儿接了热水,随后把梅婷买来的三九倒进去。
梅婷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手中紧紧攥着圆珠笔,低头看着眼前的练习册,看了半天,却一道题都没写下去。周宏远随意看过去,才突然发现,梅婷眼神迷离,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泪,接着,一滴一滴的打在课本上。周宏远连忙拍了拍江河,“梅婷怎么了?”
江河嘴巴一扁,说,“梅婷就是不懂事儿,整天疑神疑鬼,吃这个的醋吃那个的醋,还哭哭哭,我都快被她逼疯了。”
周宏远的嘴张了又合,一腔的话都憋在了心里,清官难断家务事,更何况江河向来不爱讲他与梅婷之间的事,他一个外人,终是不好开口。想着,周宏远又远远地打量了梅婷一眼,心里闷闷的。
期末考试结束的那天晚上,周宏远、江河,以及梅婷和梅婷的同桌魏潇四个人一起去吃饭。一顿饭吃的别扭极了,梅婷和江波不知道又因为什么闹起了矛盾,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闪烁其词,周宏远如坐针毡,却不知道怎么劝,他看着对面的魏潇一脸泰然,心中更是没底。一番没有和解的争执后,是“最怕空气突然的安静”。而安静的两分钟过后,江河突然扯了把自己的领子,把筷子一撂,“你们吃吧,我回家了。”说完,将椅子推得震天响,头也不回的走了。
梅婷眼圈红了,小声啜泣起来。
周宏远最不擅跟女生打交道,更不愿意看见女生哭,他皱着眉头小声安问,“你们俩又怎么了?之前还好好的。”
梅婷哽咽着说不出话来,无论问什么,都是一概摇头。坐梅婷旁边的魏潇突然站了起来,向周宏远努了努下巴,说,“我也走了。”
周宏远“啊?”了一声,一脸惊诧的看着魏潇,他心中疑惑,难道魏潇与梅婷不是一直交好么?魏潇走了,把梅婷留给自己,这算什么道理?
魏潇没等到周宏远说话,便自顾自地走了,不仅留下了濒临崩溃的梅婷,还留下了未结的账单。
待魏潇走后,梅婷的情绪骤变,大滴大滴的眼泪滚落,断断续续地说,“江河总说我想多了,不是的,真的不是的。他们早就有了苗头,我看到了、发现了、不开心,他就说我没事找事、跟他闹、跟他作,他就觉得我不好、我不懂他,可他是真的变心了啊!”
周宏远笨拙的拍了拍梅婷的肩膀,联想到之前江河与梅婷频发的战争,又想到这诡异的一晚,答案呼之欲出。
可他又能做些什么呢?唯有叹息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