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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大雨瓢泼,砸落一地的叶,空气中夹杂了一股子绵长的沉默。
凌澈和奕少衿玩起骰子,楚乔在一旁看着。
奕轻宸推门进来时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楚乔不动声色地起身离开,那入迷的两人似乎并未察觉。
仿佛是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耳畔再无风雨声。
“怎么了?”
楚乔悄无声息地带上房门。
“没什么,刚才听说少衿来了。”
“嗯,她似乎心情不大好。”
“她有跟你说起过什么吗?”
“她应该跟我说起什么吗?比如?”楚乔不解地望向他。
“比如为什么她一直不结婚也不找对象家里却从来不着急。”奕轻宸搂着她往一楼走去。
爱修正气急往里走。
“怎么了这是?”
“Nothing!”
一张俊美的脸拧巴得跟方才凌澈的衣裳似的,会没事儿?
“那好吧,去我书房,那儿有你的小伙伴。”
爱修三两下没了踪影,估计实在是气得慌,走路都是跑的。
“今儿个这是怎么了,一个两个都怪怪的。”
“你刚才说少衿,她怎么了?”楚乔追着方才的问题继续道。
这事儿她一早便琢磨过,只是一直也没好意思开口问。
奕轻宸拉她进了桌球室,“尹尉说你桌球打得很好?”
楚乔顺手从壁式球杆架上取来两只球杆,抛了一杆到他手中,挑衅道:“试试?”
“Whynot?”
“少衿从前有过一个男朋友,大学同学谈了好些年。”
奕轻宸缩杆击球,一杆进洞,干净利落。
桌球原就是十四、五世纪时流行在欧洲贵族们之间的高雅室内运动,很显然,奕轻宸这个从小在贵族圈儿长大的人,非但擅自更是精通。
楚乔斜倚在球桌旁,俯身架手桥,单眼微眯,带着一种慵懒与野性混合的致命性诱惑。
“老婆。”
奕轻宸将球杆往旁一扔,直身后搂上她纤腰。
“干嘛你,说好的打球呢?”
“改打棒球吧。”他附在她耳侧柔声嘶咬,“全垒打。”
雅致的气息轻拂过她裸露在外的后颈,激起一阵颤栗的su麻。
“别闹,你不是要告诉我少衿的事儿吗?”
“我又不是茶楼里说书的,这会儿我只想做‘运动’。”温柔的手在她身上不住撩拨,掀起涟漪无数。
“隔壁健身房,你想跑步还是……嗯……”
身下一凉,修长的手指毫无预兆地进入。
“老婆,你真好,时刻为我准备着。”
他快速褪去她短裙下的小内内,再次“一杆进洞”。
寂静的桌球室,十数个零星桌球在球桌上来回游荡,不时地碰撞,发出阵阵清脆的“啪啪”声。
……
后来奕轻宸才告诉她。
原来少衿深爱的男人毕业后去参军,死在了任务中,在一个秋日的雨天。
这么多年,奕少衿一个人熬着,三个季节的洒脱只为在这一季肆无忌惮地思念。
奕家本就是军人家庭,奕老爷子和奕南征夫妻自是敬重那男孩儿,虽也曾经旁敲侧击过,但最终也没逼迫少衿什么。
楚乔上楼时,书房里的三人均已喝得东倒西歪,空酒瓶子横七竖八地散落,残留的酒液染红了茶几下那方洁白的波斯羊毛地毯。
她扫了眼沙发上搂着抱枕,醉得天昏地暗的凌澈,忍不住摇了摇头。
认识这么些日子,从未见过他玩世不恭的脸上出现过其他表情。
这是头一回。
吩咐几名佣人将他们各自送进客房,这才重新坐回书桌前翻阅起之前未审完的文件。
“夫人,楼下有客到访。”
书房门被吕管家轻声叩响。
“先生呢?”
吕管家想了想,“在楼下酿醋。”
楚乔忽然便顿住了手中的笔,“来人是个男的?”
“是的,姓蒋。”
她立马站起来,直接朝楼下走去。
蒋少修来了,以奕轻宸的性子,非承包了全国的酿醋制造工厂不可。
奢华安静的客厅内,奕轻宸和蒋少修各占一方沙发,十数名黑衣保镖面无表情地立在一旁。
“丫头,看来你说的没错,你丈夫果然非常热情,不善言谈的人,从来都是行动派,出这么大阵仗来欢迎我,倒是让我受惊若宠。”
蒋少修讪笑着牵起唇角,眸中的深意不达眼底。
“蒋先生真是客气,来者皆客,我老婆告诉我要让所有来家里的客人都有‘宾至如归’的感觉。”刚才真是大意了,怎么就放他进来了。
楚乔无奈地扫了两人一眼,走到奕轻宸身旁坐下。
“哥,欢迎。”她原以为她顺口说说的话,蒋少修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到庄园来的。
“璇璇她怎么样了?”
蒋少修十分气定神闲地扯起家常,他和楚乔本就是从小一块儿长大,一时间奕轻宸还真有些插不上嘴。
“我刚送她去的机场,这会儿估计已经登机了。”
“回S市?”
“是的,她打算回去离婚,等处理好了会再到S市来。”
“倒是可惜了,读书时他们俩便是咱们最看好的一对儿,那时候我们还偷偷羡慕过他们俩,到底是门当户对的。”
蒋少修这话,楚乔一时间不知该怎么接,无意中瞥见一旁那双精致的手绷得紧紧的,便十分自然地伸过去握住。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有些事儿过去了,不提也罢。”
手上的暖意由掌心传至心底。
奕轻宸手上的力在那瞬间被驱散,温柔得如同他此刻的心。
蒋少修的面色明显一黯,好在多年的磨练已经让他习惯在短时间内迅速恢复如常。
“先生,夫人,晚餐已经准备完毕。”
吕管家适时的出现缓解了一室的尴尬。
“哥,一块儿用个便饭吧,咱们也好些年没一块儿坐下吃顿家常饭了。”
“好。”
蒋少修的语气淡淡的,听不出情绪。
楼上三人均是酒醉未醒,偌大的餐桌上只有三人沉默地用餐,在空旷的餐桌上形成一个无比诡异的三角形。
楚乔本想找点儿话题缓解下气氛,一时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奕轻宸本就话少,尤其是用餐期间,除了跟楚乔会低语上几句,基本张嘴便是为了吃喝。
“丫头,我今天来,其实是有话想跟你说。”
半晌儿,蒋少修终于缓缓出声。
奕轻宸手上的刀叉先是一顿,最后直接搁了下来,只是动作优雅,让人瞧不出他到底是喜还是怒。
“怎么了轻宸?”
楚乔头一个反应却不是关注蒋少修想对她说的事儿,而是在意奕轻宸为什么好端端地便不吃了。
“老婆,我也有话要跟你说。”
“那也得先吃饭,不吃饭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听的。”
楚乔起身,重新将刀叉塞入他手中,“乖,先吃饭。”
都说男人在最心爱的女人面前,会变得像个孩子,那么在楚乔心里她是时刻愿意拿奕轻宸当孩子来宠爱的。
是的,宠爱。
这个词语用在这么个运筹帷幄睥睨天下的男人身上,或许有点儿怪,可在楚乔心里,就是那么简单的,想要对他好,照顾他的情绪,照顾他的生活,照顾他的一切。
面对他的撒娇卖萌捣乱,甚至于恶趣味,她总会莫名其妙地母性泛滥。
她重新在餐椅上坐下,对面的蒋少修似乎已经没了方才想要述说的冲动,安静地划拉着手中的刀叉。
他不提,她也便不再提及。
奕轻宸心里觉得别扭,又是一道选择题,英国皇家学院的高材生从一踏进学校大门便没做错过课题的人,这一刻又陷入了无比纠结中。
似乎只要遇到跟楚乔有关的事儿,他便会失去一贯来的理智镇定。
蒋少修想说什么,他比谁都清楚,这事儿他本就是知情者,告诉楚乔,则担心她会复又燃起对裴少修的火苗,若是不告诉,又总觉得自己对她食言,毕竟他曾答应过她,以后在任何事情上都不会对她有所隐瞒。
一时间,两难抉择。
“丫头,我想跟你单独聊聊。”
在兄妹相称的关系上,楚乔一直对他保持着过分的客套和疏离,若是再继续这样下去,蒋少修真担心哪一天儿,他会真的成为她心目中的哥哥。
这并不是他想要的。
“好。”
楚乔一脸平静,手上的动作依旧维持在原先的速度与力度。
哪怕从方才奕轻宸的态度中已经察觉出蒋少修待会儿要跟她说的话,必定会掀起一阵惊涛骇浪。
奕轻宸的目光不动声色地在两人身上扫了个来回。
罢了,就当做他从未所知吧。
屋外依旧大雨倾盆,底楼小客厅内却是前所未有的沉寂,一切奢华的摆设都仿佛变得空洞无比。
“哥,用茶。”
楚乔亲自从佣人手中接过托盘,“你先出去吧。”
“是。”后者恭敬地鞠躬,转身带上了房门。
“记得你从前爱喝金骏眉,如今也不知是否变了口味。”
她浅笑着将茶盏放至他面前。
蒋少修沉默地扫了眼那盏造型古朴的建窑兔毫盏,端起在掌心细细摩挲。
“并非所有的东西都是新的好,就比如这兔毫盏,几百年前的老物件儿了,却依旧令人爱不释手,口味亦是如此。”
人,又何尝不是。
他的声音淡淡的,带着一贯来在她面前时的温柔,眸中的冷冽早已尽数收起。
纵使在宝岛这些年,他早已习惯了冻顶乌龙的清爽怡人,在金骏眉却永远是内心深处挚爱的细腻温润。
“我记得我从前是最爱Machiatto的,后来有那么四年时间一直着迷于LongIsland,但若是问我如今爱什么。”楚乔忽然笑着抿唇,“大抵便是白开水吧。”
nd代表着两种不同的生活,也代表着两段无法抹去的过往,直到现在她依旧会偶尔想起,端上一杯,但都只是偶尔。
而白开水不同,它是生活中的必需品,它必须每日都出现在她掌心的杯中,才使她免去了干渴,不至于脱水。
蒋少修端着茶盏的手微微有些轻颤,赤红色的茶汤稍稍洒出,滴落在白皙的手指,很快便滑落,不着一丝痕迹。
楚乔的话,说得隐晦,只是聪明如蒋少修又怎会听不出她话中的深意。
多年的痴恋,他又怎么舍得就此放弃。
她想要的白开水,他也是可以给她的。
“哥……”
“我不是你哥!”
这话一说出口,不止楚乔,就连蒋少修自己也愣了一下。
明明尚在琢磨如何开口,谁知竟是在这样的对话下脱口而出。
见楚乔的脸上写的错愕与不解,他赶忙开口解释道:“丫头,我的意思是,我们之间,其实并没有血缘关系。”
“你在说笑?可今天并非愚人节!”
“不是的。”
她的表情令他不安。
“出了点儿意外,我也是刚刚才得知,原来我并非父亲的亲生儿子,当年蒋家的独子遭绑架后被直接撕票,我是母亲为了安抚父亲而特意找来的替代品……”有些事儿,他自然不会全都明说。
耳朵里被刻意调试成真空状态,嗡嗡的,听不到旁的声音。
小巧的红唇微微翕动,却异常安静。
命运果然又跟她开了一次令人啼笑皆非的玩笑,看来,老天是连最后一点儿维系他们之间关系的方式都不愿意施舍了。
许久,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故作平静道:“那你呢?父亲知道了吗?会不会……”
说不失落是假的,说到底也并非绝情之人,好端端的,连这世上仅剩的有血缘关系亲人都不是亲人了,那凭着亲情借口被强压下的再也不见天日的感情终于开始在心头无端端翻涌,但也只是翻涌。
沸腾的水,终究是要放凉了才能喝。
“还没,这事儿只有我和母亲那边知道。”蒋少修苦笑道:“原以为好歹是有了自己的亲人,想不到饶了个圈儿,我依旧还是个寻不到出处的孤儿,纵使顶着蒋家大少的光环又如何?孤儿就是孤儿。”
楚乔的心性,他早已摸透,不打苦情牌,只怕今日出了这个门,他与她从此便真的再无瓜葛。
“少修,别这样,我依旧是你的亲人,只要你愿意一直都会是。【ㄨ】”
从前的裴少修,如今的蒋少修,他有多么介意自己的身世,有多么渴望亲情,这个世上恐怕没有人会比楚乔更了解。
他们俩会变成今天这样,有何大一部分便是源自他这种介意。
说到底,蒋少修的内心深处,是自卑的。
“明知道自己并非是父亲亲生,却一直舍不得离开,一直霸占着蒋家大少的身份,丫头,我这样是不是很卑鄙?”
“怎么会?”
他眼中的伤感,令她动容。
从前无数个夜晚,这双墨澈眼眸曾无数次出现在她梦中,在拂去心上的蒙尘,如今再次瞧去,依旧漂亮如初。
“听我说少修,这事儿目前父亲还不知道不是吗?找机会除去一切有可能消息外泄的方式,你依旧还是父亲的儿子,蒋家无后,他老了,我希望你能替我好好儿照顾他。”
楚乔的话,令他一阵心安。
看来哪怕事到如今,她心里仍然是在乎他的。
他的未来,他的安慰甚至他的情绪,都还在她所关心的范围内。
蒋少修在心里,无比笃定地告诉自己,只要他继续努力,楚乔依旧会回到他身边。
“小乔,你会因此疏远我吗?毕竟我们现在……”
“不会的,傻瓜。”楚乔朝他投去一记宽慰的笑容,“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亦兄亦友的存在。”
亦兄亦友吗?
蒋少修觉得有些失落,只是再望向她莞尔的笑颜,却忽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也好,总能慢慢拗回来的。
蒋少修走后,楚乔才问奕轻宸,方才是想跟她说什么。
奕轻宸自然是不能够再告诉她他也是这件事儿的知情之一,随意找了个话题便搪塞了过去。
蒋少修跟她说的话,她并没有跟奕轻宸提起。
他本就患得患失,楚乔想的简单,不愿他多心。
只是到了奕轻宸这儿,却又变了个意思,楚乔不与他明说,他便忍不住在心里猜测,她莫不是有什么想法了。
于是好不容易稍稍平静的心,又开始无端不安起来。
这一夜,竟莫名失眠。
因着一宿没睡,直到第二天楚乔将起,奕轻宸这才睡下没多久。
她吻了吻他光洁的额,轻手轻脚地退出了卧室。
餐桌旁,只有奕少衿和爱修。
“阿澈呢?还在睡?”
“走了。”奕少衿有气无力地咬了口手里的吐司,“昨晚上也不知发的什么疯,连夜开车走了,说是要回S市,让我跟你打个招呼。”
“病得不轻,从京都开车去S市,还是在醉酒刚醒的情况下,脑子坏了吧!”
楚乔赶忙拿起手机给他拨了个电话。
响了许久,无人接听。
心里“咯噔”一下,立马又拨了灵然的号码。
还没等电话那头出声,她直接道:“阿澈回S市了吗?”
灵然先是一愣,然后才道:“回了呀,一早上便在公司出现,可把凌董给高兴坏了。怎么了?”
“回了就好回了就好,没什么,他走也没大招呼,我还以为他去哪儿了。”
临挂电话前,楚乔忽然又开口道:“他最近可能心情不大好,你那注意着点儿,别出什么乱子才是。”
“好的,我记下了。”
“嗯,那就先这样吧,有什么事儿及时跟我联系。”
“好。”
见楚乔收起手机,奕少衿才问:“那小子安全到家了?”
“嗯,到了,而且破天荒地去了公司。”
“啧啧,看来是受刺激不小啊!”
“说到底也是他自己作的。”
楚乔说这话时,脑海中却莫名浮现小谷千代从来笑靥如花的俏颜。
或许这姑娘,在认识凌澈前从来不知流泪的感觉吧。
奕少衿好奇,“不在这段时间,是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儿?”
“发生的,都是你所不知道的。”楚乔拉开椅子坐下,“所以你该多来,或者干脆常住,这样才能第一时间了解。”
她朝她做了个OK的手势。
楚乔笑了笑。
天儿晴了,少衿又是奕少衿了。
早餐用到一半,桌上手机忽然响起,抄起一看,原来是美萝。
她是甚少这么早给她打电话的。
“楚总,您赶紧到公司一趟,税务局的人接到匿名举报来查账。”
楚乔漫不经心地将手中的汤匙在面前的碗里来回转滚着,“查账?咱们有偷税偷税?”
“有。”
“嗯?我怎么不知道?”
“非但是您,就连会计部里的人也不清楚,账目出现问题,会计部一问三不知,估计是出了内鬼。”美萝的声音是一贯来的平静。
“看来是有人刻意陷害了,税务局的人怎么说?”
“让您这就来公司一趟,协助调查。”
“嗯,等我吃完早餐。”
她挂断电话,依旧气定神闲地坐在餐桌旁用餐。
“公司出问题了?”奕少衿随意提及。
“没什么大问题,放心。”
“嗯,有事儿别总想着自己解决,你可是咱们奕家的人,可不能让那些个小兵小将大小声儿。”
“明白的。”
楚乔冲她笑了笑,上楼穿了身衣服,这才出门。
等她慢吞吞到应式,税务局的人已经离开。
“楚总,几分钟前,咱们公司‘偷税漏税’的事儿已经被传到网络上,我担心会对咱们公司股价产生影响。”美萝略显担忧。
“已经找人删除了吗?”
“删了的。”
楚乔慵懒地拄着额头,倚在办公椅上,纤细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叩桌面,似乎是在沉思。
“把删除了的消息重新发布出去,在多找几个网络推手去炒作一下,务必将应式推到风口浪尖。”
“是。”
虽不解,美萝也只是点头,很快便出去交代下面的人处理这事儿。
没一会儿又走了进来。
“楚总,税务局的人让您现在去一趟。”
“备车吧。”她淡漠起身,走到美萝身旁时,忽然别有深意地打量起她来,半晌儿才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少轩去部队了。”
美萝面上蓦地浮现一抹不自然的红,“楚总,正事儿呢!”
“这才是正事儿。”
她笑着往门外走去。
应式的账目,一直都是清清楚楚,因为楚乔的刻意压至,本就没多少盈利,实在是没什么好查的,可偏偏内部账目上却无端增加了几笔大额订单,非但资金去向不明,而且最主要的是这几笔订单都没报税。
楚乔留意了订单的产生方——楚氏集团。
日化品原料。
她忽然便明白过来了。
原先来的路上还在琢磨这么无聊的事儿到底是楚允还是应向涪干的,这会儿算是全清楚了。
看来应向涪真的是黔驴技穷了。
虽然楚式集团已经破产,但这订单却是事实,没报税已经产生偷税漏税现象,这个罪名基本已经被坐实。
“楚总,已经按您的吩咐在网络上将这事儿大肆炒作,这会儿正骂声一片。”
美萝从副驾驶座将平板电脑递到楚乔手中。
后者随意划拉了两下,“嗯,公司股价呢?跌了没?让萧靳先放开手,尽量再将股价往下拉拉。”
应向涪一定以为她会力挽狂澜所以才会肆无忌惮地将这笔账的事儿重新扯出来,她又怎么可能遂了他的愿。
“楚总您不会又打算……”
“只是拖一拖,没那么严重,以咱们手头上的资金,完全耗得起,就算应式真的因此被拖垮,想东山再起也不过是分分钟的事情,更何况有萧靳在这事儿咱们是稳操胜券的!”
正好趁着这个机会清理门户,将应向涪这碍眼的家伙给丢出去。
“是楚总,我明白了。”美萝豁然开朗。
只是没想到楚乔会用这么大的经济代价来换取应向涪的出局。
或许对于她来说,钱早就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吧。
两人回到公司,楚允和应向涪已经在总裁办公室内等她。
一人占了一架沙发,默契异常,看样子私底下是达成了某种协议。
“楚总是不是应该解释一下为什么这几笔账目我和应总毫不知情吗?莫不是有人暗中操盘中饱私囊了吧!”
楚乔讪笑了两声,将手中的包往办公桌上一丢,扯过椅子懒懒一靠,没接楚允的话茬儿,而是转而望向应向涪。
“这事儿,或许应总比我更有话语权吧!”
应向涪从容道:“我在公司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大家都清楚,根本没有话语权,你以为这样就能把屎盆子往我头上扣?”
“如果我真想扣,恐怕应总你还真是没有办法躲呢!”
“楚乔,你别欺人太甚!”
“为了坐实这笔账,这钱我已经私人先垫上了,很快便回转到公司账户,你们等着分钱便是,不多,就当是请你们喝茶了。”
楚允和应向涪明显一愣。
她说什么?她居然火上浇油垫钱去坐实这笔账?这不就是等于亲口承认她偷税漏税吗?
原以为还要在折腾一会儿,想不到她自己便赶着凑上前!那可是要坐牢的!
一时间,两人还真琢磨不透楚乔的想法。
纵使奕家有权,到底是大企业偷税漏税,这会儿又已经闹到网络上,还能只手遮天不成?
“哦,对了,最好你们有个心理准备,咱们集团的股票可能会再跌一跌,比如全绿什么的。”她笑着挑眉,略显顽劣,“万一不小心我折腾进去了,应式可就靠你们了。”
应向涪顿时脸色煞白。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应式这么庞大个盘,若是楚乔撒手不管,他和楚允怎么可能撑得起来?要知道这百分之二十五的股份可是他仅存的家底!
“别担心应总,这不是还有楚总在吗?她家老爷有钱,不会不管你们的,你们可以尽管放心大胆的作!”
汤成是有钱没错,可汤成的钱又不是飞来的,应式集团楚允总共也才占百分之十五的股份,他怎么可能拿出这么一大笔资金来资助,这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你可是占了大头,你舍得就这样扔掉?你尽管吓唬我们好了。”楚允不急不缓道,显然自以为了解。
她虽然如今并不缺钱,可这应式的股份是她的私人财产,好不容易从孙湘手里抢来的,怎么可能由着它白白打水漂。
应向涪这才松了口气,当时楚乔费尽心机得到应式的大部分股份,又怎么可能说不要就不要。
“抱歉,最近忽然对做生意不感兴趣了,况且这段时间我还要忙着应付税务局的人,你们,就自求多福吧!”
见楚乔欲出门,应向涪下意识地便站起身。
她回头,笑得嘲讽,“别送了,等日后我进去了,有心再来送个饭什么的,岂不是美哉?”
应向涪知道,这一回,他终于是把自己折腾进去了。
美萝一直不解,楚乔手里明明捏着楚允和丁俊偷情的视频,却为什么迟迟不肯将它送到汤成面前,如此一来,不就是等于直接卸了楚允的后台吗?
于是在将她送回Brittany庄园的途中,美萝又特意提及此事。
“我还有更好玩的解决楚允的办法,所以这个视频就先留着,等到最后总也有它派的上用场的时候。”
楚乔随手翻了翻手中的杂志,忽然又道:“孙小姐联系上了吗?”
“联系上了,我找人买通了汤家三姨太身边的女佣,这不昨儿个还从里面带出消息来,原本早上便打算告诉您的,倒是我给忙忘了。”
“说什么了?”
“孙小姐约您明早9点在市中心医院妇产科三室见面,只是那大夫明儿个只预约了孙小姐一人,并且边上有汤家的保镖,所以孙小姐让您自己个儿想个法子进到里面去,她有事儿要跟你商量。”
“好,知道了。”
楚乔淡淡地将杂志让旁一甩,拄着下巴又开始沉思起来。
包里手机响了许久,最后还是美萝出声提醒,楚乔这才反应过来。
也没细看,顺手便接了起来。
“丫头……”
电话那头,蒋少修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吃力,咬字不准,音调明显打飘。
楚乔愣了愣,“少修?怎么了这是?”
“来下以前的楚家别墅好吗?我受了点伤。”电话那头忽地传来一阵用力的喘气声,听得她一阵提心吊胆。
“记得不要带旁的人来,最好不要开车。”
“好好!”
楚乔匆匆挂断电话,吩咐司机停车,顺手便从路旁拦了一辆计程车扬长而去。
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掏出手机给美萝发了个短信,叮嘱她这事儿一定要在奕轻宸面前保密。
不然那家伙估计又会幻想出一整部狗血“夺妻大战”。
计程车驶到距离别墅区外二百米便被楚乔喊停,她付了钱开始徒步朝别墅走去。
楚家别墅早就被她暗中转到奕轻宸名下,对外皆宣传出售,也不知蒋少修干嘛非要在这儿等她。
“少修?”
她掏出钥匙打开房门,找了一圈儿也没见着儿蒋少修的影子。
转念一想,他又哪儿来的钥匙进得了门,遂又出门往院儿里走去。
一面寻找,一面掏出手机给蒋少修打电话。
等待音响了许久电话那头才缓缓接起。
“少修?你在哪儿?”
“花……房……”比起方才,他的声音愈发有气无力。
她赶忙捏着手机直奔花房。
“少修?”
她小心翼翼地推开花房木门。
“在…….”
楚乔仔细辨别,却发现声音来自门后。
“少修……”
上帝!
蒋少修一手摁住腹部,浑身是血半倚门口,苍白的脸上毫无半分血色!
“天!”
她惊呼一声,赶忙掏出手机,正欲拨打电话,忽然又觉得不对劲。
如果可以打电话求救,他早就自己打了,赶忙非要找她,并且只让她一个人前来,说明现在外面正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随时可能要了他的命。
楚乔的脑子飞速地运转着,这会让儿,她正急需一个医术精湛且不会暴露的医生。
医生!
医生!
蒋少修腹部伤口上的血依旧不住地在往外流,她不敢动他,怕会扯开流得更厉害。
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赶忙给美萝打了个电话。
“快,带丁俊来楚家别墅,准备一些外科手术用具,切忌不要让任何人看到,换辆不起眼的车子,速度!”
美萝来得很快,丁俊唯唯诺诺地跟在她身后进了花房,三人合力将蒋少修抬到楼上客房。
“这是枪伤!”丁俊的手颤了颤,“这必须送医院!”
“不行!”
蒋少修躲到这儿,说明只有这儿暂时是那些人想不到的,若是贸贸然去医院,岂不是等于出去暴露目标,白白送死?
“你快点儿,别磨磨蹭蹭的,你就说你能不能给他做这个手术?”
“风险很大,万一……”
丁俊说话间已经用剪刀剪开蒋少修腹部的衣物,露出一片血淋淋的肌肤,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没有万一!你必须给我弄好他,需要什么手术器械你说,我这就想办法给你弄来,”
“医药箱我是带着了,就是这个环境,不在手术室里进行很容易突发感染的,若是发烧,那就完蛋了!”
“你先给他处理,若是真发烧了,我会想办法,快点!”
“好,好”
丁俊说话间从医药箱里取出麻醉剂搁在床头柜上,正准备撕开针筒的一次性包装,床上的男人忽地“一不留神”伸手一下子将装麻醉剂的玻璃小瓶打翻在地。
只听到“啪”的一声脆响,麻醉剂和玻璃碎屑溅了一地。
丁俊当场就懵了,没有麻醉剂,手术怎么做?
这可是要动刀子还要缝合的!
楚乔原本站在窗口观察屋外的情况,一听到动静立马回过头来,却见地上碎了东西,丁俊正傻乎乎地站在一旁。
“干嘛呢你,磨磨蹭蹭的,快点儿啊,人命关天的事儿!”
“楚,楚小姐……麻醉剂打碎了!”
“什么!”楚乔瞬间怒目圆瞪,“你在搞什么!好端端怎么就吧麻醉剂打碎了!你说,现在怎么办?”
丁俊心里委屈的不得了,这分明是床上那个病人打碎的!
“要不,您再派人送来?或者让美萝小姐去取?”
“你在跟我开玩笑?”若非需要他帮蒋少修做手术,楚乔这会儿真想一脚踹死他,“他都什么样儿了,能等吗!你是不是刚出门走得急,把脑子落家里了!”
“就这么……做吧……”
床上的男人缓缓开口。
若非他身受重伤,急需麻醉剂做手术,丁俊几乎就要怀疑他刚才是故意的了,怎么可能就那么巧,好端端地偏偏就抬手碰翻了麻醉剂!
“很疼,你确定能忍住?若是中途昏迷过去,恐怕就醒不过来了!”
丁俊虽是对蒋少修说的这话,可眼睛却是望向一旁的楚乔,似乎在等她做决策。
“没事……”
楚乔咬咬唇,走至床畔,从医药箱里掏出一团绷带塞进蒋少修口中,紧紧地握住他的手。
“就这么做吧。”
丁俊深呼吸了口气,拿起手术刀快速剔除伤口外的腐肉……
蒋少修死死地咬着绷带,时不时地发出一声隐忍的闷哼,苍白的额头上迅速渗出无数冷汗。
“楚小姐,跟他说话,千万不能让他睡着。”
“好!”
楚乔死死地握着他的右手,仿佛想从掌心将力量传递于他。
“少修,不能睡觉,听到没!”
蒋少修微眯着眸,清秀的面庞上依旧沾满血迹,呼吸缓慢而沉重,终于强迫自己睁开双眼,静静地望向她。
从方才故意打落麻醉剂开始,他便已经做好了承受这非人痛苦的准备。
此刻她柔软的小手正温暖地躺在他手心儿,纵使腹部传来的疼痛让人几不欲生,他依旧觉得无比满足。
有多久了,有多久她没有再握他的手了。
真好。
他的口中咬着一大团绷带,无法说话,只能用眼神安慰她。
口袋里的手机不住在响,她腾出一只手,才刚按下接听键,手机忽然自动关机。
没电了。
楚乔抿抿唇,又将手机塞回口袋,重新握上蒋少修的手。
男人精壮的小腹处,带着乳白色橡胶手套的手正用镊子夹着一根手术缝合针不住地在血淋淋的皮肉中来回穿梭……
漫长的一个小时内,只听到墙角的立钟在滴答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