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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姑娘,最近生意不好,只能这么多了。”
“一两银子……”从前她一幅画最少能卖到三两,世道真的变差了吗?“老板,您给再添点儿,一两……太少了,纸墨钱都不够……”
“实不相瞒,上次你拿来的画还有两幅没卖出去,都在这儿搁着呢,你瞧……”姬晦文朝老板所指的方向望去,画架最边上那两幅轴柄为朱红色的便是她的,如假包换,“画钱我可是都付给你了呀,你也多体谅一下,不能再多了。”
姬晦文眉头不禁蹙了下,犹疑片刻后道:“有劳了……”说完拿起柜台上不到三两的银子,揣进袖带,出了画坊。
城中的画坊她去过多家,就属这家老板最为诚实可信,从不刻意克扣画钱,付钱也甚为爽快。看来画市生意真的是不好做了。这一年多她靠着自己作画卖画度日,清苦是清苦了些,却乐的自在随意。但愿画市的生意能快点好起来,不然,就得动用他每月送来的那笔银子了。
巳儿从刚才就在纳闷为何他家王爷不走了,站在一家画坊外望着画坊里出神。待画坊里那位女子转身出来时他才反应过来,难道王爷刚才在看那位姬画师?自打那位姬画师被皇上斥责受罚赶出画院后,他家王爷就没再提过此人,今次偶遇,王爷是……巳儿兀自揣度着,却见自家王爷已踱步进了画坊,赶紧小跑着也跟了进去。
柜台上是尚未来得及收起的画,昭王顺手拿起其中一幅展开。
老板一看有客,又见客人衣着不凡,遂热情招呼道:“公子好运气。此乃今日新到之画。春日朝朝,杨柳垂垂,游园畅春,乐悠乐悠。”
昭王看着手中这幅踏春图,确如老板所言,春日气息扑面而来,让人顿觉悠哉惬然。
看客人神情,似甚为喜爱,老板抓紧时机又道:“公子可要带一幅?”
“她的画卖的好?”
答非所问,老板有片刻的怔愣,反应过来才明白客人是在问画师,笑道:“好!此画是小店里最受欢迎的画师画的,公子您赶巧了,这几幅是今日刚送来的,再晚些时候,怕是就被抢光了。”
昭王挑挑眉。合上手中的画轴重新放在柜台上,示意巳儿掏钱。老板以为生意做成了,正窃喜中,不料却听到如下匪夷之事。
“这里是……”
昭王说着看了下巳儿,问道:“多少银子?”
巳儿赶紧回道:“一百两。”
“银票呢?”
巳儿不明所以,迷糊中回道:“一千两……”
“都拿出来。”
巳儿不解地从怀中掏出所有银票,看了一眼自家王爷,王爷示意他放在柜台上,他便放在柜台上。
“这里总共是一百两现银,一千两银票。日后此画师的画,以她之前每幅画五倍的价格结给她。至于你每幅画卖多少钱……你自个儿看着办。定期会有人送银子来。可有问题?”
老板和巳儿都听得一愣一愣。老板还没反应过来,做生意这么久,还从未碰见过如此奇事。眼前这位公子的意思是,姬画师日后所有的画他都买了?而他卖多少钱一幅由他定?那岂不是要发财了?“没……没问题,没问题!”
“还有,此事唯有你知我知。可明白?”
“明白!明白明白!”老板虽不解这位公子为何如此,但既然客人有需求,自己又不吃亏,何乐而不为呢。
昭王说完转身欲走,老板见他也没拿画,急声道:“公子,您的画……”
“不必。”
这位公子花这么多钱却不要画?!老板谜上加谜!待看清银票上“昭王府”的印记时,手一抖,银票顿时洒落一地,口中不断喃喃道:“我的天爷啊!我的天爷啊!”
巳儿一头问号,“王爷,您不买画啊?那干嘛把银子和银票都给了那老板?”
刚才那副踏春图他一开始是想买下来的。可一想到上次因自己鲁莽害得她被父皇责罚赶出了画院,如今不得不靠卖画为生,便不想她再惹祸上身。他自己也弄不清楚究竟为什么。看到她,总能想起前晟王妃来,一想起来,就心生些许愧疚,久久难平。
父皇不顾群臣反对,还是追封了晟王的母妃为雍僖皇后,迁陵至帝陵,晟王摇身一变成了嫡皇子。父皇虽未言及立储之事,可朝野俨然已分成了两派。面对以安南侯为首的晟王拥护者,自己急需一位能与安南侯相抗衡的支持者,选来选去,却只有鲁国公一个选择。心中纵使多不愿接纳被晟王拒绝过的女子,也得硬着头皮收下来。他这位未来的新王妃可不简单,能让鲁国公夫人收了她做嫡女,可想而知,手段是何其了得!若是让她知道了姬晦文的存在,姬晦文怎么消失的,恐怕都没人知道!
昭王如此急需鲁国公的帮扶,实在是因为安南侯的声望越来越大,大到他不严阵以待便只能节节败退的地步。说到安南侯的声望,不仅在朝会上力压众人,更是将手伸到了晟王府里,近来,安凝竹与他这位父亲争执颇多。
见自家小姐怒气冲冲地回来,管家便心叹“不好”,回了小姐侯爷在见客后,便匆忙转身去请夫人。
书房的门被从外面啪地一声掀开,安凝竹怒目而视里面二人。赵参军见情形不妙,速速起身离去。待房中只剩下父女二人后,安南侯沉声道:“越大越没规矩了!”
“父亲也是!越老越糊涂了!竟学那市井泼妇听起别人墙根来了!”
一声巨响。茶杯粉碎,安凝竹觉着自己的脚背有些烫。
“若非你次次拿谎话诓我,我何至于出此下策!”
“我跟您说过多少次了,是我身体欠佳,受孕困难,您为何总是不信?”
“胡扯!你身体欠佳?你打小身体比那些兵犊子都强,什么时候欠佳了,啊,什么时候?!”
“女人家的身子,您哪懂?……行,您要是不信,请个郎中来,来瞧瞧,瞧瞧您就知道了。”
同晟王的这桩婚当初本就是自己闺女剃头挑子一头热,若非当初她死活都要嫁,加上比起那昭王来,晟王的为人更胜一筹,他绝不会同意这门亲事。那晟王结这门亲有他的目的,结果如今也显现了,可他安南侯府也不能这样像颗棋子一样被人无端地利用。一个皇孙,他晟王很划得来。
“福全,福全……”
管家福全应声进来,“小的在,侯爷有何吩咐?”
“去请郎中来,不,多请几个,都要最好的,最好的!”
安夫人刚进来,尚不知情由,“谁病了?”
安南侯七窍生烟地看向安凝竹,安夫人会意,走到女儿身旁,执起她的手问道:“孩子,你哪里不舒服啊?”
安凝竹哭笑不得,翻了个白眼,“您一会儿就知道了!”
不到两刻钟,福全领着两位郎中进来,回道:“侯爷,这两位一位是保安堂的崔郎中,一位是春晖堂的沈郎中,两位都是京府有名的名医,其他的,小的接着去请。”
福全回禀完起身欲接着去请郎中,被侯爷给喝止了。等郎中的间隙,安南侯想了想,刚才着实气糊涂了。全京府的郎中要是都被请到府中给凝竹把了脉,那之后没准会传出多离谱的谣言呢。
两位郎中都把了脉,安南侯原本希冀能听到点有希望的话,结果两位都说凝竹身子虚,受孕怕是困难。
送走了两位郎中,安南侯夫妇俩一脸疑惑,百思不得其解,凝竹打小身子骨就很好啊,怎么会身子虚呢?瞧着爹娘如此,安凝竹顿时心生罪恶。自打成婚后,她就在暗地里吃药,愣是把自己的身体给弄弱了。不愿为难孝煜,便只能为难自己了。可父母的伤心期盼又该如何安抚呢?
“我苦命的孩子。”安夫人哭着将女儿揽在怀中。
发现父亲安插人在府中查探她跟王爷的日常后,她气炸了!尤其孝煜当时也在,她更是无地自容,气冲冲地便跑回来兴师问罪。说到底,父亲关心她,有什么错?只是他老人家用错了方式。父亲想要一个皇孙来巩固自己的位子,也不算奢望,只是……自己让父亲失望了。安凝竹躲在母亲怀中偷眼看着父亲。父亲低着头,双手按压在膝头,不住地叹气……
安凝竹回府时已是日暮时分,孝煜独自立在庭院中,望着眼前的海棠树出神。
“花开了。”
“嗯。”
“但愿今夜风不会太大,否则就都要落了。”
孝煜侧过头看着安凝竹。早上她气冲冲地出门,此时一脸平静地站在这里同自己说着海棠花开。不用问,也不用想,今日,于她而言,是艰难的一日。
当初为了对付昭王,答应了这门婚事。如今想来,确实莽撞了。请神容易,送神难。安凝竹可以不计得失嫁予自己,可安南侯不是。他如今是朝中一品王侯,军防上与晋安王叔平分秋色,且大有胜之之势。当年他们父女二人自谋出路时,他就知道,安南侯绝非安贫乐道之人,他是有功名仕途之心的。
唯一的女儿做了王妃,姑爷又是极有机会登顶储位的皇子,自身又功勋卓著,深受朝野敬重,此时他渴望一个皇孙便顺理成章。无论暗示,还是明示,安南侯的愿望很明确。明确到晋安王叔都催起自己要尽早有个正位世子,如果自己想打败昭王,一雪心头之恨的话。
“迟早都要落的。”
“那个……以后不会了。抱歉!”
孝煜知她是在为早上的事道歉。“很难吗?”
“……有点。”
孝煜听到了哽咽。
夜幕下来了,庭院里的壁灯将他们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轻风拂过,有几片海棠花落在了他们脚边。
“回了。”
孝煜担心再不离开,自己会忍不住抱住身边这个人。她此刻急需一个怀抱。可那个怀抱不该是自己,不该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