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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宁,把早餐带上。”
“不吃了。”
“哪能不吃呢?你这正在长身体的时候,不吃怎么行。”
早上六点半,露珠和夜晚未退散的湿气仍残留于晨曦的柔光里。一个回肠曲折的巷口处,踮起脚,眺望,有一位于阴影部分的房子里传出最早的人声:
“哎呀,都说不吃了,我快赶不上校车了。”丁咛蹙着眉,跺了跺脚,着急地打断了刘美云的话。
“那你带着路上吃,不着急哈。再怎么样也不能饿着啊。饿着你怎么听课啊?”
刘美云没有官女儿的拒绝,仍将一袋温好的热牛奶和一块枣糕往女儿手里塞。
“我不饿,校车快到了,我真的没时间了。我先走了啊,妈。”话音刚落,丁咛就扭头准备跑。
千钧一发之际,丁咛感觉自己只是足在动,现实距离并没有移动一毫一米。
丁咛不用想,就知道怎么回事儿了,这已经是第3586次反抗失败。
完了,要迟到了。丁咛沮丧地垂下了头。
“跑什么跑?”这几个字就像炮弹一样一个个地蹦出来,吓得丁咛浑身一哆嗦。
老妈生气了。
刘美云揪着女儿的后衣领,甚是粗鲁强硬地将牛奶和枣糕塞女儿手里,“好好说你不听。怎么,早餐有毒啊?”
丁咛闷着头,生无可恋地接了,嘟囔道:“来不及了嘛。”
“放心吧,耽误不了你的学习大业。”刘美云放开了女儿,给她整理了下衣领,“话说,你昨天晚上是不是又看小说了?看到几点?”
丁咛闪烁其词,准备逃跑:“没有,我先走了。”
千钧一发之际,刘美云又一把抓住了丁咛的胳膊。
丁咛挣脱了几次,徒劳无功。
她只好回头,无奈地问:“又怎么了?”
“上课认真听讲,不要看小说,”刘美云又变成了那个温柔似水的女人,“不要闹事哈。”
“您真是高估女儿我了,我什么时候闹过事了?”丁咛无语地翻了个白眼,“走了。”
就在她终于松了一口气时,丁咛即将迈出的步子还是只有一步。
刘美云又抓住了丁咛的胳膊,“也不要怕事儿,别人如果欺负你,记得给妈妈打电话。”
丁咛压抑住快要喷出脑门的火,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知道了。”
刘美云知道女儿的脾气,也不敢在女儿发火的边缘试探了。
丁咛在刘美云恋恋不舍的目送中狂奔向公交车站。
她到教室时,已经迟到了十五分钟。
“集合中的元素有三个特性,一是确定性,二是互异性,三是无序性。我们先来看确定性······”
糟糕!
老常的课!!!
丁咛站最后一阶台阶上,稳了稳自己颤抖不已的心脏,深呼吸几口,才终于鼓足勇气踏完阶梯,转角来到教室门口。
“报告。”
老常充耳不闻,依然握着粉笔,有力地在黑板上写着。
丁咛盯着老常的那只粉笔,心里抖个不停。
下一秒,老常将那只粉笔丢讲台上,用力地拍了拍手上黏着的粉尘,然后,不紧不慢地抬起腕表,看了下时间:8:16。她扭头看着门口局促不安的丁咛:
“迟到16分钟,”老常黑着脸,语气很轻,但说出来的话,让人不寒而栗,“你凑个整,这节课就别上了。”
丁咛猛然抬起头,停下了掰食指的小动作,欲解释:“对不······”
“出去——”老常厉声打断,“站外面!!!”
虽然老常是个女人,但丁咛还是被她那尖锐的一嗓子吓得哆嗦了。她放弃解释,一步步小心地挪到了外面走廊里。
这是丁咛学生时代的唯一一次罚站。
那时候的她,感觉站在外面的每分每秒都及其煎熬,简直度日如年。
她想:“刚刚老常的训斥铁定全班人都听到了,他们会怎么想啊?估计所有人都因为“迟到”认识自己了······”
丁咛越想越难过,鼻头发酸,泪腺快要喷涌而出。她暂且忍住了。她觉得很羞耻,她感觉自己的脸火辣辣地,犹如扔火炉里被灼烧的炭火。
半晌,阶梯处传来“哒哒哒”声,急促有力的声响像是要把楼梯要踏破。
丁咛来不及想其他的,赶紧用袖子擦拭了下自己的眼角。
等人上来时,丁咛垂着头,佯装假死,来逃避别人探究的视线。
“报告——”这人的声音可比自己的勇敢多了,而且,这声音很是耳熟······像泉水,清冷无比,但更有点像凉白开,淡淡的,却让人无法忽视或离开。
“哎,我就纳了闷儿了,今天怎么了?这是组团迟到吗?”老常的脸更黑了,“你也一样,站出去!别听了!!!”
“哦。”男生毫不在乎地低应了声。
眼泪这东西,是正常的反应。它并不是你随心所欲就能控制的。
尽管丁咛不想,但泪水还是模糊了眼帘。但是,她余光里还是瞥到,自己米色的网格鞋旁边多了一双白色的夏季运动鞋。
前几天,东晓刚发了校服,流行的样式配上独一无二的蜜蜂黄,竟然很好看,但,也很显眼。
比如,此刻。
“呦,这犯啥事了?”提着深蓝色公文包,穿着蓝色短衬衫,很是成熟英俊的眼镜男士——郑军老师,“刚正式上课就罚站,够厉害的啊。”
这是郑军老师深得民心的第二个原因——话痨。
更深刻一点来讲,郑老师和学生们的惯常相处方式是相互伤害,怼死人不偿命的那种。
“军哥,你领带系歪了。”清冷的声音悠悠道。
别说,郑军老师真的还重新左右扯了扯,挪了挪:“现在呢?”
“好点儿了。”
“军哥,说真的,你穿这身还挺帅的嘛!”男生声音里带了点儿笑意。
“少拍马屁,拍了也没用。”
“那没关系,多拍拍就好了嘛。”
扑哧——
什么?多拍拍??如果军哥反应过来会不会被气死???
丁咛破涕为笑。
“嘿,你小子!”郑军摇了摇食指,“好好站着吧!”他最终无可奈何地走开了。
等郑军走开,整个楼道里就只剩下了他俩的呼吸声。
从刚才,丁咛就认出了人,他,是位垚,自己的前桌。
昨晚她刚洗了头发,今天没来得及梳理,只简单洗漱了下,就跑来学校了。不用照镜子,丁咛就知道自己现在是有多么的邋遢。
此刻,她才悔恨自己昨晚为什么没早点睡,要不然今天就不会既邋遢又狼狈了。
不用摸都知道,她现在铁定满脸泪痕。
脖子好酸,头好累啊。她感觉下一秒自己的头就要掉地上了。
更难过的是,因为眼泪,搞得她鼻子痒痒的,鼻涕也趁机出来捣乱。
她想从背包里掏纸巾,可一旦她抬头,自己的丑样一定会被旁边这双鞋子的主人看个完全。
想到此,丁咛还是放弃了。
可鼻子的不适让人很是痛苦发痒,丁咛又想,算了,不管了,还是赶紧找纸先擦了吧。
但她最终还是没敢动手。丁咛默默闭眼鄙视了把自己。
左右为难的境地莫如此是啊!
咦?
纸?
哪来的???
丁咛睁开眼眸时,就看到自己的面前多了张叠成小方块的卫生纸。而目之所视,那双白色的夏季运动鞋,不知什么时候,移到了自己的正前方。
丁咛微怔,盯着那小方块的纸发呆。
大概是拿纸的胳膊酸了,某人不耐地发声:“最后一张,用不用啊?”
没错,位垚不耐地皱了皱眉,借此掩饰他眼底那一丝的无措。
这声音把处在惊讶的丁咛唤回神,她小心地接过纸,带着自己未曾发觉的鼻音回了声,“谢谢。”
等那人的鞋子消失在自己的视线前方,移回原位。
丁咛先擦了擦眼角和脸上可能有泪痕的地方,最后又无声地擦掉了鼻涕。
而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她的那一切动作还是落进了一个人的眼里。
上午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了楼道,一半明媚,一半阴暗。
男孩儿被光亮圈住,女孩儿站在明暗的交界处。
女孩儿低头揪着手指,一直盯着自己的脚尖发呆。而男孩儿戴着白色耳机,双手插裤兜,时不时会踮起脚偷看下对面教室的课堂。
偶尔的偶尔,他们会在彼此不知道的情况下,偷偷瞄一眼对方,一瞬后,又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