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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叔叔!你为什么不让那个人帮我找父亲!”天涯一边走一边有些抱怨。
“……他给你找不到,我帮你找就行了!”白敬轩一时不知道怎么跟天涯解释这种龌龊的事情。
“可是,人家不是说了吗,丞相府没有找不到的人!再说咱俩都找一天了。”天涯小声嘟囔道!
“啧!”白敬轩皱了皱眉头,有些不耐烦。
刚才那面白色面具下冷冷的目光令他有些心神不宁,那目光里,包含着一种令他说不出的恐惧,令他仿佛置身于一场毫无情感的杀戮中,而自己在这场无情的屠杀中,毫无胜算!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就是这种感觉!
“明天接着找!”白敬轩冷冷的说,“明天去北城的流民营地看看!今天先回客栈吧!”
天涯看出了白敬轩的烦躁,只当是自己给他添了麻烦,所以也不再说话,任凭白敬轩领着他穿过几个巷子,进了一处客栈!
客栈不大,上下只有两层,十几个房间,可是贵在地处偏僻。白敬轩本身就不是爱热闹的,所以看中的就是这家小店能够闹中取静的优点。
两人在店里各要了一碗面,两碟小菜,借着一盏昏黄的烛火,各怀心事的默默吃着。
秋风渐起,凉气顺着微微开着的窗户吹进大堂,微微抖动的烛火仿佛是被寒意侵袭的旅人,微微的瑟缩着。
客栈人少得很,零星只有几桌客人坐在那里吃饭,说话来也是低声细语,好像怕是被人听到一般。
天涯有些失落的看着周围的几桌人,觉得一切都是黯淡无光,提不起任何兴致。虽然自己和白敬轩也算相识几天时间了,可是,白敬轩寡言少语,心思重重,远没有幽默诙谐的雷挺和热情妩媚的花二娘有趣。
晚饭后,时间尚早,客栈大堂的饭厅里,仍有几桌人逗留在桌前闲聊。这些住店的人,都是来溧阳城办事的,也有几个貌似行走江湖的人,都在这店内住着,少说也有了两三日的相识。
晚饭用过之后,自然不会回房休息,大多仍在一楼逗留,闲聊趣闻,插科打科,打发漫漫长夜,天涯一眼看过去,大概十七八个人的样子。
忽然,近处一对貌似叔侄的人的谈话吸引了天涯的注意。
“五郎,这次回乡,可有什么打算?我这两天思来想去,总觉得这天下不甚太平,泗阳王虽说兵败被俘,遭五马分尸极刑,以儆效尤。但其麾下十万兵众,并未全歼,仍有负隅顽抗者,不时冲击各个州府,沿途百姓,深受其苦。你我二人收账各州,虽说是东家安排下来的分内之事,可是。。草菅人命之事,一旦眼前,还谈什么道义。” 讲话的是一身着青衣的老者。
这老人看上去五十多岁的样子,身材瘦削,半头白发,国字脸,浓眉大眼,一只眼睛尤其特别,隐隐有白翳其中。此时,老人正守着一盏烛火,两盘素拼,与对面一年轻人低声交谈。
“唉,这年景,兴百姓苦,亡也是百姓苦。二叔,这收账虽说风险重重,可一年到底也能有几两银子落下。要是不做了,如今连年干旱,地里的收成是一年不如一年。前几日收到家书,说邻居王大哥一家饿死了三个,王大哥已经带着儿子逃荒去了,你说。。。”
年轻人说着说着,不由得激动起来。
“要怪就怪当今皇上那个老色鬼,呵呵,要不是他抢了泗阳王的老婆,嘿嘿,图着那一时的快活,干了这有违人伦的事,咱们上陈国,什么时候有过这么重的天灾,再加上打了三年仗,如今朝廷是国库空虚,各地粮仓紧张,再加上义军突袭不断,朝廷早就焦头烂额,疲于应酬,要我说,该!”此言一出,屋内霎时无声。
众人大惊失色,一起看过来。只见说话的男人身高八尺,一身江湖打扮,相貌粗犷,豹眼圆睁,一脸虬髯,醉意阑珊。
片刻之后,一身材窈窕,杏眼柳眉的俊俏女子缓缓起身,款款走近男人身边,轻轻拉扯男人的衣襟,柔声说道“官人醉了,随妾身回房休息去吧”。
说完转身冲着众人纳了个万福,便引着男人回楼上休息。那男人在踉跄着上楼之际,顺势拿起了桌上一物件,只听哗啦一声,天涯定睛看去,竟是一把朴刀。
吓得天涯吐了吐舌头,对着白敬轩做了个鬼脸。
白敬轩并不说话,只是默默继续听着。
“这汉子虽是醉话,可是也不无道理。听说当今皇上最近身体欠佳,又迷上了金石丹药之效,日日沉迷炼丹术,对朝政不管不问,如今咱们上陈,都是靠丞相大人一人维系”
一时三刻过后,店里的氛围才慢慢缓和起来,晚来的人开始向掌柜打听起来此人来历,究竟为何如此大胆,不怕官府追究。莫掌柜在在这溧阳开店几十年,见多识广,人脉纷纭,黑白两道都略知一二。
“随他说去,天王老子也管不了,这人,来头可不小。人称“刀下留人”高风骏,不知道?那也没关系,呵呵。长信镖局总知道吧,这个人,就是长信镖局排行第三镖师,一把追风连环刀,那是杀人无数。当年就在这溧阳城外,”
莫掌柜顿了顿,抬起右手,用手掌在脖子着横向来回抹了几下,眯着眼睛,扫视了众人一圈。
“那可是血流成河。”莫掌柜接着说。
“当年长信镖局押镖十五车黄金玉石珠宝途经墨山,负责押镖的正是这个高风骏,刚出城没多久,就有人劫镖。劫镖的也不是什么无名之辈,据说是衡阳一带有名的强盗,善使双钩,人称“搜魂手”,说是要钱也要命的主。那两把离魂钩使得炉火纯青,这钩子,只要搭在你身上,稍微用力,噗呲一声,血肉纷飞。”
“这么凶残的人,就没人管的了吗?”天涯听了,忍不住问道,
“有!早年间,京城有个捕快,专程来捉拿此人。据说在一个大雪纷飞夜,两人狭路相逢,只见刀来剑往,几个回合以后,被那“搜魂手”觑见一个空隙,紧接着一个八步赶蝉,绕到捕快身后,双钩齐出,自两肋下伸出,往回一扯,双钩紧紧插入捕快腹中。还未等捕快想出破解之法,顺势向两侧一拉。“哗”的一声,把肚子横向破开,肝肠脾胃稀里哗啦躺了一地,第二天官府来收尸的时候,一地下水,全冻在地上,捡都捡不起来!那叫一个惨欧”
“啊!这……”天涯听的目瞪口呆,“他连官差都敢杀?”
众人听的入了迷,又听这莫掌柜接着讲“这高风骏带着车队,前一夜在我这歇的脚,早上带着长信镖局的大小镖师三十余人,吃饱喝足之后,出了城。也就走了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吧,忽然听过往路人说城郊密林中传来喊打喊杀声。这树林里啊,讲话面对面,见面跑断腿。你别看听的清楚,你想跑过去,那可是有的功夫了。”
“那,那”天涯听的有些心急,忍不住问道“里面到杀到成什么情况了?”
白敬轩也放下手中的酒杯,侧耳细听,毕竟他也曾经是热血的江湖中人。
“那谁敢去看,外面的人除了报官的,剩下的都在林子外面抻着脖子听着,后来里面渐渐没的声音。又过了好一阵子,我和一个官家,再加上几个伙计,一同进了林子,林子里黑魆魆的,我们也不敢大声讲话,一路摸上去,看见镖车的时候,也看见了一地死人,那情景简直是人间地狱啊。残肢断臂,血流成河,那镖车上,横七竖八伏着几个镖局的人,有的怒目圆睁,有的连头都没有了,血红的脖子带着白骨,垂在车辕之上,死状甚惨,黄色的镖车都被染成了血红,腥臭之气扑面而来。不远之处仍有兵器不时相撞的声音,我们闻声赶过去。只见高风亮正腾空跃起,身体在半个空一扭,顺势一刀劈下来,那刀光。。。啧啧。”
莫掌柜一边说一边摇着头,“那刀光,在幽暗的密林里,竟然锃亮雪白,像一道飞瀑,刷的一声,迎头劈了下去,“搜魂手”双钩一举,架住那到刀锋,再复一拉,双钩便牢牢锁住刀身,飞瀑戛然而止,一瞬间火花四溅。
高风骏大喝一声,“开”,手臂青筋暴起,双手持刀,似乎要用内力震开对方的钩子。
那“搜魂手”也大喊一声,双臂加力,欲与高风骏抗衡。谁知高风骏只是虚晃一招,双手弃刀,左脚上前一步,一个转身,直接向“搜魂手”贴靠过去,右手腰间一抹,竟是一把暗刀,噗的一声,人至身前,刀已穿肠而过。”
“这可都是电光石石的一瞬,”莫掌柜咂咂嘴,说到“眼看着“搜魂手”身体一震,整个人都僵住了。
同去的官差,大喊“高大侠,刀下留人,待我带回衙门,此贼重案在身。。。”
高风骏,回头看了看我们,冷冷说到,“人给你们,命得给我!”
说完,拔刀再斩!
人头腾空而起!
高风骏从此得号“刀下留人”
莫掌柜说完,扫视了众人一遍,端起碗来喝了一口酒,捻着胡须说,“这等人物,如此胆识,又背靠江南第一大镖局,哪个衙门愿意招惹?”
说完面露得意之色,似乎很为自己这番经历感到荣耀。
众人多是旅人商客,哪听过这等绿林中事,无不瞠目结舌,更有甚者,已经不由自主的向二楼的客房看去,目光中抑制不住的兴奋和崇拜。
“老头~”一个声音忽然懒洋洋的飘了过来。“这树林里晦暗不明,你又一路奔波,且不说喘息不定,就这满地尸体,腥风血雨的,换做旁人,早就惊魂不定,可这两大高手交手,你倒看的分明。啊~ ”
众人转身去看,只见在客栈靠窗户的酒桌旁,泗阳王公子已经喝的半醉不醒,两眼眯成一条缝,瘫在椅子上,似笑非笑的盯着莫掌柜,
“我说莫老头,这一招一式,电光火石之间的事,也逃不过你这双贼眼,”王祥云继续说道:“还刀如飞瀑呢,我看那个醉鬼,也就是三脚猫的料,什么“搜魂手”,什么“刀下留人”,还不如那个小娘子来的有趣。”说完,涎着脸又往肚子里灌了一杯酒。
烛火在夜风的侵扰下,猛的一晃,明暗之间,却有一双眼睛精光一闪,快速扫了一眼二楼的天字第一号房,那正是高风骏夫妇的客房——灯,仍亮着。
众人不屑的目光在这纨绔子弟身上停留几秒,又带着恭敬转回了莫掌柜身上。莫掌柜呵呵一笑,微微拱手,“不怕大家见笑,老朽早年也曾习些棍棒,在这溧阳地界,习武乃是本地风俗,只是如今年迈体衰,已经不能再逞拳脚之勇,便在数年前盘下此店,潦草残生,见笑见笑”说罢不在言语。
众人虽听的意犹未尽,不肯离去,几只眼睛还追着莫掌柜的脸,期待他再讲点什么。可这老头,不发一言,开始低头翻起账本。众人一时无语。
夜一点点沉下来,雨水滴滴答答的落在窗棂上,一点一滴,淅淅索索的声音,远远近近,飘忽不定。秋夜微凉,客栈里的人仍在一楼的慢慢的喝着酒,不肯散去。
“听说泗阳王虽被极刑而死,但是他手下五名贴身侍卫,仍有三名不知所踪”
一名身穿蓝色长衫,书生打扮的人说道,“都说泗阳王,身边的五名侍卫,各有所长,有的擅长易容侦查,有的武功高绝,还有的能够潜行暗杀,反正,都是人中豪杰,只是,在下也是道听途说,难辨真伪,啧”
“那还有假”,坐在旁边的被唤做五郎的年轻人插嘴道,“这五个人,个顶个大英雄,五个人合起来有个称呼,叫做“春花秋月残”,老大“残梦”,据说一手古月剑法,出神入化!,老二“水月”,轻功了得,称得上踏雪无痕。老三“悲秋客”,擅诗词歌赋,琴棋书画。老四“月色流萤”,乃是暗器高手,一手无一归处,暗香浮动,避无可避。幺五“春娘”,据说姿色万千,但都是传言,不知真实样貌。”
那中年书生听闻,向青年拱手道“兄台见多识广,佩服佩服,不似我这一介腐儒,一知半解,在下程明有礼了。”
那青年见对方施礼,慌忙站起还礼,手忙脚乱中,竟将板凳踢翻在地“啪”的一声。“我叫王枫,济南人,哈哈,我常年奔走在各州县,这些传言,听得多,谈不上有啥见识,这个是我二叔,”说完,年轻人指了指身边的老者。
那老者,转身拱手施了礼,并未多言,回头继续喝着酒。回头继续喝着酒。
“可惜啊,这五人,如今只剩下三个了,”王枫见对方听的认真,顿时来了兴致
“这五人之中,老三“悲秋客”,在泗阳王被俘当日,拒不投降,于明月楼上死战到底,力竭而亡,临死之时,以手蘸血写下“万里悲秋常作客”后,被长枪贯体而亡。老二“水月”,自恃轻功独步天下,在泗阳王被捕后,竟不顾陷阱重重,独闯天牢,被早就埋伏在那里的大内第一高手风悲烈,以一手“黄泉剑法”,钉死在牢墙之上,就在泗阳王牢笼对面——尸体至今无人敢取下来。”
“士为知己者死”白敬轩忽然长叹一声,“如此轰轰烈烈,倒也是死得其所,不若我这等,徒有一双铁爪,身无是处”
王枫并没有注意到白敬轩的悲叹,继续说道“如今剩下的去三个,已经不知去向,泗阳王还没被肃清的散兵游勇里,并没有他们的消息。想必已经隐入民间了”
王枫还要再继续说下去,随行的中年老者,忽然开了口“五郎,上楼休息吧,夜间风凉,别着了风寒,耽误了赶路。”
王枫动嘴,却什么都没说出来,向程明拱手作别,然后各自上楼回了客房。
白敬轩见二人上楼,看天色也不早了,便领着一脸恋恋不舍的天涯一起上了楼!
莫掌柜慢慢的走出柜台,收拾桌上的残羹剩饭,一边唠叨着小二早早睡了,让他一个老头子在忙里忙外,一边有意无意看了一眼二楼,
——天字第一号的灯,不知什时候熄了。
此时,醉在窗口处的王祥云不知何时已经醒了,忽明忽暗的烛火下,一张阴晴不定的脸,死死的盯着莫掌柜的一举一动。
莫掌柜慢慢的擦着桌子,越来越慢,越来越慢,一点一点的向窗口靠了过来,然后,在王祥云面前停了下来,一下一下,缓慢而有力的擦着桌面。
“你今天话有些多”王祥云侧脸看着窗外飘着的雨丝,看着暗处无形的秋风,略过草木的起伏,嘴唇微动,似有还无的说。
“是,也许是老了,人老了,话自然就多了”莫掌柜俯身收拾碗碟,擦拭桌面。
“鱼饵已经抛下来了,杀人的人,难免被杀,你和我,一样难逃!”
王祥云伸手轻笼发髻,一根红线,缠缠绕绕,束着他一头长发,那细长白皙的手指,在那里稍作停留,指尖轻抚红丝,之后这个面带惆怅的公子哥,落寞的起身,晃晃荡荡的,沿着木质楼梯的扶手,踏着吱嘎作响的楼板,忽然带着醉意唱道
“君不见,东流水。。。。。何须问,浮生情,只此浮生是梦中,” 。
人走的摇摇晃晃,脚步落得沉重拖沓,只有那 歌唱的三分缥缈, 五分沧桑 ,两分怅惘,在破旧的客栈里,飘着,荡着。
黑暗里,高风骏猛地睁开了眼,一刹那精光四射,右手缓慢摸向腰间,但呼声仍起伏不停。睡在他身边的娘子在黑暗里脸上忽然露出邪魅一笑
“来了。。。轻歌,好梦”
柔软的舌头,轻轻舔着嘴唇,像一条吐着信的蛇。黑暗里的她,幽幽的说。
“*你妈,王祥云!大半夜让不睡觉,再叫唤老子阉了你!”一声暴喝,从二楼东北角的客房如同平地炸雷一般,震得整个客栈嗡嗡作响。
而那木质的楼梯扶手,竟从底端啪的一声裂开,继而噼啪不断,裂纹快速向上延伸,像黑夜里,炸开的一串响雷,王祥云迅速把手从扶手上抬起,负手而立,扶梯裂痕在身边戛然而止!
这一吼,内力之深,运气之精准,骇人听闻。
这一刻,稍有不慎,必会满盘皆输。 这一刻,高风骏放在腰间的手,缓缓放下,鼾声似乎稍微一顿,复又再起。身边的娘子,眉头微皱,似有疑惑。
“这里不对劲,早点睡!明天还要接着找你父亲去”白敬轩低声对天涯说道。
他隐约觉得哪里不对,本来想找个安静的落脚处,带着天涯把这溧阳的流民聚集地都找找,找不到,断了这孩子的念想,赶紧回卧龙谷交差。
可是,这客栈忽然变得诡异起来,自己带着天涯好像无意间闯入了一个未知的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