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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打烊之后，戴奇执意要送沈妮回去。
走在路上，沈妮本以为戴奇是来牵线搭桥的，没曾想把花牛的过去数落个干净。听着听着，沈妮便听不下去了，如果花牛知道了戴奇说的话，恐怕脸也要绿了。
“哥，你不是调解大师吗？什么时候也学会给人添堵了？”
戴奇摇头一笑，“与其总是去想那里面桩桩件件到底是哪些故事，还不如都掰开了瞧瞧，其实也没什么影响，你在意的又不是故事本事。”
“不要你送了，我打车回去。”
“体谅一下，我也是重任在肩，一次是中秋一次是春节，姨妈每年两次轰轰烈烈，眼见日子又要到了。”
沈妮抿着嘴白着眼，“真是稀奇了，节日都成了催命符，没媳妇的一到节日就想着领回个媳妇，嫁不出去的一到节日就盼着带回个女婿。这叫什么节日嘛，简直是单身大龄青年的坎！”
“好几年前了，我记得有次四筒和我说过，快过年了他问家里，没有媳妇能不能回家过年。”
“听着好心酸啊。”
“是啊，他的父母想必也是这种感觉吧，可是后来四筒又和我说，那年回去他还是后悔了。”
“为什么呀！”
“有的事是一瞬间，有的事是一直以来心心念念，时间一久话题还是从前的话题，周边的亲戚朋友更会活跃起来这个话题。用四筒的话说，一家人在一起，除了聊媳妇，别的都是清汤寡水没营养。最终他只好再编一个又一个谎，只是为了尽快离开。”
沈妮沉默下来，长久以来她都有一个不敢碰触的话题，她不敢说父母错了，但却想过他们到底有没有错，她不承认自己有错，却又时常满心内疚。
有时会想家里人守旧不松，但环境使然、圈子使然，哪里是能埋怨的呢。至于不婚主义、丁克家庭、同性才是真爱这些并不稀罕的理念，对父母们来说，是过分的、是自私的、是不可接受的，在某些传统浓烈的地方，这是不堪的、悖逆的、令家族蒙羞的。
每念至此便让人无比沉暗，车里也很安静，一直安静到沈妮的住处。
“不知道筒子哥最近过得怎么样，这一走怎么一次也不回来呢？”
“可能太忙了吧。”
……
二环边的一个售楼部，晚上快十点了，所有的销售顾问聚在一起开着月底总结会。
墙上有一个“龙吟虎啸榜”，旁边则是一个“混吃等死榜”，龙吟虎啸榜从上到下都是“勋章”，一套房一枚勋章，最上面的那位销售精英足足排了近二十个勋章，大放异彩。
混吃等死榜，从上到下都是便便，虽然做的很卡通，但还是一坨坨屎。左右还有一副“对联”——上有老、下有小，六七张嘴等吃饱；今天懒、明天惰，别让运气背黑锅。
这并不稀罕，销售行业的激励永远是最深刻的。
销售队伍排排站着，前面的挺胸昂扬，后面的低头耷脑。在最边角的地方，四筒垂头搓着手。
换了个环境，人确实多了，姑娘也多了，可四筒远远低估了销售这个行业的残酷。这里的人不是背销讲就是听培训，不是打电话就是接客户，这里的人充满了激情，但他们不愿浪费一分钟在工作无关的事情上。
劈头盖脸的当面狂喷再正常不过，被客户一次次放鸽子气得跳脚也要笑言以对，最多去一趟洗手间，出来之后元气满满。
“小赵呀，两个多月了你也没卖出一套房子，我建议你不如换一个工作看看。”销售经理又一次当面点名了四筒，话说得已是相当直白，“再者说了，这基本工资就两千五，拿不到提成也太不够花了，你觉得呢？”
四筒的脸唰得红了下来，“王总，您再给我一次机会，下个月我保证能卖出去。”
隐约间，一股股轻笑从人群中散了出来，两个多月了，同事们对四筒的情况早摸得差不多了。他并非不会卖房，压根是不会交流，排号去接待散客都能被要求换人。销讲背得虽溜但只顾自己猛说，根本不懂客户的需求，所谓心理推敲、话术技巧，这样“耿直”的人怕是永远也学不会了。
销售经理也很难堪，正要开口的时候忽见四筒旁边一人举起手来，“王总，我有场相亲很急，能不能请会假？”
销售经理看了眼时间，而后无奈地看向四筒，“小赵，那先说好，下个月给你定三套的任务，卖不出去的话就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大家都散了吧。”
“多谢王总，我一定完成，一定一定！”
人们都满是古怪看着四筒，不知他为何死死蹲在这里，更加搞不懂这种事情为何要反反复复验证。
那个要去相亲的人姓钱，岁数比四筒还大，业务水平也只比四筒好点，每到开会都是最后一排的常客。
第二天来到售楼部，四筒打眼一瞧便看出这人很颓的情绪，八成是昨天的相亲黄了。
四筒打了杯咖啡来到他身边，一张嘴就直截了当，“钱哥，是不是相亲没成？”
“去一边去！”这人很恼火，白了一眼还补了一句，“就属你不会说话！”
四筒却又往上凑了凑，“钱哥，不瞒你说，我可是相亲的大户，你要是愿意说说，保不齐我能给你支点招。”
一大早上售楼部冷冷清清没事做，再者这眼前人说不定哪天就滚蛋了，这钱哥纯当是吐槽开了口，“什么玩意！房子不能低于一百二十平，车不能低于二十万，有那条件我相他大爷的亲！现在这些相亲的就跟背着债一样，往桌上一坐，拿出房产证、车钥匙、银行卡就行了，一句话都不用说！”
“钱哥，相亲相亲，重在一个相字，这是互相看对眼的事。你觉得对方要求过分，有些时候吧，未必不是对方的一种试探。而且一般很少上来就谈车房，往往是她对你不感兴趣，把这些东西抬出来，然后痛快结束这档子事。”
“哦？相亲还有不谈车房的？”
“不是不谈，而是要找准时机看什么时候谈。如果上来就谈，除非你有雄厚的家底，不然这就是个错误的开场。”
“那要怎么谈？找什么时机？”钱哥喝了口咖啡，一时间兴趣颇为浓烈。
“这一开始，什么都聊，聊得越开越好。”
“比如呢？”
四筒不用做任何准备，满肚子都是相亲桌上的东西，立时张口就来，“聊兴趣、聊过去，就是很随性的那种聊，首先要让对方觉得有的聊、可以聊，这就很容易代入到以后，谁不想有个能聊会聊的伴侣。无论内向外向，只要聊得来都是对象。”
钱哥挠了挠脸，忽有一种相亲大咖坐在自己眼前的感觉，“小赵，你能不能再具体点？”
“比如说，你喜欢收集或者你喜欢老物件，就可以试探性地开口。你要是没有任何爱好，那就聊歌曲聊星座，聊聊这些年去过的地方、工作的经历，但是有一点格外重要。”
“什么？”
“你一定要留意对方到底爱不爱听，如果她愿意听，目光就不会离开，即便她比较内向，目光也会若即若离。如果她不愿意听，一定会有很多别的动作，像喝一口水、划一眼手机，当你察觉到的时候就调转话题。”
“可这样，目的性是不是太强了点？”
四筒不解看着他，这话一听就是相亲界的土老帽，“没有目的还相什么亲，你能及时感受到她的情绪、明白她内心的想法，这同样也是加分项。看的是脸色，把握的是心理，这东西其实很好判断，首要是眼神，其次是动作。”
当听到眼前这个家伙和自己聊心理，钱哥已然呆了，心想但凡懂点心理还能两个月卖不出一套房？
可诡就诡在，他说的这些好生有道理，不仅理清了一条脉络，还有了些主动的应对之法。
售楼部的同事们都来上班了，那经理一进门就看着饮水机，四筒一瞧匆匆站起身来赶忙说道：“钱哥，这年头房啊车啊是标配，你要是前面聊得比较融洽，这些反而成了默认的东西。房和车给的安全感，聊得来给的是幸福度，切记切记。”
四筒只是正常发挥，却把钱哥震了个七荤八素，霎时间他觉得这些年的亲都白相了，要是有这眼前人十分之一的造诣，也早就遇见一个聊得来的人了。
想想自己相亲的场景，上来就像面试一样一大通自我介绍，而后就看对方反应。可很多时候对方没什么反应，便轮到自己抓耳挠腮，心里这一慌，菜也点不好、话也说不圆，再一聊车房，一场又泡汤。
总之全程下来都是干干巴巴、磕磕绊绊，有时候还没细走就做好了又黄的准备。
看着四筒去换水，钱哥不由惊出声来。
“小赵，就你这水平，你该开个培训班啊，干嘛来这卖房受这罪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