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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乌镇回来后,我和蓝心吃了两次饭,每次她都问我这次来上海是不是不走了?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我只是想找个地方躲起来,远离纷扰。
手里的钱所剩不多了,该找个事情做了。
正想着,电话响了。
陌生号码,谁会给我打电话?
“你好,哪位?”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秒钟。
“我是徐天扬,顔小姐,看来我的电话您没有存啊。”
我听见是他忙说:“不好意思,上次忘了。”
“还记得我名字,难得,这次不会再忘了吧?”
“这可说不准,我忘性更好一些。”我笑着说。
“你回上海了吗?我出差刚回来,想见见你,想请你帮个忙。”
我把手里正在喷花的喷壶放下,问道:“我能帮你什么忙?”
“约个地方见一面吧。”
“看你时间,我随时。”我拿起喷壶继续浇花。
两天后
我以为他会约在咖啡厅见面,没想到这次是茶楼。
我到“一品轩”的时候,徐天扬正在幽静的包间内悠闲的泡着茶,满室的茶香弥漫在空气中,清香扑鼻。
我脱了鞋,把外套随意扔在榻榻米上,盘腿坐在徐天扬对面。
“找我不只是为了喝茶吧?”
徐天扬给我倒了一杯茶递给我。
“慢点喝,有点烫。”
我喝了一口,不知是什么茶,父亲活着的时候家里茶叶众多,他爱喝茶,尤其爱喝碧螺春。
我端起茶杯,问道:“这个茶是碧螺春吗?”
“不是。你喜欢喝碧螺春?我让他们换一壶。”
“不用,我就是问问,我父亲喜欢喝碧螺春。”
“哦,那一会走的时候带一点给他。”
“不用了,他过世了,因公殉职。”我喝了一口茶放下杯子说。
“不好意思。”徐天扬有点错鄂。
“你今天找我来什么事?”
“还记得上次你在乌镇替我接过一个电话吗?”
“记得,怎么了?”
“那天打电话的人叫山冈本一,是我日本的一个客户,也是我的朋友。他有个案子是我现在负责,前几天见到他,他对那天你接电话时说的日语印象深刻,说你发音标准,像是专业学过。如果你愿意,想请你做他这次案子的随行翻译,直到案件结束。”
当然,报酬丰厚。
我没想到他说的竟然是这个事情。
当初学日语是因为凌宇的舅妈是日本人,在日本经营着多家贸易公司,我和凌宇谈恋爱的第一年他家人就逼着我们学习日语,毕业以后想让我们接管在中国的贸易公司。
我对语言天生敏感,一学即会,再加上每天和她舅妈用日语交流,进步自然神速。
只是我已经好久没有说过了,很多记忆已经模糊。
我如实对徐天扬说,我没有那个能力。
徐天扬给我的回答是,随同翻译没有那么难,专业性的材料律所会有专业的翻译人员,不用担心。
报酬是3000美金。
对比自己现在的境遇,思考再三,我决定试试。
我买了几套西装,为了提前进入角色,开始了每天和徐天扬一同上下班。
山冈本一的案子下个月开庭,是离婚案。
他给我打来了电话对我表示感谢,告知我下月初他会从日本过来,希望我能去机场接他。
老板的话永远是对的。
这段时间我把这个案子的一些材料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边看边标记重点,看过几次后心中已经记得八九不离十了。
每天晚上回家除了睡觉就是翻看查阅资料,恶补这几年忘记的单词,每天至深夜。
我突然想,人的潜力是无限的,为了生活,你总要做点什么,努力拼搏总比原地踏步要好得多。
不管结局如何,我都要全力以赴。
今天周六,下班后我又把以往的离婚案件翻出来看看,不知不觉中已经八点多,刚准备关灯离开,这时灯突然全部熄灭了!
应急灯亮了,停电了!
我给楼下保安室打电话问何时来电,给我的答复是不知道。
反正一时半会儿走不了,我索性躺在办公室的沙发上,等着来电再走。
我睡着了。
睡梦中我感觉有个人影在慢慢向我靠近,警惕和防范陡然升起,我握紧拳头。
就在他手即将要碰到我的时候,我右手突然迅速用力握住他的手腕,单手反扣锁住他一只胳膊厉声质问:“谁?!”
“我,徐天扬!”
我连忙松开手,连声道歉。
“对不起,我不知道是你!你怎么回来了?”
我从沙发上坐起来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想看看他手腕怎么样了。
“我本来是回来取个文件的,看见停电了,问了保安才知道,你被困在公司了。”
“我担心你一个人不安全,上来看看你。没想到你还会擒拿术啊!我这胳膊都要断了!”
徐天扬揉着胳膊,语带抱怨。
看着他,突然心中升起一丝愧疚。
“我真不知道是你,你手腕还疼吗?我看看。”说着我走到他身边,拉起他的手仔细看着有没有弄伤他。
依我以往的经验,这点力度只是起到钳制住他的作用,我并没有真正的用力,手腕处按压的地方应该会有一点淤青,不打紧。
我拿起他的手,下意识的放在嘴边轻轻的吹了一口气。
“还疼吗?”
我突然觉得这个动作有点暧昧,慌忙把手松开。
我跟他咫尺距离,黑暗里都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和心跳,这样的亲密度太容易让人想入非非,我连忙后退一步。
“保安说什么时候来电吗?”我问
“不知道。”徐天扬已经不再揉着手腕,把手揣进裤子口袋里。
“十七楼,你走上来的?”
“你说呢?!”
一阵沉默。
“要不,咱俩走下去吧!”良久我打破沉默对他说。
“也行,不过你得赔我医药费。”
看他不似刚才那般生气,我的语气也缓和不少。
“太贵我可赔不起。”
我跟徐天扬走下十七层楼梯,出了公司。
在一起工作的这半个月,和徐天扬接触多了发现他这个人外表似乎对一切都不在乎,但内心其实很温暖。
公司里有个员工亲属住院急需医疗费,他知道后私下里给这个员工两万块钱,说是慰问金。我路过正好听到,突然觉得他这个人也不像外表那么冷漠。
徐天扬送我到家楼下,似乎没有立即走的意思。
想着他楼上楼下折腾了大半天,心中有点愧疚。于是问他要不要上来坐坐?他似乎正在等我这句邀请,欣然下车。
楼道里没有灯,我用手机照亮,摸索着到门前,开门请他进来。
“你住的地方有点远,还不太安全。”徐天扬坐在沙发上,锁眉说道。
“我觉得挺好。”我倒了杯茶给他。
“我家只有这个。”
他端起杯喝了一口,又接着说:“还是换个地方,这小区太偏僻,夜晚没有路灯,你一个女孩子遇上坏人怎么办?”
“哪有那么多的坏人。”我端着茶杯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笑着对他说。
“还是不太安全!”徐天扬喝了口茶,忧心忡忡说道。
徐天扬走后,我站在阳台上,点燃了一根香烟,深深的吸了一口。
我望着满天璀璨的星光,想起凌宇,不知道这万千星河中,哪一颗是他?他是否也在哪里望着我?
今天周六,翻译完手里的资料,已经夜幕降临了。徐天扬推门进来,笑着说:“医疗费今天兑现怎么样?”
“别太贵的就行!”我一边收拾桌子上的文件,一边笑着说。
“怎么样?赔不赔?”
我把整理好的文件放进办公桌的抽屉里,抬眼看着他说:“赔!”
我和徐天扬走出办公楼,商量着一会吃什么。
我看见办公楼外不远的地方,围了一些人,我和徐天扬对视一眼,走了过去。
我拨开人群走近一看,地上躺着一个外籍女子,口吐白沫,四肢不断抽搐,旁边扶着她的男人正手足无措的喊着:“Jemandmussihrhelfen!”。(谁能救救她!)
没有多想,我几步上前蹲下,抽出腰中皮带,折叠一定的厚度,吩咐围观的人马上散开,保证空气流通。
我解开她领口的扣子,侧过她的头,把折叠好的腰带垫在他的舌根下部,防止她咬伤自己。
转过头,我对着慌乱的男子说:“KeineSorge!Eswirdihrgutgehen!”(放心吧!她没事的!)
几分钟后,急救车到了。
我看着手足无措的那个外籍男子,想了想,一把拉上徐天扬,和他一起坐上急救车奔向医院。
从医院出来,已是傍晚。
这个德国籍男子一再对我表示感谢,当然,感谢的钱物也被我婉言谢绝。
回来的路上,徐天扬看着我,若有所思。
“羽央,我真是意外,你居然还会说德语?”
我望着窗外,幽幽说道:“我男朋友大学时学的就是德语,他教过我一些。”
徐天扬侧过头看了我一眼,开着车,不再说话。
山冈本一今天下午飞机到,我和徐天扬去接机。
我有点紧张。
徐天扬似乎看出了我的不自然,转过头对我说山冈本一虽然是日本一间贸易公司的老板,但是为人谦和,这个案子很快也将开庭,让我不必有太多压力。
山冈本一比我想象中要年轻许多,而且风度翩翩。
徐天扬给山冈先生接风洗尘。
饭桌上山冈本一侧耳小声问我,徐天扬是否是我男朋友?我看了一眼徐天扬,连忙否认。
我告诉山冈先生,徐天扬才华横溢,事业有成,我太过平凡,高攀不上。
山冈本一听过之后对我微微摇头,说他看得出来,徐天扬喜欢我。
我笑笑,不再说话。
山冈本一的案子进行的比我想象中顺利。
几天的相处让我对日本人办事的严谨,谦卑的态度更多了一些体会。
我感谢山冈先生给我这次随行的机会,其实我知道很多地方我都没有做好,他没有责怪我,反而给我很多鼓励和指点,这让我感激万分。
临行前,山冈本一给了我他在日本的地址和联系方式,让我有机会一定去。
我说好。
我拿出200美金请徐天扬吃了一顿大餐,感谢他这段时间对我的帮助,他不知道这笔钱对现在的我来说,犹如雪中送炭。
吃过晚饭,他驱车带我来到黄浦江边。
漫步江边,夜晚的风还是有些微凉,徐天扬把他外套给我披上,我对他笑笑,没有拒绝。
“羽央,我对你有点好奇。”
“好奇?”
“这段时间相处,我发现你办事严谨,而且特别聪明,可是却总喜欢一个人待着,似乎不想让别人靠近。”
“我得过抑郁症,所以可能有些孤僻。”我望着江上点点灯光轻声说道。
“抑郁症?”徐天扬站住诧异的问我。
“嗯,一年前,现在已经好多了。”
“我能问问因为什么吗?”
我看向江面,缓缓的说:“因为我男朋友。”
徐天扬侧过身来,满脸疑问。
“你们分手了?”
“没有,我们没分手。”我突然低下头,声音极轻。
“他叫凌宇,一年前在一次意外中过世了。”
微风拂面,轮船从江中驶过,我看见很多人站在甲板上依偎嬉笑,一股悲凉袭上心头。
我转身对仍然有些震惊的徐天扬笑了笑,说:“有点凉了,走吧。”
徐天扬没有再追问,一路无言。
我又变成无业游民。
我投了很多简历,都石沉大海。
因为没有学历证明,我只能找些学历要求不高的低端服务行业。我现在知道了什么叫“衣食足而知荣辱。”
想在这个繁花似锦的上海活下去,我只能抛开自尊,忍辱偷生。
我在网上找了一份翻译资料的工作,一家很小的贸易公司,因为只是在家办公,又不是全职,所以酬金不高。
大部分的时间我都用在翻译资料上,让自己忙一些。或许往事太沉重,我需要找一个什么东西去寄托。
前几天蓝心给我打电话,说要给我介绍个男朋友,被我拒绝了。我没有告诉她我实际的境况,我对她撒了一些慌,或许我在她眼里还是当初那个神采飞扬,不可一世的顔羽央吧。
“古尚”酒吧的吧台,坐着两个酒意正浓的人。
“天哥,你别喝了!我叫你来不是为了看你喝酒的,是为了跟你说话的!”陆丰抢走趴在吧台上徐天扬手里的酒杯。
“你说啊!我又没堵住你的嘴!”
“柳依依回来了你知道不知道?”陆丰喝了一口酒杯里的酒对徐天扬说道。
“她回来了怎么了?”
“天哥,你是真傻啊还是假傻啊?那柳依依对你十年如一日的痴情你不知道啊?”
“关我什么事!”
“怎么不关你事啊?你在美国人家对你百依百顺,你回国了,这不人家毕了业马上又飞回国内,人家柳依依那家世背景,配你也算门当户对吧?再说跟咱家又是世交,从小玩到大,最主要人姑娘长得那叫一漂亮,我就不明白了你怎么就那么铁石心肠呢?”
“你喜欢你怎么不去追!”徐天扬依旧趴在吧台上。
“我倒是想追呢,人家也看不上我啊!我说哥,你心里到底怎么想的啊?她这次回来我怎么感觉她是下定了决心要把你弄到手呢?!”
“我想吐!”徐天扬说完就踉跄的奔着洗手间的方向走去。
我找到一个酒吧服务生的工作。
愿意去是因为工资给的高一些,又只是晚上时间,不耽误白天翻译文件。
今天晚上是我第三天上班。
我换好衣服,端着盘子酒杯穿梭在酒吧的每个角落,听着醉酒的人在那里或哭或笑,偶尔也要忍受着顾客的无理取闹,所有的斥责我都要默默承受,咽下。
以前这种喧闹的地方,我是不会来的,凌宇也不喜欢。对有些人来说,黑夜似乎比白天更令人向往和疯狂。
一股熟悉的味道在我身后,我转身,发现身后看着我的徐天扬。
“我以为我喝酒喝的眼花了,竟然真的是你。”
“好巧啊!”我心跳突然感觉漏掉了一拍。
“羽央,你怎么在这?”徐天扬看着一身服务生打扮的我问道。
“我,我在这里工作。”我虽有点尴尬,还是坦然答道。
“你说什么?这里工作?”徐天扬惊讶的问我。
“我还在上班,先不跟你说了。”说完我转身急匆匆离开。
我虽说能坦然面对现实,但是对于自己的窘迫仍然不想展现在别人面前,尤其是徐天扬。
铛铛铛,有人敲门。
我警觉的问,是谁?
“我,徐天扬!”
我打开门,看见徐天扬醉意熏熏的倚靠在门口,一身酒气。
我吃了一惊,连忙搀扶他进屋。
我倒了一杯温水给他,拉一把椅子坐在沙发对面。
“这么晚,你怎么来了?”
“我想问问你怎么会出现在酒吧?”徐天扬歪坐在沙发上,目光逼视着我说道。
认识这么长时间我没见过他这个样子,有点意外。
我刚要说话,看他突然没了声音,居然歪倒在沙发上,睡着了。
我搂着徐天扬的腰把他扶到床上。
我站在床边,注视着眼前这个英俊潇洒的男人。
多才多金,桀骜不驯,与他相配的女人一定也是有着良好的家世背景,温柔美艳,才貌双全。
我帮他脱掉鞋,盖好被子。
我躺在沙发上辗转反侧。
第一次在乌镇见到他的时候我是有一丝心动的,单纯从欣赏的角度去看这样一个风华正茂的男人,我想没有女人不会动心。
我以为会从此相忘于江湖。
我一直刻意保持距离,我不信缘分,只信命运,而我无论命还是运,都和这个男人格格不入。
我只能给爱我的人带来灾祸,而非幸运。
清晨,徐天扬揉着额头坐起来。
我把买好的早餐放到餐桌上,对他说:“起来吃饭吧。”
“我昨天晚上没说什么胡话吧?”徐天扬有点不好意思的问道。
“没有,一句话没说就倒下了。”我笑了笑。
徐天扬看着我,翕动着嘴唇似乎想问什么,最后,仍然一个字没说。
外面阴天了。
吃过饭,徐天扬说今天约好一个朋友去公司,得马上走。
我送他到楼下,陪着他去“连心桥”那边取车。
上海的天真是阴晴不定,刚刚还阳光明媚,一刻钟的功夫就阴云密布。
走过一条街后,到了“连心桥”。
桥下的湖叫“美人湖”,湖水无论春夏秋冬都冰凉刺骨,从桥上往下看,深不可测。相传,这里曾经有一位美人因情所困,投湖自尽,因为长相俊美,后来便称之为“美人湖”。
或许因为下雨,桥上行人不多。
忽然,我看见迎面一个阿婆手中的伞被风吹落在路中央,阿婆踉跄去追。
一阵刺耳的鸣笛声由远及近!来不及多想,我一个箭步奔跑到阿婆身边,一把推开她到身侧,只听砰的一声,伴随着凌厉的刹车声,我被重重的撞倒在地!
我躺在地上,感觉世界都安静了!
我动了动身体,挣扎着坐起来,发现身上除了一些擦伤,并无大碍。
从车上走下来一个中年男子,急切的向我道歉,问我伤到了哪里?他掏出手机想要拨打急救电话,被我用手轻轻按住。
徐天扬做梦都没有想到所有的事情发生的这么突然,他看着伤痕累累的我,眼神中充满着不可置信的震惊。
“羽央,你怎么样?伤到哪里了?”徐天扬颤抖着声音问我。
“我没事。”我挤出一丝笑容。
看着身边还在瑟瑟发抖的阿婆,我轻声唤她。看她无事,便让她拿起伞快些回家吧。
阿婆仿佛大梦初醒,突然站起来慌乱的找寻着什么。
我被徐天扬扶起,他看见我浑身都是擦伤,胳膊上划破的地方正不断的冒着鲜血,滴落在我的白色长裙上,甚是刺目扎眼,裙子的下摆已经被车轮碾压的满目疮痍。
他扶着我,着急带我去医院。
“我没事!你问问那个阿婆在找什么?是不是掉了什么东西?”我指着仍然在地上急切寻找着什么的阿婆对徐天扬说道。
他走过去问那个阿婆在找什么?阿婆告诉他是在找一个盒子,用衣服包着的盒子。
我走过去,扶住桥上的栏杆,问道:“阿婆,那个盒子很重要吗?里面装的是什么?”
阿婆抬起头看着我说:“是一本书,非常重要的书,是国外的家人委托她今天送给一个人的,如果丢了她真的是不知道怎么交代!”
我听着阿婆在那边哭边说,心中也充满焦急。突然,我看见湖中有个东西在漂浮着。
我拉起阿婆,指着湖中飘着的东西。
“阿婆,是那个吗?”
“天啊!我的书!”阿婆激动的手扶着栏杆,痛哭失声。
一定是刚才我推倒阿婆时她没拿住失手掉落到湖中的。
我看着礼盒还完好无损,心想书暂时应该不会被浸湿。
我目测了一下桥与湖面的距离,然后我把裙子的下摆撕下一条,把胳膊上的伤口包扎好。
我叫住撞伤我的男人,让他过来。
“手机打开一下。”我指着他的手机对他说。
那个男人愣了一下,随即把手机递给我。
我拿着手机,打开录像功能,对着镜头说道:“我叫顔羽央,今天发生的任何事情都与这位先生无关,特此证明。”
说完,我把镜头对准了他,之后关掉还给他。
“这个视频你留好!”
还未等他和徐天扬反应过来,转身我已翻越桥上的栏杆,跳入湖中。
我听见了桥上徐天扬撕心裂肺的喊声。
湖水真如传说中冰凉刺骨,身上的伤口传来阵阵刺痛,我游到礼盒的地方,看见包裹还很严实,心里舒了口气,把包裹放在身上,侧泳游到岸边。
我急忙打开包裹,书竟然安然无恙,我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我把书再次包好,我看见徐天扬已经绕过湖堤向我奔来。
他脱下了外套披在我身上,双手握住我的肩膀大喊道:“顔羽央,你是疯了吗?!你是不是做什么事情都不想想后果?!”
我看着激动的他,心中突然升起一丝温暖,已经很久没有人这样关心我了。
“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徐天扬一把把我搂入怀中。
“你吓死我了!你知不知道?”
“我没事。”说完我轻轻的推开了他。
我把书还给阿婆,看着手中完好的书,阿婆对我千恩万谢,感激涕零。
在阿婆反复追问下,我告诉了她我的名字。
过了很久以后,我才知道被我从湖中打捞上来的书,是一个德国人写给中国一位何老先生的。
那位何老先生的父亲,毕业于德国慕尼黑大学,二战期间,曾任中国驻维也纳总领事,曾经向数千犹太人发放前往上海的签证,使他们免遭**的杀害。
这本书的作者名字叫汉斯,就是何老先生父亲救过的数千名犹太人之一。
我遇见阿婆那天,正是何老先生父亲的忌日,汉斯的家人希望将这本书作为一个礼物,表达所有犹太人对他的悼念和感激之情。
几日之后,我收到一封信。
顔小姐,见字如面。
多方打听,方知你的地址,冒昧打扰,还请见谅。
此书几番波折,终于交于我手,感慨万千。
家父一生淡泊名利,凭己之薄力助他人乃义不容辞,众人抬爱,实愧难当。
天可怜见,我已从友人处知晓,感念汝危难中援手,叹如此情义,望安康!
何曼阁
身上的伤已好的差不多了,只是胳膊上的伤口有些深,还需要每天换药。
每天晚上,我依旧会去“古尚”酒吧端盘子,白天翻译一点贸易公司发来的文件,打打零工。
偶尔阳光好的时候我也会去附近的“云峰书店”坐坐,找一个角落,点杯咖啡,看看书。
徐天扬最近忙着一个案子,每天都焦头烂额,偶尔也会给我打来电话,问我身上的伤是否好多了?每天都做什么?每次我都简短的如实回答,只是把去酒吧打工的部分省略掉了。
上次陆丰给我送药,听他说徐天扬在美国的女朋友回国了,名字很好听,叫柳依依。
徐天扬那天约见的朋友,应该就是她吧!我默默暗想。
我坐在阳台的藤椅上吸着烟,看着远处忽明忽暗的灯火,心中波涛不断。
我承认不知从何时起我心里的某一个角落有着徐天扬的影子,我想伸手拥抱他,却又总是被噩梦惊醒。
凌宇的笑脸一直在我脑中闪现,他高兴的样子,生气的样子,还有,受伤的样子。
我每次总是在梦中不停的奔跑,哭喊,凌宇却依旧躺在那里无动于衷。每次醒来,我总是大汗淋漓,悲痛欲绝。
我知道,噩运总是伴随着我,让我不配拥有爱情。
柳依依不明白为什么原本悉心准备的一场烛光晚餐,竟然会被一个女人破坏了。
柳依依找到陆丰,逼问这个叫顔羽央的女人到底是谁。
徐天扬对我的喜欢陆丰是心知肚明的,但是他不敢如实告诉柳依依,柳依依虽外表温柔,但自小娇生惯养,对于喜欢的东西总是势在必得,当然也包括徐天扬。
陆丰怕我会吃亏。
有些事情,躲是躲不掉的。
今天阳光明媚,我准备出去走走。
走过街口,我看到了一个卖花的阿婆。
阿婆七十岁年纪上下,一头银发绾成一个发髻,一支银簪穿插而过,甚是别致。
小车上插满各式鲜花。
阿婆笑容可掬,我昨天拿到兼职的第一笔酬金,心情很好,难得出手也阔绰些。
我打包了阿婆所有的花。
我捧着两大束鲜花,想着一会送几支去云峰书店,书店里花相竞开的样子,一定很美。
走到楼下,我看到了一个女孩,直觉告诉我,这个人应该是柳依依。
柳依依乌黑的长发及腰,精致的妆容,一身褐色长裙衬托出曼妙的身材,女人的贵气是天生的,学不来。
我在心里暗自赞叹。
我捧着花走到她面前。
“找我有事?”
她上下打量了我一眼,可能是我的衣着太过简单,我看到了她眼中的不屑。
“你就是顔羽央?”
“嗯。”我把怀中的花又往身前搂了搂,有点沉。
“我是徐天扬的未婚妻,天扬让我来告诉你,让你以后不要再去找他!”
看着她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我心里有点不舒服。
“我没找过他。”
“没别的事的话请你让开,我得回去把花插上。”我用头示意她往旁边站站。
她突然走上前,抢过我手中的花重重摔到地上,我手上的手链被她扯断掉到地上。
我从地上捡起来,这是我父亲活着时为我求得平安福,也是我父亲送给我的最后一件礼物,我看着地上散落的珠子,胸中燃起一团怒火。
她扬起手作势要打我,刹那间,我左手扭住她扬起的手,右手锁住她的喉咙直推她到墙角。
她被我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喉咙被我掐得死死的,一句话说不出来。
我面无表情看着她挣扎痛苦的样子,手下的力道又加重几分,直到我看到她因为快要窒息而涨得通红的脸。
我松开了手。
柳依依瘫坐在地上不断的喘着气,惊恐万分。
“一分钟之内,把地上所有的珠子捡起来。”
我看着她怒视我的眼睛。
“我不想说第二遍!”
柳依依一手捂着脖子不断哽咽哭泣,一手在地上不停寻找掉落的手串念珠。
32颗,不多不少。
我捡起地上的花,走了几步转身对仍然蹲在地上颤抖的柳依依说:“我和徐天扬没有任何关系,以后希望你不要再来找我。”说完头也不回的上楼。
我很小的时候,父亲就告诉我要与人为善,凡事为他人考虑,可我自小便是绝对回报型,无论报恩还是报仇。
善良可以,但要有度,否则就是任其宰割,助长为虐。
我挑了几支花插到花瓶里,剩下的送到了云峰书店。
电话响了,是徐天扬。
我看了一眼电话,没有接。
站在阳台上,眺望着远处的万家灯火,我把手里的香烟点燃了熄灭,熄灭又点燃,反复多次,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缓解心中的落寞悲哀。
咣咣咣的敲门声。
我打开门,徐天扬气喘吁吁的站在门前,一脸焦急。
“柳依依怎么会找到你这来了?你没事吧?”他手扶着门框,喘着粗气。
我双手环胸,倚靠在门边,没有让他进来的意思。
“没事。”
他上下看了看我,呼出一口长气。
“不让我进去吗?”
“有话就在这说吧!”我纹丝未动。
“柳依依脖子上的淤痕是你弄的?”
“是。”
“你弱不禁风,怎么那么大的力气?”
“想杀人的时候,力气总是很大。”
“你怎么了?”徐天扬看我语气不对,问道。
“没什么。”
“我不知道她是怎么找到你这的,她说只是想见见你,因为经常听我提起你。”
“哦。”
我突然有点心烦,回身取过一支香烟点燃,狠狠吸了一口。
我仍然站在原地,不让他进来。
“我想知道到底怎么回事!你身上还有伤,打电话你又不接,所以过来看看。”
“你看到了,我很好,你可以走了。”
“你怎么了?羽央。”
“以后没事的话不要来找我了,就这样。”我又吸了一口烟说道。
“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柳依依只是我的一个朋友。”
“你们两个人的事情我不感兴趣。”
我沉默了一秒。
“你走吧,我要休息了。”未等他多说一句,我便关上了门。
柳依依虽然有点骄横,但是无论家世背景,还是学识相貌都与徐天扬天造地设的一对,无论他们是什么关系,我都不应该牵扯其中。
况且,我也只想一个人安静的活着。
【4】
山冈本一打电话给我,邀请我下周参加他的生日宴会。
日本,记忆中美好的地方。
第一次遇见凌宇是在开往北京的列车上。
我一直在猜想,坐在我对面这个阳光帅气的男孩叫什么?去哪里?目光清澈如水,无波无澜。他戴着耳机安静的低头看书,我看了一眼书名,叫《金枝》。
他的身上有种令人心旌摇荡的魔力。
似乎感觉有人在注视他,他抬头与我对视了一眼,这一眼,是我梦的开始。
后来我知道他叫凌宇,北京外国语学院大一学生。
凌宇是我的初恋。
他的身上有着令人羡慕的才华,除了精通各种外语,钢琴也弹得甚好,还写得一手好字。
凌宇篮球打的好,每次看他比赛,女孩们的尖叫欢呼声总是此起彼伏。他待人真诚热情,每次牵着我的手漫步在他的校园里,身边的女生都对我投来羡慕的目光,我觉得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凌宇是我的骄傲。
在一起三年,我陪他打球,看电影,偶尔也会跟他一起去听课。凌宇一直想当一名外交官,他的舅妈经营着日本最大的贸易公司,凌宇的父母也是股东之一,大二暑假的时候,我和凌宇第一次登上了飞往日本的航班。
我们走遍了日本的大街小巷,他曾拉着我的手站在鹿儿岛的海边对我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我们拥吻在白沙如雪的海岸线上,只希望此情永恒。
回忆在我手中燃尽的香烟中慢慢熄灭,我又点燃一根,不吸,只是呆呆看着。
电话响了,是徐天扬。
“羽央,山冈先生的邀请你收到了吧?”
“嗯。”
“你在家呢?”
“嗯。”
“你怎么了?”徐天扬听我电话里的声音低沉,焦急的问。
“没事。”
“我过去找你行吗?”
“现在?”我抬头看看已经漆黑的天空问道。
“现在!”
“好吧。”说完我挂断电话。
回忆让我无限感伤,我突然想找个人说说话。
徐天扬到的比我想象中要快。
一声急促的汽车刹车声穿透黑夜,我在阳台上望着急步上楼的徐天扬,把手中的烟熄灭,转身进屋。
我沏了杯茶递给他。
“我家只有这个。”
“你心情不是很好。”徐天扬接过茶杯喝了一口放下。
我站在窗边看着他。
“是不好。”
“为什么?”
“为情所困。”
“因为我吗?”
“不是。”
我回头看向窗外点点繁星。
徐天扬站起身来,走到我身边,我没理会他,径直走到阳台。
徐天扬扶着阳台上的栏杆,低头看见烟灰缸里的烟蒂。
“你什么时候开始吸烟的?”
“一年前。”
“能戒掉吗?”
“能,但我不想。”
“为什么?”
“烦闷的时候,总需要一个什么东西排遣,或烟或酒,酒不能随时喝,烟却可以。
我点燃一根香烟,狠吸了一口。
“什么时候动身去日本?”
徐天扬转过身把我手中的烟掐灭,看着我说:“明天。”
我看着被他熄灭的烟,微微蹙眉。
“去这么早?”
“想陪你散散心,明天我来接你,一起去机场。”
徐天扬说完这句话便开车离开了。
从日本羽田机场出来,山冈先生的司机已经在那等候多时了。
东京君悦酒店。
看着酒店的名字,我站在那里有点愕然。
没想到山冈先生给我们安排的房间是总统套房,但只此一间。
我回身问身后的司机。
“あの、部屋を一部屋だけ予約しましたか?”(就订了一间房吗?)
司机回答说是的,山冈先生吩咐的,说希望你们好好休息。
看来山冈先生是想给我们创造相处的机会。
徐天扬看我一脸尴尬,便询问前台是否还能再开一个房间?回答是不能,房间已满。
我拉了一下徐天扬,示意他拿上行李箱上楼。
上次与凌宇来日本,凌宇的舅妈为了讨好他,特意在东京给我们订了一间总统套房,我们在那里住了半个月。
当时我还说这也太奢华了!现在想起却已恍如隔世。
那个酒店,就是此刻脚下的君悦酒店。
我推开酒店的房门,仿佛穿越了一般,我与凌宇嬉笑打闹的一幕幕画面,真实又缥缈,如梦如幻。
徐天扬看着深思遨游的我,以为我沉迷于眼前的奢华,喊了我一声。
“羽央!”
我浑身一颤,从思绪中抽回。
“什么?”
“没什么,收拾一下东西,一会下去吃饭。”
我茫然应和了一声,开始收拾皮箱里的衣物。
夜幕降临,超大的落地窗前,我蜷膝而坐,看着远处的灯火,我想起那时凌宇也是这样坐着,看着我,眼神中满是深情。
一滴泪滴落在手心,我想他了。
徐天扬从浴室出来看见地上落寞流泪的我,吓了一跳。
“羽央,你怎么了?怎么哭了?”他忙跪下来扶住我的肩问道。
我抬头看着他,泪眼朦胧,我真想眼前这个人若是凌宇,该多好!
我环住他的腰,头埋入他宽阔的臂膀中。
“就一会儿,让我这样抱着就好。”
徐天扬被我吓到了,只是抱紧了我,一句话再未说。
山冈本一虽是商人,生日宴会上却来了许多政客名流。
发表完致谢词后,山冈先生端着酒杯与在场的人一一碰杯寒暄,徐天扬陪伴在他身侧,推杯换盏,谈笑风生。
我最不喜欢这种宴会,突然想吸根烟,放下酒杯,我往门外走去。
推开大厅的门,两个服务生立于两侧,我点头微笑,问洗手间怎么走?其中一个人告诉我直走右转就是,我道了谢,径直走去。
转弯的时候,一个男人迎面而来撞到了我,我差点摔倒,抬头刚想说话,却看到了他眼中凶狠的目光。
我不由得浑身一震!这个男人是谁?为何浑身充满杀气!
我站起来,看见他朝着大厅方向走去,心中一惊,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心来。
这种眼神我见过,是杀人前的狂躁!难道他是想杀什么人吗?
不好!徐天扬还在那里!
我从后面快速向前奔跑,他已经推开了宴会厅的门。
我紧随其后,推开门眼睛快速搜寻刚才那个男人的背影。
宴会厅里人声鼎沸,宾客们互相交头接耳,举杯畅饮,音乐声此起彼伏盖过了人们的细声碎语。
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焦急万分!
在那!
我看到那个男人径直走向徐天扬的方向,手从怀中掏出了一把匕首。
我心中狂跳,我现在已经确定这个人是要刺杀山冈先生的!
徐天扬近在咫尺!
“徐天扬!”
我拨开众人,拼命朝着他的方向跑去。
徐天扬似乎听见了我的呼喊声,寻着声音望去,看见我疯了似的向他跑去,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呆呆的站在那里。
我看着那个男人离徐天扬和山冈本一越来越近,情急之下我抄起旁边桌上的酒瓶,朝着那个男人后背扔去。
酒瓶打到他的身上后飞出去很远,砰的一声碎落一地。
满场顿时安静下来。
“他手里有刀!都闪开!”我高声喊道。
已经晚了!
还没等徐天扬和山冈本一反应过来,那个男人站起身来,抽出刀,直接奔着山冈本一胸口扎去!
眼前的突发一幕令大厅内所有人惊恐万分,尖叫声夹杂着逃跑时桌子的碰撞声,声声刺耳。
就在刀即将刺进山冈本一身体的时候,我看见徐天扬挡在了山冈先生的身前。
鲜血从徐天扬身上喷射而出。
“徐天扬!”
我不知这一声叫喊中包含着我多少种情感,我只知道我的心像被刚才那把刀扎进去一样,撕心裂肺。
那个男人看刺中的不是山冈本一,甚是懊恼,呼叫着拿着刀作势还要行刺,我已奔到他身后,控制不住自己的满腔怒火,用尽全力一脚将他踹翻在地。
他从地上爬起来,拿刀向我劈来!
“羽央!小心!”我听见了徐天扬颤抖微弱的呼喊。
来不及多想!
勾腿,踹膝,后旋踢,一气呵成!我抓着他刺伤徐天扬的那只手,控肘,右腿已经毫不留情的踹向他腹部,侧踢!左手用力,他惨叫一声,躺倒在地。
我发誓,我从未如此狠决,如果徐天扬今天死在这里,他也将在这里陪葬!
警车和救护车相继而到。
我脱下外衣按住徐天扬胸前不断流出的鲜血,抱着他,悲恸欲绝。
手术室外,山冈先生与我一样焦急万分。
我颤抖着手点燃了一根香烟,抽了两口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
烟雾缭绕中我不禁哀恸自己,为什么老天总是要用这样的方式夺走我爱的人!
为什么?!
手术室的门开了,我连忙站起身问医生怎么样?
医生说手术很成功,如果刀再偏离10毫米,神仙也难救回了!
我蹲坐在地上,放声大哭!不知是喜悦,悲哀,还是心疼。
我知道,我爱上他了!
山冈先生陪我去警视厅录了口供,因为山冈先生的身份在日本比较知名,他本人也恳请警视厅,尽量做到低调处理。
出警视厅的时候,警部长也是山冈的朋友端木先生把我拉到一边,低声询问我在中国是做什么职业的?
我懂他什么意思,只是笑了笑说不方便回答。
我猜想,那个男人至少断了三根肋骨,握刀的那只胳膊一定也是断的。
徐天扬醒了。
病房内,我看着医生为他做各种检查,山冈本一找了日本最有名的医生为徐天扬手术,安排了最好的病房,最好的医护人员。
山冈先生说,今生,徐先生就是他的恩人。
我站在床边,徐天扬温柔的看着我,我的眼泪禁不住大颗大颗的滴落下来。
“那天你扑在我怀里,我知道,你的眼泪是为别人而流,今天,你的眼泪是为了我吗?”徐天扬声音微弱,但每一字我都听的清楚。
“你好好养伤,好了,我把我的故事讲给你听。”我握着他的手,眼中噙着泪水。
“好,我等着。”他的手温暖有力。
一个月后,我推着轮椅上的徐天扬,漫步到一个湖边,对他讲起了我和凌宇的故事。
我出生在东北的一个小县城,萝北县。因为境内有托萝山,当初设治时因治所在托萝山北,故名“萝北”。
我的父亲是一名警察,母亲是一名医生。我出生的第二天,我的母亲因为心脏病突发而去世,所以从出生开始,我就觉得自己是一个不祥之人。
父亲是孤儿,从小在福利院长大,无父无母。因为工作繁忙,失去母亲的我更是无人照看,于是父亲每天只能带着我上班。父亲出警时,警局里的叔叔阿姨们便轮流照看我,我成了吃百家饭长大的孩子。
随着父亲职位的不断提升,我也逐渐长大。我喜欢穿着警服的叔叔阿姨们,喜欢他们带我玩警察抓小偷的游戏。别人不想不敢进的警察局,那里却是我童年的游乐场所,是我梦想的摇篮。
高考填报志愿,我征求父亲意见,父亲说,按我自己的心愿去填。
我考了658分,以文科第一的成绩被中国人民公安大学录取。
警校和普通的大学不一样,作息时间规律。每天除了文化课,还有“警体五项”训练。长跑、擒拿格斗、驾驶、泅渡、射击。我最喜欢上的课是射击,我天性要强,训练刻苦,因为这样的性格也让我在学校脱颖而出。在一次高官的比赛中我获得了个人第一名,被学校授予“警体五项全能精英”称号。
随着荣誉的不断袭来,我也渐渐的厌倦了这种枯燥的生活,每天按时起床,吃饭,学习,睡觉,每一天都似乎被闹钟预设了一样,没有新鲜刺激,我对自己当警察这个信念产生了深深的质疑。
我虽热爱警察这个职业,却更喜欢无拘无束的生活。
就在这时,暑假的列车上,我认识了凌宇。
如果说我真的有梦中情人,那一定就是凌宇的样子。
他是北京外国语学院的一名学生,与我同岁。他阳光帅气,青春洋溢在他的脸上,光芒万丈,看到他的笑容,我的心都会被融化。
我们相爱了。
我常常在想,有他陪伴左右,今生足矣。
周六周日没有集训的时候,我便会跑去他的学校,一起去食堂吃饭,听歌,看电影。我常对他说我承受着所有女生嫉妒的目光,他却对我说,他们羡慕的应该是他。
我喜欢他大学里的自由自在,他羡慕我警校里的与众不同。他说他最爱看我穿警服的样子,英姿飒爽,巾帼不让须眉。
警校是不允许谈恋爱的,我们偷着交往了三年,每次约会都兴奋异常,乐在其中。
即将要毕业,我们也面临着很多选择,凌宇父母在日本有生意,所以大一开始就让他学习日语,方便以后接管公司。
我因为在校成绩优异,又多次在高官举办的比赛中获奖,提前一年被北京市公安局刑警队优先录取,大学毕业之后便可以直接报到。
凌宇的父母一直想要我放弃当警察的念头和他们去日本发展,或者接管国内的贸易公司,说当警察太过于危险,老百姓还是过平平安安的生活才好,不要每日提心吊胆。
我很矛盾,在警校这几年,身心俱疲时也有过动摇,但从小在父亲身边长大,耳濡目染,我身体里仍然有着保家卫国的一腔热血,赤子之心未减轻半分。
我想起进入警校第一天的宣誓词。
我宣誓:我志愿成为一名中华人民共和国的预备警官。我保证忠于中国共产党,忠于祖国,忠于人民,忠于法律。严格按照人民警察的标准要求自己,服从命令,听从指挥,严守纪律,刻苦训练,尊重师长,勤奋学习,努力成为一名政治坚定、业务精通、作风优良的公安事业接班人,时刻准备着接受党和人民的召唤,为崇高的人民公安事业奉献自己的青春和才华!
我想忠于自己最初的选择。
然而,所有美好的一切,都被一场突如其来的意外打破。
最后一个暑假,我和凌宇约好坐火车去内蒙古看大草原,想着能在草原上尽情骑马驰骋,我们都异常兴奋。
下了车,刚出火车站不远,我就看见两个男人从我身边慌忙跑过,后面一个身穿警服的人正在拼命追赶。
我把手中的包扔给身边的凌宇,拔腿向着那两个人追去。
在警校体能测试时,我的800米最好成绩是3分15秒,那可是标兵的标准!每天的训练可不是吃素的!
在一个小巷子里,我和那个警察按倒了其中一个,另一个被他跑了!
凌宇追过来时,地上的那个男人已经被手铐拷住,带上了警车。
那个警察看我身手敏捷,问我做什么工作的?我说警校的学生,不过马上也会成为一名警察。
凌宇事后对我说,我说这句话的时候满脸洋溢着的都是自豪,他为我骄傲。
然而就是这个被我抓到的抢劫犯,彻底的改变了我的一生!
我和凌宇从内蒙古回来后的很多天里,我始终感觉后面总有一个人在跟踪我,凌宇笑我还没当上警察,警察的职业病却先有了。
我不理会他,心里却有种强烈的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一个月后的一天夜里,凌宇开车送我回学校,快到学校门口的时候,我下了车,让他回去。他笑了笑说,看着我走。
没想到这句话竟成了永别。
我被黑暗里突然出现的男人吓了一跳,他手里的刀毫不留情的刺向了我。事发突然,虽闪身躲过了正面袭击,毫无准备的我,胳膊却还是被锋利的刀刃划破,血流如注。
我一边捂住胳膊流出来的鲜血,一边边退边解开自己的腰带,环在手上作为武器。我问他这几天跟踪我的人是不是他?他冷笑一声,挥舞着手里的刀向我胸口刺来!
我一个右后摆腿,踢掉了他手里的刀,紧接着他挥动右拳向我头部击来,我身体右闪,左手成八字掌向外捋抓他右手腕,防过他击我之拳,随即,我右手掐住他的咽喉,同时,右脚插于他右脚后把他绊倒锁住。
这一分钟的打斗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我按住他在地上,看清他的脸后终于想起他是谁!
他是那天在内蒙火车站逃走的那个人!
原来如此,是为了他同伙报仇来了!
我按住他的左手因为失血太多力度不够,就在他马上要挣脱束缚的时候,我看见凌宇在黑暗里向我奔来,我怕他受伤,情急之下大喊,不要过来!快报警!
因为失血过多我力气已经压制不住身下这个男人,他趁我分神的时候一把把我推开,我捂着胳膊踉跄了一下没有摔倒。
凌宇已经奔到我身边,刚扶住我,看着我身后,大叫一声“羽央!”顺势把我拽到他身后,我惊呼一声,只见一把刀已经刺入他的身体,没来得及说一句话,他已经轰然倒下。
我惊恐万分!
我看着仓皇逃走那个人的背影,声嘶力竭的大喊:“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凌宇就这样走了,无声无息,安安静静,没有一点吵闹,甚至连一丝挣扎都没有。
我疯了!
我满世界的找寻那个杀人犯,我发誓我要把他碎尸万段!我要不惜一切代价只为了让他死!哪怕是用我的命去换!
公安部已经发布了全国通缉令,然而这个人仿佛人间蒸发了一样,音信全无。
我彻底崩溃了!
我的凌宇已经死了,可是这个杀人凶手却依然逍遥法外!
我愤怒,悲伤,绝望,所有的情绪纠结到最后只有一个念头,我要杀了他!
我不要让他活着!我要让他去死!去下地狱!去给我的凌宇陪葬!
我开始一夜一夜的失眠,闭上眼就是凌宇满身是血躺在我怀中,我经常无缘无故的大哭大笑。
父亲为我办理了休学手续。
我开始抽烟,酗酒。
有时候一个月不洗澡,醒了就继续抽烟,喝酒,醉了就躺下睡觉,梦里哭醒。
父亲对我说的话,我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我想到了死。
可是我不甘心!我不甘心让那个凶手就那么逍遥快活的活着!
我要他死!
一个月后,北京警方告知我发现了凶手的行动轨迹,需要我回去协助破案。
我感觉自己仿佛从地狱走回了人间,我从没有这样清醒过。
我收拾了东西奔赴北京。
通过摄像头拍摄追踪,警察发现这个凶手最近几天活动范围依然在上次袭击我的警校附近,他们猜测他可能还是想找机会对我下手。
这个发现令我无比兴奋激动,他离我越近,我就越接近目标。
我看着他们布置抓捕任务,我找到刑警队负责本次案件的姜队长,申请我来做诱饵,来诱捕他进入包围圈实施抓捕。
姜队长否定了我的提议。
他不能保证我的安全万无一失,我对他说我的死活不重要,我只要他死就可以了!
姜队长让我听从命令。
我对他说,我早已不想要我这条命!
两天之后的深夜,我出现在了那条昏暗的胡同里。
我只是想试一试他会不会出现,没想到我的运气这么好。
我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的。
只是这次,死的人一定得是他!
他与我面向而对,起右腿向我胸部侧踹,我急步右上右步,身体右闪,同时右手向下抄抱他踹来的右腿,随之右脚踩击他膝关节内侧,趁他左膝被我伤及之时,将他摔倒按压在地。
我对身下挣扎的他说,我今生有两件憾事:第一件事是上次不应该让我男朋友送我,第二件事是上次不应该让你活着离开!
我突然看到他衣服里藏着的那把刀,手一抖松开了他,作势摔倒。
这个男人见我摔倒,突然翻身而起,抽出怀中的匕首向倒在地上的我刺来!
就在他即将刺向我胸口的时候,我突然左手发力,擒住他右肘转动拉向自己,右手将他刺来的匕首手腕向内转动,手腕断裂的同时,匕首也插入了他的心脏!
我的膝盖一直顶在他的腹部,此时一脚将他从我的身上踹开!
我站起身来,看着昏暗路灯下的他,鲜血浸透了他的衣衫,胸口红色的血汩汩的向外奔涌,似乎急切的宣告着他生命的终结!
两个月后,我以过失致人死亡罪被判处有期徒刑一年。
徐天扬安静的听着我讲述的一切,目光柔和,只是握着我的手已经被汗水打湿,冰凉刺骨。
“后来你就来到了上海?”徐天扬抬头问我。
“我出狱后看过凌宇的父母,他们已经移居国外。”
“那你家里没有别的亲人了吗?”
“没有。”
“那天你看到那个刺伤我的人,是不是让你想起了凌宇?所以你才那样焦急?你怕我也像他一样在你面前死去,是吗?”
“如果你再出什么意外,我不敢保证自己还会办出什么事情。”
“羽央,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什么?”
“无论以后发生什么事情,你永远都不要为了我放弃和伤害自己。好吗?”
我看着徐天扬眼眸中闪过的泪珠,仿佛看到了曾经的凌宇,清澈透明。
“好,我答应你。”
羽田机场。
山冈本一来为我和徐天扬送行。
山冈先生告诉我,刺杀他的人已经查明,是他公司的一名员工,因为被开除心生报复,现在已经关押,等待宣判。他也会拿出一部分钱来安慰他的家属,希望他出狱后能好好做人。
山冈先生很郑重的给徐天扬鞠了一个躬。
他对徐天扬说:“您是我的朋友,更是我的恩人,这份恩情我永记于心!”
我站在远处看着动情落泪的山冈先生,心中感慨万千。
人只有经历过生死,才知生命的脆弱和可贵。
我想,任何民族之间的矛盾,文化之间的差异,会阻碍我们的思想和认知。但是,人与人之间真挚的情感,却能够冲破国度的束缚,甚至超越生死。
危难时刻的勇敢,担当,才更令人心生敬佩。
我也相信,这份难忘的经历将伴随他们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