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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弦一郎跟着炭治郎,来到灶门家后边不远的小山坡后,看着那在夕阳下成片盛开着的花海,他不禁微微张开了嘴巴。
弦一郎没有想到,自己会轻而易举地,甚至是无意中“撞见”了鬼舞辻无惨寻找了近千年而无果的东西——蓝色彼岸花。
据珠世所说,鬼舞辻无惨曾认为,这种特殊的花能帮助他克服阳光,所以才会一直在锲而不舍的寻找。这也是他用血液制造其它鬼的初衷,途中鬼们对人类造成的伤亡,从来都只是达成目的过程中的副产品,至于吸引和转移人类的注意力,那倒还是其次的。
但鬼舞辻无惨那怎么也想不到的是,这个他心心念念记挂了千年的东西,居然就在他的老仇人……就在疑似继国缘一后代的烧炭人家的后山,成片成片盛放着,完全没有想象中的那样稀有。
“真是讽刺啊……”
弦一郎被这巧合弄得有些毛骨悚然,身上不由自主地浮起一生鸡皮疙瘩来,好似身临其境一般地感觉到了上天对鬼舞辻无惨的针对。
不过,他不太明白的是,这花就这样开在这里,鬼舞辻无惨之前的手下有三四千的鬼,怎么可能会就单单遗漏这种地方呢?
从弦一郎读取了手下鬼的记忆来看,鬼舞辻无惨正是因为相信自己“已经找遍了全日本”,才会打起了他和九郎的主意,想要获得进入苇名的办法——因为那是恶鬼们唯一不曾踏足的地方,并坚鬼舞辻无惨相信,蓝色彼岸花就在苇名。
可见,只有绝大多数土地被搜索的情况下,他才能如此笃定。
难道说,所有踏足这里的鬼,都被炭治郎的祖先杀死了吗?
但从跟炭十郎的交谈来看,直到鬼的存在被政府承认之前,灶门一家对鬼的认识,也只停留在“奶奶的故事”这一阶段。
日之呼吸的剑型,更是被改编成了没有杀伤力的舞蹈,家里也没有一点使用过日轮刀的痕迹。
所以,前来探查的鬼被杀死,那种可能性很小。
那么,鬼舞辻无惨还会因为什么恰巧漏掉这儿呢?
思考了一会儿,弦一郎又注意到了一件怪事……
那就是,眼前这蓝色彼岸花明显和正常的野生彼岸花不同——。
此时虽然已是夕阳西下,但这山坡上却暖风阵阵,吹得人都有些焦躁,远超红白色野生彼岸花生存的适宜温度。
要知道,彼岸花之所以会被称为“地狱之花”、“死亡之花”,就是因为这种植物喜欢阴湿的环境,而且常常长在人类的坟墓上,就连花期也是在大多数花草开始枯萎的秋天……
而现在却刚好是盛夏之时,也是一年中阳光最为炽烈的那几天。
也就是说,蓝色彼岸花的生长习性,似乎与它的近亲们恰恰相反。
发现这个特点后,弦一郎顿时有了一个猜想。
“炭治郎,”他脸色有些古怪地问道,“这蓝色彼岸花,是不是只能在白天开放?”
如此,才能解释为什么鬼舞辻无惨会找不到这玩意的所在!
因为这花晚上不营业!
“诶,难道弦一郎你以前也见过这种花吗?”
炭治郎疑惑着问了一句,接着便给出了答案,“你说得不错,这种花非常神奇,只有在盂兰盆节前后的白天才会盛开,花期不过两三天的时间而已。不过,它也并不是每年都开,只有晴天的时候才可以。”
“也就是说,必须有太阳直射的时候,它才会开花。”
弦一郎换了一种说法,“是这个意思吧?”
“对。但接下来才是最神奇的。”
炭治郎走到花海的边缘跪了下来,将其中一朵摘了下来,“无论这花是否会被采摘,一旦日落,它便会像死了一样枯萎干缩,颜色也会变成寡淡的暗红色。但一到第二天的早上,见到阳光的第一刻,未被采摘的花朵便又会‘死而复生’,重新再绽放一次。”
弦一郎眼睛不由缩了缩,突然觉得鬼舞辻无惨真是惨。除非有人类的帮助,否则他永远也别想看见这花活着的样子。
但这个地方非常隐蔽,若不是有炭治郎这样的本地人引路,恐怕没有什么人会主动找过来。
“奶奶去世的那年盂兰盆节,我在这里坐了一整晚,亲眼看到了这一切。”
炭治郎言语间,对花本身倒是没多少兴趣,而是这个地方拥有的可能性。
“就是在第二天开花时,我闻到了奶奶的味道,虽然很寡淡,但是我是绝不会记错的气味的。”
炭治郎温柔地看着弦一郎继续说道:“虽然我没有看见她,但我知道她就在这里,她也知道我能闻到她的存在。她通过气味告诉我,要多帮妈妈照顾好弟弟妹妹,让爸爸注意身体,还说了妈妈肚子里有了花子的事情……”
弦一郎静静地看着他,心中也不免泛起了一丝慌张,一时不清楚自己究竟要不要打开灵视。
“不要退缩,我看得出,你们已经很久未见了。”
炭治郎似乎是感受到了弦一郎心情的细微变化,用温暖的手轻轻握住了弦一郎的手腕。
“但是,弦一郎,你偏偏是在今天来到我家里,一定是有原因的。而你能像爸爸那样看到一些寻常人看不到的东西,也不是巧合。”他说这话时,语气带着些孩子的天真,但似乎十分笃信,“一定是、有什么在乎着你的人,引导你来到了这里。”
“所以……无论如何,你都不能错过啊,不能让想那些关心你的人失望而归。”
说完,他从地上摘了几束蓝色彼岸花装进口袋里,又从微微有些发愣的弦一肩上拿走了那头雄鹿的尸体,挂在了自己的肩膀上,模样有些吃力,但还是撑住了。
“我先回去处理食材,你要抓紧时间哦。”
毕竟,当彼岸花在日落枯萎后,这花海的神奇能力也会消失不见。
说完最后一句话后,炭治郎扭头就走,将弦一郎留在了空旷的蓝色花海边缘。
红金色的夕阳斜斜地将余晖洒下,照亮了弦一郎的半张脸,但另外半张却笼罩在一片深深的阴影之中,完美地呈现了他矛盾的心情。
“会……会是……他们吗?”
弦一郎轻声自言自语起来,“可毕竟,他们是死在另一个世界里,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他扯出一个苦涩的笑容,“没可能的吧。”
这是人生中第二次,弦一郎产生了强烈的退缩的想法。
而上一次,就是他练箭回家,看到内府武士带人闯进他家杀人抢劫放火的时候。
那次,他藏了起来,但也是从那一天起,他忘记了家人,只记住了仇恨。也是从那一天起,他宁可选择玉石俱焚,也不会接受失败这种可能……
面对这种艰难,他仿佛又回到了那天,回到了真正的孩童时代,变得无助而恐惧。
但马上,多年养成的习惯,使得羞愧和对自己的愤怒,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涌入了弦一郎的脑海。
他永远记得,上一次逃避时,他失去了什么。
他不会再重蹈覆辙了。
他朝着花海的中心走去,任由那股怡人的香气钻进了他的鼻腔,没有做一点点防备。
“灵视。”
随着眉心无形的第三只眼被打开,眼见的一切都发生了变化。
那原本只占满山坡的花海突然朝着四周无限地扩展延伸——而山体独特的地形,也尽数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马平川。弦一郎发觉,自己似乎是闯入了一张由蓝色彼岸花铺满的巨大棋盘。
这里的空气,有一种熟悉的粘滞感。
弦一郎立刻就明白了过来,这里,并不是现实的世界。
而是类似幻廊一样,是生与死的狭间,人世与黄泉的交界之地。
看来炭治郎所说,闻到了死去奶奶的味道,并不是他自己的幻想。只是他的灵视,或者说嗅觉还不够强,所以才没能进入这个幻境之地。
随着他辨认出了眼前一切的真相,身前的彼岸花如同列队的士兵一样朝两边分开,露出了一条吞吐着白色柔光的路。
这条路有点像是《恶魔之魂》中,主角进入被雾气笼罩的博雷塔尼亚的那道缝隙似的,乃是一条不可返回的道路。
但在那道路的尽头,就是弦一郎想要找到的人。
他不断地向前迈步,终于在几分钟后,发现了位于正前方道路上的一个小点。
前所未有的紧张握住了他的心脏,但他没有犹豫,离那个小点越来越近,越走越快——
直到他能看清那小点处究竟有什么的时候,一丝惊奇浮现在他的脸上,但马上又被纠结、复杂的神色所替代,可唯独没有他设想中,重新与这个人相相见时该有的惊喜。
道路的尽头,是一张矮榻。
一个穿着白色浴衣的清癯月代头老头,正斜依在矮榻上畅饮美酒,沧桑的面孔上,一只独眼透露着隐晦的锋芒。
那不是苇名一心,又能是谁!
弦一郎真是万万没想到,炭治郎所说的那个人,居然会是爷爷!
看见来人沿着花径走来,老头将酒壶放在一旁,像是往常一样突然大声说道。
“是弦一郎来了啊!”
弦一郎停在了矮榻前面,没有行礼,没有问好,没有说话,仿佛连呼吸都没有了。
苇名一心消瘦地身体逐渐挺直,满是老人斑的脸上略有笑意。
“我还以为,你交了新的朋友,会变得开朗一些。”
“结果,就算是重新活过,你的性格,仍然没有什么改变。”
“甚至都不肯叫我一声爷爷吗……”
一心不只是喝多了还是怎地,语气有些古怪,听起来不像是老人,反而更像是两人刚认识的那会儿。
弦一郎在一心的对面跪坐下来,静静地望着眼前之人。
“……爷爷。”他嘴唇动了动,但良久才发出能够辨识的声音,“抱歉,让您失望了。”
对一心来说,死亡可能只是不久之前的事。
但对被迫通关了魂系列几百遍的苇名弦一郎而言,距离上次见面,已经过了许久了。
只是,他重新见到苇名一心的心情,甚至还没有复活鬼庭雅孝时激动。
充满他内心的,甚至可以说是平淡、疑惑、迷惘这样的情绪。
毕竟,虽然他叫鬼庭雅孝老师,但实际死上却把他当做父亲。
而他把苇名一心叫做爷爷,但更多时候,却把他当做主君或恩人多一些。
“我的确对你很失望啊,弦一郎。”
短暂的平静过后,苇名一心的第一句话就像尖刀一样插进了弦一郎的心房。
“但不是因为以前的事……不是因为那场吞没一切的大火。”
“而是因为,上天给了你这样的机会——”
他的声音变得高亢起来,就像他以往说话那样。
“你却只愿意做一个纠缠着过去的鬼魂……不愿意真正的生存着。”
“爷爷……”弦一郎抬起头,直视对方那双能够洞穿人心的独眼,却心乱如麻。
“我失望,是因为你居然在找到自己之前,就先找到了我这个死去的人。”
苇名一心说着让弦一郎难以理解的话,一边看似恼火地摇了摇头。
“如果你以为你如今所做的一切,就是对我的报答。”
“那么弦一郎,你的报答,未免也太过廉价了。”
“您……”弦一郎拧起眉头,对着中玄学般的句子实在无法消受,“您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难道把苇名带到这个世界上来,不合您的心意吗?”
“还没有觉察到吗?!你太在乎我的想法,远远超过了自己的!你只是在为了报答我而活着,却从不去询问和琢磨自己内心,甚至刻意去逃避它。”
苇名一心大喝着说道:“明白了吗?你不是弦一郎!你只你的愧疚!你的不甘!你的愤怒!你的纠结!你的一丝执念!”
“可弦一郎,你唯独不是你自己啊!”
话音落下,弦一郎的头顶突然划过一道紫色的闪电,将整个天穹直接撕裂。
而弦一郎也如遭雷殛,僵立当场,如同一棵失去了水分的焦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