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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培强睁开眼睛的时候，看见自己仍然坐在驾驶舱的位置上。
显示屏上红色刺眼的警告都消失了，只剩一行字标示着“乘员固定装置已开启，级别Ⅰ”。好吧，就是他腰间的这两块固定板了，允许手动解除。
驾驶舱里一切正常，加压气体已经抽空，头盔也收了回去，似乎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周围一片寂静，窗外黑暗的背景中，刘培强看到了遥远的星空。
好像哪里不对？
既没有巨大的木星，也没有蓝色的地球。从星空的图像来看……刘培强再度确认自己的眼睛，空间站前进的方向跟伴飞的时候不完全一致。
“MOSS？”
刘培强打开固定板想要站起来，身体却立刻漂浮了，空间站没有通过旋转来制造重力。
他在失重状态下活动着僵硬的身体，看样子，他在这里已经坐了不止一两天。显示器上有日期，他抓住操作台，正打算低头去看，一个声音让他转过了头。
“刘培强中校。”
通向主控室的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打开，MOSS的摄像头正对着他，外表上残留着灼烧过的痕迹。
今天是几号一下子变得不重要，刘培强转身往主控室飘过去。
“MOSS，这是什么情况？”
“领航者号正以每秒220公里的速度向太阳系外飞行，预计将于30天后通过土星轨道，于4个月内通过天王星轨道。届时，将借助天王星的引力弹弓再次加速，离开太阳系。”
每秒220公里？这个速度是流浪地球的10倍，地球要等3年后才会到达天王星轨道呢。难怪他刚才没看见木星和地球。
“当休眠舱与动力舱分离并由地球回收时，‘火种’计划失效，启动‘漂流瓶’计划。由于比邻星是一颗红矮星，宜居带很窄，而且与半人马座α双星距离太近，并不适合人类长期居住。‘漂流瓶’计划将对一定范围内的备选恒星进行考察，以为人类寻找更加适合的居住目的地。经过MOSS计算，波江座ε是领航者号的首选目标。”
这么说，因为自己分离了休眠舱，提前很多很多年，意外启动了第三阶段计划？刘培强将信将疑地想着，就算火种计划是联合政府授权的，这个漂流瓶计划说不定是MOSS现编出来的。反正MOSS并没有出示授权书，它只管四平八稳地说下去：
“离开太阳系之后，领航者号空间站将通过精密计算，多次借助引力弹弓，使飞船达到亚光速，以尽快前往目标行星系。为了节约燃料，在星际空间滑行时，空间站将关闭推进器。鉴于此过程耗时较长，无须手动驾驶，MOSS建议宇航员在多数时间进入休眠状态。”
刘培强一脸懵逼。
确实，空间站剩下的这部分有休眠舱，有完整的生命维持系统，还有全部的燃料和数据资料，进行星际探险是足够了。然后，这里是不是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信息量太大，一时间消化不了……不对，他是不是忘记了什么？想起来了，刘培强飘到MOSS跟前，急切地询问：
“地球怎么样了？”
“3天前，领航者号空间站点燃了木星和地球之间的大气脐带，引起的冲击波将地球推离洛希极限。目前地球按照原定计划继续前行。”
“那休眠舱呢？”
“休眠舱已进入正常回收程序。按照备份计划，联合政府不久将发射领航者2号空间站，重新执行伴飞任务。”
从毫无表情的机器声音里得到这些消息，刘培强吃下一颗定心丸，随即更多的疑惑却冒了出来。
他怎么还能飘在空间站里，而且空间站里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除了偏离原定轨道。
刘培强开始回忆3天前那些惊心动魄的时刻，他最后的印象是飞船在巨大的冲击波中颠沛流离，但是在那之前，在MOSS接管了驾驶程序之后，它到底做了什么？
他当时打算用飞船直接撞向木星，MOSS调整了航线，从大气脐带边缘点燃了木星。然后可能是在冲击波中成功旋转方向，逃离冲击从地球边缘掠过；应该还利用地球做了一次引力弹弓。从空间站加速了10倍来看，MOSS在这两项任务中成功找到了最优解。
如此复杂的控制，可能不是人类驾驶员能够完成的，何况人类在那个时候已经失去知觉了。地球上的观测者，如果有的话，大概会看到空间站像失心疯似的在地木连线上乱飞，然后像个玻璃球一样在太空中弹开吧？
要是不分离硕大的休眠舱，飞船做不了这种灵活的机动。还有，氢气和氧气燃烧的温度，固然空间站的外表足够承受，但只要任何一个接口出了问题，火焰进入燃料舱，就只有爆炸的下场。
刘培强想到了那时间MOSS的沉默。
那段时间，MOSS一边进行数据观测和计算，确定最佳点火位置和逃逸路线，另一边一定是对飞船的每个部分进行了自检，以确保飞船能够承受这么大的冲击。由于数据量过大，它不得不关闭所有不必要的仪器，包括通讯装置和驾驶舱的灯，当然更没有多余的处理器来回答他的问题。
为了保住空间站，MOSS也是拼了。
刘培强忽然对眼前这只冷冰冰的MOSS有了几分不同的感觉。在他意识到自己产生这个想法之前，他发现自己抬起手，试着擦掉MOSS外壳上被酒精灼烧过的痕迹。
MOSS没有说话，刘培强到了摄像头的侧面，但它并未移动。
直到刘培强一个激灵，想起了10.5光年之遥的波江座ε，以及所谓的漂流瓶计划。
3天前离开木星，刘培强大略心算一番，按照现在的速度，飞船在地球前方5千万公里，差不多是原先地球到火星的距离。
“MOSS。”
“刘培强中校。”MOSS把摄像头转了过来。
“我是否……”刘培强头一次感到自己说的话如此缺乏底气，“可以申请返航？”
“对不起，刘培强中校。漂流瓶计划是火种计划的核心技术模块，返航会极大浪费有限的燃料。所以联合政府根据逻辑推演结果授权，一旦飞船离开地球进入行星际空间，在没有抵达目标星球之前，不允许返航。”
这是什么狗屁逻辑？程序谁写的？
“……如果最终没有到达目标星球呢？如果技术故障呢，也不可以返航吗？”
“技术故障不影响领航者号空间站在星际空间滑行。空间站保存了人类文明的所有数据资料，如果在燃料耗尽之前没有到达任何目标星球，空间站将在宇宙中长期滑行，它将成为人类文明在宇宙空间的漂流瓶。”
我呸，联合政府那帮人一定想说这是一个蓝色星球上曾经存在过的人类文明的纪念碑……你这只破AI，这些全是你自己编出来的吧。
他昏迷了3天？刘培强似乎没有什么特别不舒服的感觉。既然飞船没有损坏，按他飞行员的体格，照理说不至于昏迷3天。MOSS是不是调低了驾驶舱的温度，让他醒不过来？
很有可能。这么说，MOSS绑架了他，故意等到飞船开出一定距离才将他唤醒？
“刘培强中校，您可以照常和地面进行通话。在漂流瓶计划执行过程中，通讯装置不会关闭。但是在后续航程中，随着空间站逐渐远离地球，通话将失去时效性。”
是了。当刘启他们坐着地球，慢腾腾地向太阳系边缘进发的时候，他却被迫呆在休眠舱里，以亚光速前往波江座ε。等到他回来，刘启的年龄说不定都比他还大了。
MOSS，你一定是在报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