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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百川初听尚且不解其意,之后细细琢磨出味道来,忽然面上的表情犹如被重锤砸过一样嗡嗡作响。
孟百川几乎要跪下:“原来如此........回马阁中对您下手,根本缘故,是因为顾悦行在连月城并未杀了我。”
他终于还是没撑住,“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这些事情,皆是我的过错.......”
赵南星皱眉,道:“这与你何干?休要说这般的话语——你是朝廷命官,心中就该有正确的是非明断。明明是作恶者的作孽,就不要私下往自己身上揽。与你与我,都毫无相干,她针对的实则是这个位置,倘若换个人做君侯,我另外派遣一人入连月城,顾悦行手上的那本艾子书上的名字就不会是你孟百川了。”
孟百川道:“属下是该死的。”
赵南星一脸平和:“这天下,谁又不该死呢?不管是你我,还是如顾悦行这般的江湖人,谁手上没沾过人命?当年谛听不顾一切带我重出重围,逃过了一次次暗杀,我当时心中几度有了死意,觉得就连血脉相连的人都想要我的性命,那就给了算了——我当时年少,心中确实颓丧居多。”
孟百川闻言不语。
赵南星少年时代,曾经有过一次短暂的出宫,结果没想到便是那一次的“微服出宫”,便差点引来了杀身之祸。结果这下令的人,至今都没有查出来。谛听当年私自带着小皇子出城遇险,原本是抄家灭族的大罪过。结果回来宋城的却是只有赵南星一人。
谛听当时搜刮了全族人口,原本要灭族,结果却在族中发现了又一位“谛听”。于是这罪就免了。小小的谛听被送到了赵南星身边,一为赎罪,二为保护家族平安。如今谛听渐渐长成,赵南星身边却愈发的不太平,若是什么之类,那谛听族人唯有乞求再出一位谛听,否则,令上位者想起罪名,也不过是灵机一动的事情而已。
......
赵南星道:“这件事情,虽然说要从长计较,但是,我不可离开宋城太久,也要尽快解决。你可探听到,当年,到底有几座金山?”
孟百川道:“当年洛阳罗氏借着陈三百的案子,送出去两座,南燕姜金号出一脉银矿,后来还寻到了一处金脉......能够放在台面上的,便是三处。”
“三处.......还涉及了南燕........”赵南星喃喃自语,他似乎有些头疼,斜靠着,若有所思,“如今连月城一处,算是被他们得手了,此处一处,失手。这么说,他们一定十分的在意第三处。”
“可是若是真的如此......也有点不对。”
孟百川急忙道:“何处不对?”
“从连月城到红花馆,他们掩埋下一批人骨金的时间,有点太着急了。若是你我,难道会真的老老实实的隔了二十年,取出一处金子,再去掩埋下一处?这中间可是隔着差不多二十年的时间啊,人生在世,有几个二十年?从由此谋划,到谋划落成,即便是天赋异禀,如今,也到了不惑之年了。”
孟百川道:“可是即便如此推算,那可能性也实在是大大的不对的.....那人又不是什么神仙,即便是惊世骇俗的天才,杏林的大奇葩来说,我觉得这种事情,也很说不过去。”
要知道,能够做出腐骨成金这种东西,根本无异于和志怪中神仙点石成金差不多了,那可是天生之才,天生之才拿去做这种邪恶之事,那能算是什么?天之骄子自然是算不上的,天生魔头倒是可以排的上号。
孟百川嘀咕道:“而且,若是真的如此天赋异禀,那首先应该做的,不应该是腐骨成金术。”
赵南星笑看他:“哦,那是什么?若是你是天生我才,你要做什么?”
孟百川认真道:“自然是长生不老——一个人最有限的便是时间,只要有了时间,便可以填补很多别的东西无法给予的遗憾,百姓常言,钱财可以解决十之八九的苦楚,可是百姓却不知道,恰恰就是那十分之一,才是锥心之痛。”
赵南星道:“可是百姓和文人也说过,即便是家有千万家财,也买不来太阳整日高悬,也买不来有情之人恩爱,也买不来忠臣良将。”
孟百川又是认真道:“若是在恨的长生不老,那么看日出日落的时间,也要比常人多出无数倍,这就是等于是日头高悬整日,至于有情人恩爱......红颜易老,情缘不久,只要一直长生一直不老,有情人总会一次一次拥有。”
赵南星被孟百川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逗的哈哈大笑,他道:“你这话说着负心,可别叫你家红娘子知道。”
红娘子是孟百川的发妻,同样出身武门世家,少女时代就喜欢穿一身烈烈红衣,她自小跟随父亲在军营长大,军营中不常见女娇,忽见红娘子和侍女一身红粉颜色,花一样面容,便起了轻佻之意,那名将士不敢惊动一看就厉色的红娘子,选择轻薄了一把跟在红娘子身边的婢女。当时这事闹出之后,将士不以为意,借着酒意言明次日便迎娶如帐,便就呼呼大睡,醒来却发现自己已经被剥掉了铠甲丢在了庭审台上。面前便就是身穿紫袍金甲的红娘子。
原来是那婢女从小跟着红娘子,个性刚烈,因为不堪受辱,加上周围将士轻慢,便寻了死意,却又不甘自己独死,便手持匕首,冲到红娘子军帐,痛诉委屈,之后便求红娘子为其手刃仇人,之后,便要衡到自刎。
被救下之后,红娘子讲那轻薄之人绑缚,丢在了那侍女面前,要侍女自行处罚。侍女也是烈性,一刀下去,便将那轻薄她的是跟手指悉数砍下。
此番一战,可以说是令红娘子悍妇之名传遍京城。
但是谁能想到,令京城之人大跌眼镜的就是,次年,孟百川的父亲孟将军就亲自去向红娘子提亲,那位烈性的婢女成为了红娘子的贴身侍女,也跟着加了过去,她是家妇,梳着妇人头以内宅管事的身份移府的,她的丈夫也跟着成了内宅的侍卫总管,他的手,总共只有六指。
红娘子的侍女都如此的厉害,更不用去揣度红娘子的意思。她虽然并未曾在任何地方说过什么愿得一心人之类的缱绻之语,也没有阻拦过孟百川纳妾,但是这并不代表孟百川可以不把她放在眼里。
赵南星见识过红娘子的厉害,孟府府中原本娇滴滴的妾室们,要么对红娘子俯首帖耳,要么跟着红娘子学的舞刀弄枪,孟百川当年在军营中,红娘子一次都没有来看过,妾室们也不来送表示相思之意的绣荷包。但是着同样不代表孟百川可以在赵南星面前说些“只要活得久,老婆天天有”这一类的话。
赵南星道:“虽然但是,你说的也有道理。”
孟百川谦虚,同时自己很干脆的破了刚刚的道理:“但是想一想来,这位魔头或者奇葩,若是......并非什么天生我才,而是其门派就是一个以研究点石成金术为目的的邪门歪道呢?”
孟百川说:“很难保没有这种东西,江湖上什么歪门邪道应该挺多的吧?”
既然都说到了江湖,那么肯定要问一问顾悦行的意思。
江湖资深人士顾悦行十分不满:“什么叫江湖多得是歪门邪道?这炼丹和炼金术,不是你们那些当皇帝的开始的吗?”
始皇炼丹,无意之中,被道士发现了炼金术,这才开始了所谓的术士方士。若是说这些是邪门歪道,那江湖可是不乐意背着口锅。
“再者说了,即便真的是江湖人所谓,那他要金山银海,这胃口,可针对的绝对不是江湖。”
这也是有道理。
一个人有了钱,自然就要权,江湖的权利可不是靠钱就能稳固的,一个成功的商人,财主,或者是出身就抓着金山地图的奇葩,即便是真的能用钱抓来几个武林前辈给他输送个几十年的内功和真气,那钱也没办法让他完整的运转真气,回头还没成为武林盟主呢,小命就没了。
那对比来说,买个官位,用钱打点上官,养一堆门客充当谋士,扯当权者下水,不管是同流合污狼狈为奸还是发光发热鞠躬尽瘁,好像都要容易过去混一个武林盟主当当。
或许原先孟百川还觉得盟主是个好差事,现在亲眼所见下来,就不以为然了。
“这武林盟主,可不是什么好当的,脏活累活的都亲力亲为,怎么说,身先士卒,”孟百川说道,“一个不小心,干掉了朝廷大员,可能一个族人都要赔进去。不过没关系,江湖嘛,不怕没有武林盟主,再举办一个武林大会就行。”
孟百川今日不知道是怎么了,大约是赵南星给的勇气吧,一字一句,都透漏着无声的“你来打我吧”的欠揍。
顾悦行恨的牙根痒痒,却碍于在场的赵南星和络央不好发作,主要是络央。
他是君子,不好当着美人儿的面揍人。尤其是揍的血呼啦差,很不好看。
于是顾悦行忍。
赵南星问道:“师叔去哪里了?”
络央回他:“睡了,醉生梦死十分耗神。”
赵南星点头。
络央又说:“我并没有把我用了消骨粉的事情告之给谢明望。”
赵南星安慰她道:“无妨,他醒来后看到蓬莱馆戒备加了一重不止,再看看那山丘火势情况和满山茶香,也就能够明白过来了。”
络央道:“我并非任性,而是你我时间有限,不该为了一件案子迟迟数九不破。”
说的也是,络央虽然来到连月城是为了调查周至柔的死因,却因为发现了连月城底下头骨的事情而引发了一连串的事,这人骨金的事情环环相扣,已经有扣上朝廷的开始了,人间界不愿意,络央也不愿意和朝廷沾上什么关系,所以自然急于想要在越发接近京城之前把这件事情有关人间界和江湖的事情提前了解了。
至于剩下的,若是真的扯到了朝廷,那就是赵南星回去宋城时候的事情了。
络央平静道:“我身份尴尬,不该接近宋城。”
赵南星也从善如流道:“我身份也是尴尬,不该流连民间和人间界。”
虽然在场其他人满头雾水,但是赵南星和络央倒是一唱一和,看起来和谐的很,默契的很。但是时候赵南星告诉顾悦行说:“我并不知道她为何觉得尴尬,就如同,她并不知道我为何觉得尴尬。”
顾悦行道:“你觉得尴尬我是明白,她觉得尴尬,我似乎也明白?”
赵南星微微一笑:“不,你不明白。”
不过没关系,之后很快,顾悦行孟百川也就都明白了。
***
山火熄灭第三日,白胖的陈知府在府中刚刚准备松了一口气,吩咐侍女给暖了一壶梨花酒,准备想要饮了松快一番,那梨花酒扑鼻的香,满屋的甜。
陈知府一杯酒还未递到唇边,就听到下人送来了一份拜帖。
那拜帖金光闪闪,竟然是面上贴了金箔所致,金光闪的那递交拜帖的侍从面如金纸,憔悴不堪,陈知府本来还觉得这侍从实在是没见过世面,结果打开之后,那金箔之色瞬间转移到了陈知府的面上。
陈知府白胖的脸上瞬间冷汗直冒,连滚带爬的冲了出去,见到一双靴子倒头就磕,张口就嚷:“臣!下官见过小君侯!”
他磕地响亮,那双皂靴却一下子大后退了一步,陈知府也是死脑筋,见那靴子后退,他还以为是那小君侯不肯接受他的谢罪,一下子就急了,那皂靴后退一步他就跪行上前磕一下,皂靴再退,他再去赶着磕,直到那皂靴退无可退,推到了一双红色小牛皮靴的后面。
面前的那双小牛皮靴十分漂亮,绣着暗纹牡丹花,上面还用翠玉和金线做了牡丹和花叶的轮廓。好像在此时,陈知府才明白了点什么。
他抬头,额头上一块破了皮,是刚刚磕头磕的,他用那样一张带着委屈的脸,对上了雁展颜年轻的笑眼。
陈知府一下子脸就白了,所以,此刻面前的,才是那位小君侯,而刚刚他一直磕头的,是小君侯身后那位面如冷铁一般的大汉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