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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宁之所以会这样做,并不是因为感情用事,而是经过切切实实的深思熟虑之后的想法。
幕后之人针对云蔚然,显然并不仅仅是因为单纯的这么一个人,而是为了整个云家,也许这个时候,幕后之人已经掌控了整个云家。
而云、秦、陈、景四家皆为鄞县乃至北郡数一数二的大富商,幕后之人先前会盯上云家,这些年里未尝不会盯上秦家。
唇亡齿寒的道理,秦宁还是很懂的。
而秦宁如今是秦家的姑娘,享受秦大爷和小云氏的亲情庇护,自然也想为生身父母避免灾难。
触及秦宁这样的目光,顾昭无法拒绝。
她素来都是这样坚强,坚强的让人心疼,分明也不过是个弱女子罢了。
就这样,二人再度来到牢狱中,只这次,并不是死囚牢中,而是一个单独的小牢房。
被景秀发觉传纸条的竟是个年纪尚轻,瞧着都还未及弱冠的男子,因着在死囚牢中待了些日子,他浑身泛着酸腐味,披头散发,但依然可以看出来他的身形很瘦削。
春和审问他道:“秦曦身上的银珠粉是不是你下的,意欲何为?”
少年不说话,披散着的头发遮挡了他的神色,但隐约可见其木然。
春和又道:“是谁指使你的,若老实交代,我们家小将军可以免你死罪。”
便见少年身形微动,但很快复归平静,然后嗓音低沉道:“银珠粉是什么东西,我没做过。”
顾昭示意春和用刑,大顺朝律令规定不准动用私刑,但也仅仅是规定而已,更何况面前人虽是少年,但已然被判了死刑。
春和为皇子府暗卫,是受过各方各面的训练的,其中也包括各项刑罚,因顾昭并不想等太久的缘故,所以春和用了各种刑罚中较为残酷的一种——火刑。
用小火烤人肉,少年会亲眼看到自己的身体发肤一寸一寸的被火烤成焦黑色,倘若人中途受不了了,可提前喊停,那么便可还有生还的失望。
倘若他一直不喊停,那便当提前执行死刑了。
春和作为九皇子府的暗卫统领,一生都与黑暗为伍,对这样恐怖的场景都见惯了,而少年自然是很痛苦的模样,被支在火上的整个身子都蜷缩在一块儿。
先是脚,再是腿,然后依次往上。
少年很痛苦,但依然没有叫停,春和只木然的看着这一幕。
倘若少年真的能承受住这种酷刑也不供出幕后之人,留着也是徒劳。
顾昭面色有些发白,他是皇子,生而矜贵,身边若有碍眼的,自有暗卫替他去处理,所以他所见的黑暗的东西其实很有限。
而今能撑住没有呕吐,是因为他的身边站着秦宁。
而秦宁脸色也煞白煞白的,这样惨绝人伦的刑罚真的是让人有些接受无能,也不知这少年是犯了什么样的罪,被关在了这里。
顾昭见到秦宁脸色也很白,方才的心虚便尽数没了,然后他英勇无畏的挡在秦宁的前头说:“这儿血腥,不适合你们女孩子看的。”
然后胸膛处一阵翻江倒海。
秦宁选择与顾昭站在了一块儿,她伸手拍了拍顾昭的背说:“昭弟想吐就吐罢,见到这样残忍的场景,素来良善的昭弟即便是吐了又有什么。”
秦宁当然知道顾昭是什么样性格背景的人,她知道顾昭一定是看不惯这样情形的。
顾昭茫然了一会儿,然后眼圈突然便红了。
多少年没人在他的跟前说过这样的话了。
父皇说,你是嫡出的皇子,生而尊贵,代表的是皇子的面子,所以你在人前一定是要体体面面的。
母后说,你是我膝下的孩子,不说比你们上头的几个哥哥强些,但起码不能被庶出的兄弟们给比下去。
因为他是嫡出的皇子,所以他不能有片刻软弱,不能哭泣。
但其实他真的不是遇到每一件事情都可以坚强的面对,如今还好,从前幼时,他有很多次想哭的,然而也只能在孤寂无人的夜里偷偷的哭泣。
然而秦娘子说,你想吐便吐吧,这是人之常情。
相识尚浅的秦娘子竟然比他的父皇和母后还要了解他、理解他,这是这么多年都从未有过的。
内里的翻江倒海因着这份动容暂且消停下来,顾昭挤了挤眼睛,将眼中的泪滴滴落,然后猛的一挥袖子,面上又是一副从容之色。
“秦姐姐体贴,不过姐姐都没吐,我怎么能吐呢,我要保护秦姐姐呢。”
他终究是男子,十分的不情愿在自己中意的女人面前露出脆弱的一面。
秦宁浅笑道:“昭弟真男儿。”
“不过这么罚下去也不是办法。”顾昭因着这句夸赞,又心生表现之意,“从暗战字条上可以看得出来,他分明就是个怕死的人,然而眼下这般痛苦却一直都不开口,可见着他一定有想要保护的人和事。”
秦宁灵机一动,“昭弟是说,让人将他的卷宗拿过来,了解一下这人的生平?”
顾昭点头,“我正是这个意思。”
于是没过一会儿,这人的卷宗便被送了过来。
眼前的少年名唤“陈竹平”,他其实并没有犯什么特别大的罪过,不过是受家人牵连。
而这个所谓的“家人”也就是陈竹平的父亲,其实只是他的生父,并没有养过他,也就是说陈竹平是个私生子。
陈竹平还有个妹妹,也是同样的私生子,都受他父亲的牵连——陈竹平的父亲强、奸并谋杀了乡里数十名妇女,其中一名还是个县令的夫人,由此陈竹平的父亲才被送到了监牢中。
陈竹平与其妹妹也被其父所牵连,关进了监牢中。
其实陈竹平和他的妹妹完全不用死,但是因为乡里的无数百姓都上书“有其父必有其子”,让郡守大人无论如何都要将这两个小孩给判了死刑,不然民心安安,而陈竹平兄妹两人不过是孤儿罢了,唯一的寡母也于数年前死亡,并没有什么靠山,属于无足轻重的一个人,郡守林大人便遂了乡里百姓们的请愿,判处了他们死刑。
将陈竹平的卷宗给看完,此时此刻小火已经蔓延到陈竹平的小腿部位。
顾昭示意人打开牢门,但并没有让人中断行刑,毕竟人唯有在最脆弱的情况下,才会格外的好控制几分。
顾昭阖住卷宗,闭了闭眼,再度睁开,便是一副冷酷极了的模样。
“陈竹平是吧,你在这儿饱受煎熬,不过是为了你妹妹陈竹溪能够苟活罢了,但你觉得幕后之人会留下陈竹溪这个破绽,让我们去查到她的身上吗?”
“到头来,你一番辛劳卖命,竟是只为了他人做嫁衣,不觉得可惜吗?”
“你的命,有那么不值钱吗?没有全尸,往后即便你死了怕也是会魂飞湮灭。”
陈竹平顿时间睁开了眼眸,然后喑哑的嗓音艰难的开口:“我.....招......供。”
顾昭示意行刑的人停止,他俯身上前,轻声问道:“所以幕后指使你的人,究竟是谁?”
“是......郡......呃......”陈竹平还未说罢,整个人竟就晕死了过去。
春和上前,探了探陈竹平的鼻息,呼吸全无,“可用奴才查验陈竹平的尸身?”
顾昭道:“不用了,无非又是中毒,也依然不晓得幕后之人究竟是谁,不过我不急。”
他快步的走出监牢,与秦宁道:“这儿空气非常不好,宁姐姐还是快点儿出去吧。”
二人一同出了监牢,顾昭才与秦宁说:“陈竹平方才只说了个‘郡’字,便已咽了气,由此可推断,指使他的不是郡守大人便是郡丞大人。”
此时晨光微熹,朝阳披在顾昭的身上,仿佛格外为他镀上了一层余晖,清逸俊秀的面孔上多了几分沉着自信。
秦宁于是顺口问道:“昭弟以为是林大人还是金大人?”
“不好说。”顾昭摇了摇头道:“这二人所在的家族素来都是北郡的大户,北郡这些年也都是由此二人把控,他们自来交好,倒有些不好判断。”
秦宁便试探的说道:“可能是林大人,毕竟他只给了北疆十袋粮草,其用心险恶可见一斑,亦有可能是这二人合谋,昭弟不是说他们关系好嘛。”
顾昭想了想,终是并不敢彻底的肯定,最终道:“三日后我会登门拜访信王,届时还想请宁姐姐与我一同前去游说信王。”
顾昭没见过信王,但也曾听咸阳城中见过信王的人提起,说信王此人极其谨慎,轻易不肯惹是生非,平生喜好听曲,房里养了许多唱戏的,初次之外再没有其余的爱好,也不常出门,即便信王妃有个什么,也是信王妃走动。
这也是为什么顾昭刚一来到咸阳城中,并没有径直去寻信王,而是先寻信王世子的缘故。
顾昭并没有把握能够说服信王,于是只能先说服信王身边的人。
因秦宁是女眷,又曾救过信王妃,还被信王妃给认为义女,若使秦宁去,也许会有非同一般的效果。
秦宁自然应是,倒并不只单单为了帮助顾昭,她也想去信王府中,看望一下信王妃还有大姐姐。
谈完了这些,秦宁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她促狭道:“如今当真是上了年纪,再不能像年轻人那样整宿整宿的熬夜了,不过这么一会儿,我便已是不行了。”
顾昭忙道:“我送宁姐姐回客栈。”
他说着便伸出右手臂,示意秦宁搭着他的手臂上马车。
秦宁无奈的说:“我有自己的马车。”
“可是我想送宁姐姐。”顾昭想了想又弥补道:“更何况我的马车虽然外头看着平平无奇,但内里宽敞舒适,就像是一个卧房一般,宁姐姐也可在路途中便休息一会儿。”
秦宁想了想顾昭的马车,那确实要比她简陋的马车好上许多,便像是现代的房车一般。
若是在夏日还好,然而到了秋日和冬日,顾昭所有的马车的优点便显现了出来,恰逢一阵凉风袭来,秦宁猛地打了一个喷嚏,然后便立即做了决定,乖乖的上到了顾昭的马车上。
秦宁是真的累极了,不过一会儿,便睡着了——她到底不是随意的性子,所以纵使顾昭让她将这里当成自己的家,但她依然不好去到马车里的小榻上睡觉,是靠着马车的壁沿。
等到秦宁睡熟了,顾昭方才起身,他想将秦宁给抱在小榻上,但又担心,万一秦宁起来之后,看到了他抱她,会不会误会他对她有非分之想。
不过,在最初的时候,他对她确实有非分之想,即便是如今,这非分之想也是存在的。
但他却更想得到秦宁的认同。
不过瞧着她皱眉难受的模样,他还是狠了狠心,将秦宁给抱到了小榻上。
不过所幸,秦宁并没有醒来。
秦宁的这一觉格外的漫长,她睡了整整四个时辰,等她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还在顾昭的马车上,而此时,马车已然静止。
秦宁睁开惺忪的双眼,依稀还看不真切,不由得又揉了揉眼睛。
她发丝凌乱,这模样就像是只可爱的小鹿一般,让顾昭忍不住想在她的头上薅一把。
但顾昭还是忍住了,他要在宁姐姐跟前将成熟稳重的人设给立好。
“如今是什么时候了。”秦宁问道。
顾昭道:“申时初了。”
秦宁猛的惊醒,她掀开帘子,就见暮色微沉,兼之今日天气不好,瞧着便好似快到了黑夜一般。
所以她这是差不多睡了快一天?
不是吧!
她平素里也没这么能睡呀。
然后突觉下腹微沉,秦宁面上现出一抹并不显然的痛苦神色,忙急匆匆的与顾昭道:“我腹痛,先进去客栈。”
说着麻溜的下了马车,然后去到了客栈里。
顾昭盯着马车小榻上的一抹浅红色若有所思,宁姐姐这是月事来了?难怪她会腹痛。
顾昭自幼在宫中长大,身边也有不少娘娘和宫女们来月事的时候都十分的痛苦,只是她们都是怎么做的呢?
他绞尽脑汁的想了想,然而发现自己并不知道。
他作为皇子,还是比较仁慈的皇子,虽然会在看到自己宫里当值的宫女们露出痛苦神色的时候,本能的让她们休息一天,但他也没闲到去关心她们这些事情的地步。
顾昭于是将求知的目光转向景秀,景秀默默的移开了视线。
顾昭温和开口道:“景秀,你知道如何让宁姐姐不腹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