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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燕南越走时,说他定不会对不起她的。
武梁还以为他是会给她一个交待的意思呢。结果,原来他的意思是,虽然我有了旁人,我依然会求亲有效。
原来没有甩了她,就是对得起她了。
那天武梁送走燕南越时面容是微涩的,但语气是温和的。就是那种虽然是不爽了,但也无奈着的劲儿。
大约这种表现,表示这某种程度上的接受?
要不你怎么不激烈反对呢,或者干脆一口回绝说我绝不接受,或者撇清说和我毫无干系,你偏偏是无奈呢?无奈这种东西,不是一种吃醋和承认吗?
所以燕南越觉得,这事儿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不得了嘛,风流才子,大家都这样啊。
老师这样,侯爷也这样,连他有结交的驸马爷,都有侍妾呢。公主都能容下,可见有侍妾是个多寻常的事儿。
反正人都上了床了,也跟着回来了,真不好给人送回去了。
要不,就这样算了?
她不就曾是侯爷侍妾吗?所以应该能理解的吧。于是燕南越自己轻易的交枪了。
也或者他最初有抵抗那么一下的,但是二十多年的光棍作下来,临阵女性真是没有什么应对经验,这么三下五除二的,就被那绿萝给实打实的拿下了。
反正过了些日子,燕南越又过来见武梁了。这次,他带着那个女子。
他羞涩地半垂着头,说:“她叫绿萝,我带她过来见见,让她给你端茶。”
那女子十七八岁模样,一脸羞羞达达低头浅笑站在那里不语,如今听了燕南越的话,就娉娉婷婷上前来,要给武梁斟茶。
绿茶气哼哼抢上前去,把茶盏都给端走了。
于是绿萝一脸委屈地扭头,看着燕南越,软软嚅嚅的小声叫唤,“相公~”。
红茶绿茶对他一向如此,燕南越也不跟她们计较,只盯着武梁瞧。
武梁早烦透这种你看我脸色,我看她脸色的把戏了,她仰了仰脸,抱了抱拳,笑着对燕南越道:“敬茶不敢当,举人老爷得此美娇娘,可喜可贺,不知可有红包打赏小的?”
她明明是打趣,燕南越神色却越发紧张。
武梁又道:“你那日担心老师会怪罪,我却有一个法子,让你师尊大人以后都不会怪罪你,还会用心帮扶你。”
燕南越下意识瞧了一眼绿萝。
他以为武梁的意思是,她有办法既把人送回去,又不得罪老师呢。
“你说。”
“送一个欢场女子给你,远不到能够让你仰仗的地步。你不如求娶老师的女儿,让他做你的正头岳头大人,这样的关系才够稳当。”
燕南越见不是送走绿萝,却是……他忙道:“那怎么可以,我怎么能对不起你。”
呵呵。
“你没有对不起谁。我给你出的主意很靠谱,你那位老师,我打听了一下,他膝下正有适龄的女儿,你但凡求娶,我相信他肯定会答应的。”
武梁叹了口气,语气真诚,“你家势微薄,想要官场有所仰仗也是对的。寒窗苦读不易,如今总算苦尽甘来,以后官场行军,要多用心自顾。”临了又加了一句,“若是聘礼不够,我帮你添置。”
蜀中收粮他功劳大,这些年来他感情真,算个补偿吧。
这一番话说得跟交待后事似的,反正事情就这么定了,大家也没有再说下去的必要了。然后武梁起身走人,燕南越僵在那里。
红茶对此事拍手赞好,“早说他配不上我们姑娘,这下好了。”
绿茶拍手道恼,“那女人怎么也是绿字辈儿的,恶心死人了。”
——两人间不能挽回什么,多说无益。武梁还以为两人以后大概不会再怎么见面了呢,没想到不过几天后,燕南越竟然也在酒楼摆席,请的还是那天求亲时的原班人马,当然也请了武梁。
他仍当着众人的面说,那天他酒后失德,胡言乱语,差点坏了武梁的名声,深觉不安。——算是对求亲的事有个交待。
然后燕南越当众赔罪,希望武梁能宽囿他。也希望大家不要乱传闲话,坏了武梁将来可能的好姻缘……
红茶绿茶她们不领情,仍然在那里说什么“本来你就不应该”,“姑娘肯定不希罕”之类的话。
武梁制止了她们。从今往后都不许她们这样说话了,要对人客客气气的,大家好聚好散嘛。
她说:“是我配不上你,你值得更好的,这是真心话。”
小十一站就急忙出来表示,“姑姑,反正以后我养你。”
武梁点头,说她等着呢。
然后她对大伙儿表示,求亲这事儿呢,无媒无凭纯是酒后失言,她没当真,大家也都不要当真。
以后燕举人肯定能娶得官家小姐呢,咱们不能让这么一件小事儿给他脸上抹了黑。总之这件事儿就到此结束了,不希望再听到任何闲话……
大家纷纷表态,醉话嘛,谁没说过几句,当不得真的,不会说闲话的……
原本以为这样也就可以了。没想到燕南越竟然鼓动了小十一,说他和小十一能有今天,都离不了武梁的大恩大德。那天为他们庆祝的时候,被他打岔忘掉了最应该做的事——谢恩,今天要专门补上。
他拉着姜十一过来,给武梁行礼。
十一认认真真的跪到地上去磕头,回首从前,说了好多感谢姑姑的话。
没想到燕南越竟然也随后跪下,也说了很多从前的事,说武梁从前也教他读书,与他议题,既是益友,更是良师。对武梁行了对师长的大礼,称她为姜夫子……
姜夫子真的有被吓到。
总之从此后两人间定下名份,成了正经的师徒。
武梁:……悟空你去替为师化些肉食来吧。
这么能屈能伸,这么见机快,应事敏,必须得高看一眼,将来没准能有大出息啊。
···
程向腾那里,玩了这么一手之后,也暂时不好意思往成兮跑了。
但他仍然有别的动作。
不是从前市井的那些克妻流言吓不到人吗,程向腾干脆就真的找了两个得道高僧,让两人在各有机缘下给程府,给他程向腾算了一卦,最后铁口直断:侯爷命硬,遇谁克谁……一大堆高深僧语。
这是当真的吗?原本有意的众女家犹疑。
程向腾却还嫌不够,得了机会又在公众宴会上说:我这般的命格,今生注定无妻。但凡不是贪图富贵荣华之辈,但凡对自家女儿尚存一丝儿爱惜之意的人家,哪还会有人愿意将女儿嫁与我呢,这分明要自家闺女的命嘛……
这话一出,这谁家还肯再伸头啊。和你结亲,就是不要女儿性命,就是有所贪图,哎哟丢不起这人哪。
一时间倒没人再上赶着提亲了。
但宫里太后她老人家不干了。
太后对市井的流言没法,因为查不清来源嘛。但如今听说有出家人也敢口无遮拦乱出狂言?太后一下就找到了着火点了:将人揪出来,好生审问清楚。
两位可怜的高僧被苦揍不过,老老实实承认,收了侯爷好处了。
太后娘娘那个气恼啊,把程向腾那个骂呀。
然后问他,就为了成兮酒楼那个娘们儿么?
喜欢就扔回府里去,让她好生侍侯着,自己该成亲成亲去,还反了她了。
程向腾不肯承认:不是因为她啊。不过我对高门贵女都厌烦透了,我想自己选啊。姐姐你别管了,等我有心仪的人了,立马就成亲啊。
反正我再成亲就三婚了呀,哪怕是个丫头出身的,也配得起我呀。
太后气:你怎敢如此枉自菲薄。既然不是因为她,我早看她碍眼了,让人一顿打死算了。
嘿,早知道瞒不住啊。
程向腾求:姐姐呀,我就喜欢这么一个人,我喜欢了这么多年了,我想硬把人弄进府早弄了。可我不想逼她呀,她不开心我也不快意啊。
姐姐呀,你也别逼她了,我一个大男人,拿不下自己喜欢的女人,我何脸存于天地呀。
总之我能让她心甘情愿回来,求姐姐你就别管了。
太后最后说那好,期限呢,就到孝期满啊。到时间如果还没搞定这个女人,那就不许再有怜惜之意,清理干净算了……
···
武梁还不知道,自己莫名其妙生死场上就走了一遭,这天接到一封血书后,还心有戚戚,然后,还有闲心渡别人哪。
信是昭明寺辗转托人捎过来的,她平生第一次见到血书,闻了闻还是腥的,心情很有些激荡。
信上燕姨娘泣血告拜,说有事相托,也有重要的内情相告,万求见她一面。
武梁想了想,燕姨娘大约也是信任她的能力,或者对程向腾对程熙的影响力,她所放心不下的,无非程照罢了。这相托么,肯定是希望她,或者通过她让程向腾及程熙,对程照关照一二。
关于这点吧,也别说什么她跟程府没关系管不了这些那样的话了,身为一个母亲,对自己孩儿牵肠挂肚放心不下,这还是很让人理解的。
而相告之事嘛,武梁想来想去,也无非是大房的事儿。或者说,当初燕姨娘在府里,想往程熙头上泼污水时,是她自己的一时兴起呢,还是和大房有过什么约定默契呢?
也或者,她曾看到或想到一些什么重要的内情?
总之燕姨娘应该能知道,如果她没有相当的东西交换,举着一张脸就想把儿子托付于人,似乎份量差多了吧。如果是那样,她托付武梁岂不是还不如托付自家亲爹兄长他们?
眼看着两月之期就要到了,大房那两个被关禁闭的,也要重得自由了。而程烈同学,也就要回来了。
万一他们兄弟一心,继续为非作歹呢,她如果拿到点儿真凭实据,也好做应对呀。
那天武梁带了不少银子,想着打点一下昭明寺的姑子们,或者给燕姨娘留些银子傍身,能改善一下她的生活也好。
因为燕姨娘信上说,她每天都有很多活儿要做,做不完不能吃饭睡觉,当然更不允许见客,所以约武梁在傍晚见面,说她会起个大早赶工,尽早把活儿干完好见她。
所以那天武梁她们上山也不算早,结果到了昭阳寺才知道,前寺和后寺隔着座山峰呢,并且那后寺看守相当严格,不能随意探视。要往那边去,要先跟那边打好招呼,峰下守门的得了令,才会放行。
既然如此,那就让她们先去后寺预约一下吧。这边等送信儿的回来,估计天也晚了,所以当知客姑子邀请她们住下来时,武梁同意了。
幽静的山寺,寂寂无人的小偏院儿,暗夜里抬头一望,只觉得星星都高远了许多。
小院里草木青幽,空气也透着几份清冷的凉意,沁人心脾。
房间很小,床榻也很小,清修的地方果然是简陋无比。
几个姑娘熄了灯,还在小院里望月畅谈那么会儿,然后才各自睡了。
每屋里一床一榻,都是很迷你的单人款。武梁和芦花儿一个房间,红茶和绿茶一个房间,隔墙而卧。
谁都没有想到,会在这样的晚上,会在这样的清静之地,等姑娘们沉沉睡去,忽然有不速之客光临。
来人一身黑衣,黑巾蒙面,直接拨窗而入。然后就摸至床前,将武梁身上的薄被掀翻在地。
然后他解了她的衣衫。
武梁走山路上来的,刚才睡前又有些小兴奋,大家说说笑笑聊了一阵儿都睡得有些晚,被人剥了个精光的时候还挺配合,偶尔肩肘压着衣裳了还知道抬抬,让人扯啊扯的把衣裳给扯手里了。
直到那人剥光了衣服,一双手开始在她身上四处游走摸索,武梁这才猛然惊醒。——刚才梦里,还以为丫头给她换衣裳呢,这会子睁眼一瞧,立马一声惊叫,“谁!”
外间月色还好,这才影身材高大,肯定不对。
旁边小矮榻上芦花被惊醒,看到人影晃动,扬声就是一声尖叫。
这丫头倒也没有被吓瘫,起身就往床边蹿。
那人影见人醒了,也早抽身后退。奇怪的是倒没有往外跑,而是从自己身上摸出个火折子来燃着,扭头找寻了一下,就走过去把桌上的油灯点亮了。
不行凶,也不跑路,还熟人似的去点了灯?
烛光一晃,当然看得更清了:包头包脑的陌生男人,光光溜溜的床上女人。
立时屋里就传出两声破音的尖叫。
那男人手上抖着武梁的中衣桀桀的笑,然后外间逐渐有脚步声有人声乱纷纷的靠近,那男人这才掂溜着武梁的中衣,吹灭了烛光遁走了。
武梁:……
她的衣裳被剥走了,床上的被子被掀掉了。芦花胡乱扯起床单给她罩着,外间的人已经到了门前了。
最先闻声赶来的,是旁边院子里住着的清修居士。那清修的女人带着丫头匆匆而来,就是她们惊跑了歹人。
而红茶绿茶那屋,被人捅破窗户吹了迷药了,所以两丫头仍然沉睡着。
妈的这是什么人,这么专门冲着她来?看看芦花,年轻漂亮,还有红茶绿茶,也正是一朵花时候,竟然将人迷晕了都不理会,专来找她?
这趟她带的人不多,怕男子在人家尼姑阉歇着不方便,赶车的下午晌知道她们不能回转后就在天黑前走了。只剩她们几个女的留宿,没想到竟然就出了事。
传说中,这昭明观前寺住的尽是京城有头有脸人家的贵眷。不过武梁看那位居士穿着青布衣,戴着平头帽,人也清瘦得很,看起来普普通通,完全没有什么清贵模样。
但她身边的丫头,却舌头好使得很。对着急急赶来的昭云观各位,义愤填膺的把她们到的时候,看到的人影,看到的武梁这样那样的很香艳的造型说了一遍。
然后质问主持,真没想到你们观里竟然会发生这样可怕的事,你们根本就不能保护客人的安全。客人住在这里出了事,你们担得起这个责任吗。这里这么危险,你们主持做什么吃的不知道严加防范……
主持就唯唯诺诺地应着一句话不敢多说的样子。直到她骂够了,才急忙抽空问了她们歹人的身高模样,急急张罗着让人查找去了。
能查找个什么,只要出得寺去,外间大片的山林,石洞草木,随便掩个人哪在话下。
——什么人害她?武梁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燕姨娘。
她约她来的,嫌疑自然首当其冲。
只不过若是她,她图什么呢?败坏她的名声?我得不到所以让你也得不到?她们不是这样的竞争关系了吧?
她不是更应该关心自己的儿子嘛?给她来这一手,就算她不甘受辱抹脖子死了,也便宜不到她燕姨娘头上什么。她反倒该担心若程熙将来查清她死因,会不会让程照难受难受呢。
还有就是程家大房。如果真是他们,他们玩得了程熙一趟,当然也不怕玩她一趟。你看你亲妈是个什么货色,所以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这样的出身还敢妄想爵位么,还是给我滚远些吧。——这样的思路?
当然眼巴前儿她最怀疑的,就是这位住在隔墙院里的贵人。——这位便是传说中前四皇子的亲娘,来自宫中的惠太妃娘娘了。
武梁不知道她是贵人的时候还好,只觉得她家的丫环可以直接拉出去打死算了。
不管你看到什么,这么私秘的事儿你个大嘴巴当着乱糟糟一众寺人的面就开说?什么一个女人被一个男人剥光了衣裳看光了身子?你哪只眼睛看得那么清。
这么将个女人清白尽毁,是逼她去死么?
她这么尽心宣扬是何居心,有仇么?该死的。
但等她知道这位主子竟然是惠太妃娘娘,那主持竟然称她为惠太妃娘娘时,顿时就觉得更不对劲起来。
果然是贵人哪,太妃娘娘呢,怪不得身边的一个丫环就能把主持训成孙子。但身为一个娘娘,竟然不制止自己的丫环?任由她在那儿大嘴巴咧咧?
这样的行事在宫里是怎么活下来的?能混到现在这样落魄相还真是活该啊。
并且,她们主仆最早到,来得这么及时跟提前准备好的似的。
——第一个到达现场的人,永远是嫌疑人之一,这是武梁的认知。她只是想不透,如果是她们的话,她跟她们到底什么仇什么怨呢。
她已经想明白了,那黑衣人大约并不是真想轻薄她的,揉搓她几下大概只是顺手沾点儿便宜罢了。他只是想喧闹出来,让人知道她被人看光了就完成任务了吧。
要不然也不会还特意点起蜡烛,怕人瞧不清他似的。
当然不管是谁,既然目的是抹黑她让她清白尽毁,她就不能默默认下遂了他们意去。
她关在帐里穿好衣裳,迅速下地走近,问那丫头道:“我和我的丫头只是被人影唬了一跳,这才大叫起来。我们并未看清来人模样。姑娘却在这里一口一个男人,你怎么确定那是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