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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号房内,那贵公子邓隐宸正闲闲的倚坐在椅子上。
他知道今晚会有些不同,因为他听到那几个丫头在嘀咕今晚的行事,说要把人引到这里来云云。虽然装做刻意压低声音的样子,但在他看来,那分明就是故意说给他听的。
他客居此处,才不想掺和主人家宅子里的污糟事儿呢。不过那叫五儿的丫头,那眼巴巴瞧着他等他表态的小样儿,让他也不禁心软了一下。
虽然他什么都没说,但那丫头还是笑得一脸满意的走了,分明知道他会配合的样子。
既然跟他通过气儿了,既然那心思不正又眼瞎的东西还真敢往他面前扎了,那他就当自卫一下好了。
把人摔出去,他坐着等着外间的动静。虽然那丫头没多说别的,但他总觉得,她不会是让这孙二挨他一下子就算完事儿了的。
果然,没一会儿,外间就传来了声响。有人悄悄地掩近,然后一阵风声一声闷响外加那孙二一声闷哼……
然后蟋蟋索索的脚步声响起,外间人又退去了。
单听那脚步声那呼吸声,他也知道是那几个丫头,而那个五儿,明显就是头领。
好吧,怕人没摔晕,来给补棒的。
邓隐宸歪了歪嘴角,那丫头还真是多余呢。他摔还会不把人摔晕么?那肯定少不了的鬼哭狼嚎,会聒噪死人的。
不过,那丫头明显是个胆大有主意的,结果也就跟着来再补一棒子这么幼稚?他可是很有期待的呢。
邓隐宸拢了拢貂衣,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眯着眼睛继续等着。
随从腾飞站在他身边,因为担心主子安全,或者说担心这点儿破事儿脏了主子的手,腾飞根本就就呆在这边房间里。
这会儿虽然不明白主子为何仍然不睡,但他也不多问,只默默陪着,一起等着。
···
却说那孙娘子,她不是时刻想要拿捏住武梁的把柄嘛,所以孙二兴出动,怎么会少了她的尾随。
何况自从两人把这事儿说破后,那孙二兴行事便避着自家老婆却不避着这嫂子了。尤其今儿个晚饭时候,还劝了媳妇好几杯酒,然后得意洋洋告诉孙娘子,说今晚一准儿能成事儿呢。
所以孙娘子大晚上的不睡,裹着件厚重大棉衣站在自家院子墙根处,注意听着隔壁院的动静。终于那边灯灭了差不多一个时辰后,她才听到开门声关门声,脚步声一路出院而去了。
孙娘子这才进屋,喝了杯热水烤了烤火,暖和了一□子,估记那边也差不多得手了,她这才出门,准备黄雀在后捉现形去。
循着隔壁院门外的脚印,孙娘子一路跟着,直追向西排二号房那边去了。
走着走着她心下嘀咕,这二货怎么往这儿跑?人家那邓公子可是会功夫的啊,没看人家腰挂宝剑嘛,惹上了有你沾的光?并且看人家那举手投足的作派,来头肯定不小,打死人都不一定用偿命啊。
孙娘子心里寻思着,便不敢往前靠得太近,一闪身躲到了墙根下,顺墙往前溜去。
才要转过墙角,忽然迎面生风,有人手起棒落,当头那么一棒下来,孙娘子就翻着白眼儿扑地了。
俩货都放倒了,现在就缺帮手了。武梁拍拍手现了身,转身走到二号房门口,压着嗓子求那位贵公子:“那个,邓公子好。”
里面没人应。
武梁轻咳一声继续道:“邓公子能不能给搭把手,把外间这俩病人给抬到隔壁屋里去?”
让他们叔嫂凑堆儿睡去,至于他们有没有做点儿啥,那谁管呀。反正回头就等着瞧热闹好了,看他们自己麻烦缠身的时候还有没有闲心老来谋算她。
当然必须得把这两人搬屋里去,也是因为这外面冰天雪地的,真把人在雪地里晾一晚,那可是会死人的。
里面没人理。
邓隐宸虽然一动没动,不过却和腾飞交换了个眼神,心里都有点儿小疑惑:腾飞是从后面翻窗而入的,这个丫头怎么知道隔壁房空着?
“邓公子?”外间武梁继续叫着。明明门还虚虚开着缝呢,再说刚刚才摔了人出来,哪就这么快睡死了?
屋子里,腾飞看了自家主子一眼。一个小丫头,利用自家主子就够大胆了,还想让自家主子给她打下手出劳力呢,啧啧,是当咱主子有多和善不成。
果然,邓隐宸就轻轻摇了摇头。不理她,看她自己接着会出什么招。他不信她就没了别的办法。
武梁叫了几声没人应,就手扶着门轻轻一推,试图往门里看一眼去。
结果才往门缝里探个头,里面忽然一股劲力掌风袭来,吓得她神速后缩。
那门就“砰”的一声合上,里面,依然毫无声息。
幸亏缩得快啊,不然就冲那一声巨响的劲道,也不知道会不会把脑袋夹扁了。
虽然知道人家这是摆明了只肯置身事外默默围观,也很可能那一掌是掌握着力道速度的,但武梁心里还是有点儿不爽。
不帮就不帮呗,至于这么吓人吗?
她摸摸鼻子,不满地嘀咕道:“既然做了同谋,那就做到底呗,半路抽身十分没品。”
虽然是她把孙二兴引过来的,但这姓邓的若不把门栓放开,那孙二兴能进去么?
别说他武功高强不怕人侵犯,就算不怕人,这大冬天的还得怕风呢。半夜不拴门睡觉?也就孙二兴那傻X估记光顾着得意掉以轻心了,旁人谁会信。
她知道里面听得到,那么高的功夫,听不到才见鬼咧。程向腾那厮若集中了精神,听力就好得吓人。
依然毫无反应。
···
不帮就不帮,姐们儿自已动手。
招呼桐花芦花一起上,连拉带拽的,到底把孙娘子给拖到孙二兴一处堆堆儿,然后再细心把墙边周遭地上的脚印都清扫毁去,然后一边清扫着一边一步步倒退回自己的院子。
然后也是吃茶烤火热热身,休息了一会儿,桐花和芦花才提了灯笼出门,如之前说好的那样,往厨房去取点心去了。
程家大宅儿里有专门煮饭的厨子,日常每人都有份例,谁要加菜要点心吃小灶什么的,谁就另加银子。厨子十分欢迎加小灶,因为份例饭食基本上实报实销啊,这些另加的,才有赚头嘛。
——晚饭时候桐花就跟厨子说好了,说姑娘近几日总是吃不下饭,然后夜里却饿得睡不着觉,你看白天都挂黑眼圈了。
让厨子睡前再蒸笼点心放灶上热上,若姑娘觉着饿了,就过来取。
本来是想一大早过来取点心,然后鼓动厨子早些送饭给客人,然后撞破叔嫂同屋的现场呢。现在只好让她提前出演了。
给的赏钱多,厨子自然满口答应。本来府里有贵客,孙娘子就交待灶上热水热点心备着不能断,不能凉了灶,所以武梁那里捎带便的就成了。
桐花和芦花过来时,厨子竟然还没睡,正在厨房灶上加柴呢。两人一边装点心,一边瞎唠起来。
桐花道:“刚来的时候,听见西排那边有很大的声响,似乎屋里还亮着灯呢?莫非客人还没睡下?”
芦花接口道:“会不会也是饿得睡不着?今儿晚饭我可看着呢,那邓公子根本没用多少,都给那随从吃了……不过么,那公子可真大方,不过帮他整理下房间,就打赏了一锭银子,然后帮他摆上饭菜,又是一锭银子……”
“你个小丫头就好了,得那么多赏,我才得一锭银子呢!”桐花道,问厨子,“李婶儿今儿个得着赏没有?可是你煮的丰盛饭菜呢,按说你功劳可是最大的。”
我的娘哎,伺侯顿饭就得两锭银子?那是多大的锭啊,最小也得一两吧,一会儿就挣二两去?没准还是大锭的?
厨子李婶儿正听得咋舌想问问呢,见桐花问她,就瘪了个嘴道:“咱哪有那福气。粗皮糙相的,孙娘子都不让咱往贵客身前站,怕污了贵眼呢。还是你们这城里来的好啊,有见识又长得齐整,什么好处都能落着。”
她真正是不走运哪,一样样精心摆上的饭菜点心,忙活了她整整一大晌啊,现在还在这儿守着是为什么呀。可偏偏贵客看不见,赏落不到她头上啊。
李婶子心里就十分泛酸。
桐花就笑道:“只是婶子没在公子面前露面儿,所以才没得赏的。那公子可不是只冲着肤白皮儿细的赏。婶子你没看到么,那公子身边跟着那随从,那长得能比几个人好看了去?那公子还不是很亲近他。”
说话间两人收拾好了走人,留下李婶子在那里心里翻腾。
看看灶上还捂着的热点心,李婶子想了想,干脆端去碰碰运气?没准那公子感念她半夜还掂记着,更会多些打赏也不一定。就算不赏,反正也不过走趟路而已。
李婶子换了靴子出了门儿往西排走,没一会儿就看到地上的两排脚印,想着那两个丫头果然没说谎,那边肯定是没睡,这不还有人过去呢。结果一路走到二号房门口去,却吓得失声尖叫起来。
妈呀,那是啥呀,鬼抱窝么?
桐花芦花远远看着李婶子出门去,然后吓得踉踉跄跄惊叫着跑开,这才安心地回了院。
有李婶子这一嗓子,那俩货是冻不死了。下面就该别人登场了,她们安心睡觉去。
···
夜里当然很热闹,孙二兴媳妇儿哭天抹泪儿的,又气又恨直想打人。又怕这死鬼真一气儿死了,一边忙着让人请大夫去。一边又觉得这事得有个说法,慌慌的着人给外出未归的大伯子送信儿去……
其实也没有折腾太久,那两位自己个儿就醒了。
但是对于为什么会躺在西排房门口去,两人一同沉默了。
孙二兴印象中他是去偷人不成被摔出门去的,他知道那屋里不是什么女人,自然是那贵客邓公子。
那人功夫那么高,他这么一个壮实的身材,在人家手下跟摔个馒头似的,就那么随意一举腰就从门口摔出来了。并且也一定使了别的手段,让他连喊都喊不出声来。
孙二兴既惊且惧,他哪里敢说出自己为什么跑到哪儿去了?被老婆打那都太轻生了,若那邓公子真恼起来,知道他把人家当女人要去采花,只怕真会掐死他吧?
于是孙二兴任凭老婆左右开弓的打,狼狈地躲避着,只嚅嚅说自己可能梦游了吧?反正什么都不记得了。
而孙娘子呢,她又如何说自己是知道内情去偷看小叔偷人的?那弟媳妇那么泼,打男人随手就来,若是她,哼,不抓烂她的脸绝不会罢休。
她也不说。一口咬定自己可能撞鬼了。反正那李婶子不是嚷嚷着以为他们是鬼吗,那就鬼吧,大家都撞上了。
于是她便说她不过起个夜,竟然莫名走到那个地方去了,这么熟的地方竟然迷了路走不回来,然后转着转着就人事不知了。
毕意天下着大雪,这般说话那也得有脚印佐证才行。偏偏谁的脚印都很单纯,从院里出去,然后一路到了人家门前,然后,趴卧在一起……
可若真说两人专门跑到那儿去做什么也不相。孙老大不在家呢,两人有意不会跑老大院里去么,干脆去那雪地里呀。
可若不是两人有勾联又是什么呢?
反正事情说不清楚,吵闹是少不了的。孙大兴也已经得信儿赶了回来,两兄弟四口子关院子里闹得不可开交。
其实孙大兴弄清楚事情前后后,心里有个想法。他觉得可能是自己婆娘对那邓公子起了歹心思,然后勾引自己兄弟去图谋人家钱财什么的,然后被人家给收拾了。
那邓公子是什么样人物,孙大兴一见就看出来了。自家二少爷发火时挺严厉,但和颜悦色时还基本上算是个挺和善温润的公子。但这位邓公子不是。
他脸上明明不喜不怒,但却让人感到隐隐的威压。那通身的凛凛气势,绝对是经过了血雨腥风才磨砺得出来的。
孙大兴给这位邓公子的定位就是:大官儿,实权派,老资格,惹不得。
他一脸惶恐地去询问昨儿夜里发生了何事,结果那腾飞摇头:“昨儿我们公子睡得挺好,不曾听到什么声响。”竟是一问三不知的样子。
孙大兴松了一口气。肯不肯实话相告都不要紧,只要人家不追究就好啊。
人家不提,自己老婆和兄弟上赶着去招惹人家这件事儿,他自然更不会说破的。他只能把两人往不正经上去说。
孙大举骂两人,说他们肯定是自己行为太不俭点,走多了夜路自然会撞上鬼。然后脱了鞋将两个人各抽了一顿。
大伯子向来有些见识,孙二媳妇很是佩服,如今见大伯子都给两人的行为定了性了,那就再不会错的。
想想最近这孙二兴确是跟大嫂走得比较近,两人老在一起嘀嘀咕咕地说小话,昨天还灌她酒……越想越觉得他们俩是有什么的。
当下也是对着两人又打又咬又抓挠,厮打得十分激烈。
……
对武梁来说糟糕的是,那孙娘子也不是傻瓜,虽然她不肯对男人说清楚为什么要跑到西排房那边去,但昨天有人敲她黑棍她却是知道得真真的。
谁敢对她这么干呢?想来想去,就想到了武梁几人的身上。
抽空和孙二兴一对口,就知道孙二兴也是受了那丫头的骗了,这才会往西排房那边蹿的。
于是孙娘子就确定了,他们这场窝囊事儿,就是那几个丫头作怪弄出来的。
所以见到武梁的时候,她的眼神便十分的阴森,一副要咬人的样子,恶狠狠给她来了一句:“你给我等着!!”
···
武梁没想到两个人都抱团在众目睽睽之下了,最后竟然就挨几鞋底子就完了。还以为孙大兴不打得她下不来床不算完呢,至少也会禁个足什么的吧。
这下好了,这么快又要直面相对。
不过既然撕破了脸斗嘛,咱不能干等着她呀。现在这么大的雪,不窝里斗斗闲着干嘛呢。
当天晚上,孙家兄弟妯娌四人,分别单独睡觉。
打架嘛,冷战嘛,自然不跟男人(老婆)睡了,各睡各的去。
然后,第二天一早,有两行脚印那么清晰的,从外面直到孙娘子的门口。一行正向,显然是来时的脚印,上面已经覆盖了相当厚的积雪。而另一行反向,回去的脚印,里面覆盖的积雪明显薄了很多。
那脚印是同一双鞋。孙大兴拿了其弟晾在门廊下散脚臭的靴子来比划了下,严丝合缝,就是他的没错的。
按着两行脚印里雪的厚薄程度推算,他至少在屋里呆了一个多时辰。
孙大兴恼啊,你说他昨天怎么一生气,就睡到了后罩房里去了呢。结果前院有人进来,他竟然不知道。
孙二兴媳妇怒啊,你说她昨天怎么一生气,就把孙二兴撵到院门口那杂货屋里了呢。结果这货出门可方便了,竟然半夜又跑出去一回。
当然实际上谁也不怨,那不是前儿直从夜里闹腾到白天,又白天闹到入夜的嘛,大家都疲乏了么,都睡死了么。
吵呀,骂呀,打呀……
这下孙娘子也有点儿糊涂了,那色鬼真的进来过,她真不知道呀。
孙二兴也糊涂了,难道他真的梦游了撞鬼了?他也真的不知道呀。
继续骂呀,打呀……热闹呀。
武梁那里一早开院门儿,又是黑眼窝。
尼妈晚上得搬着梯子去那边院跟墙头,用长竿子把人家鞋子钩出来。然后这边也得搬着梯子进去院里,然后一步步把脚印踩得那么深的进去,然后踩着原来的脚印倒着出来,真是太累人了。
何况不是一趟还是两趟。她就算能刻意加深脚印的深浅,也没法控制落雪的多少,所以只能二进宫。第二趟当然倒着进去,正着踩着原来脚印出来的。
再然后还要起个绝早,积极主动的把孙兄弟两边院外的雪都清扫干净,免得那什么脚印了,梯子印了,在雪地上落下痕迹。
这再然后,才能睡那么一会儿,能不苦吗,能不黑眼圈吗?
反正最后,孙大兴院里的脚印那么明晃晃的摆着,多么地引人联想呀。
兄弟妯娌们继续掐起来呀,不掐对得起谁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