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情小说网 www.mqxs.cc,最快更新妾无良最新章节!
程向腾确实在外了好几天,先是说被圣上召在宫里议事,然后出了宫又打马去了城外办差。等一回到程府,郑氏就将人堵上了。
当然郑氏还是要紧自己的脸的,又是药敷又是涂膏,那些巴掌印子自是消失无痕了。但印子消了,打人之事却不能随便翻篇儿,得好好说道说道。
郑氏面对程向腾,一脸的气愤严肃。
“侯爷!我叫你一声侯爷,是希望侯爷能够禀公!姓姜那女人,以下犯上,如此羞辱于我,我也不多说旁的,罚她五十杖不过吧?侯爷觉得可妥当?”
程向腾面有恼意,“妩娘为人绵软,又长得细胳膊细腿的,她胆敢上门来甩你巴掌?嫂子你看看,你都把人逼成什么样子了?并且看嫂子面上光滑无痕,容光与从前无异,可见所谓打人,妩娘最多也就做做样子罢了。想把人打出个好歹来,她没那狠心肠,也没那蛮力气。倒是嫂子你,把妩娘的人打得半死不活的,无中生有强行逼供,故意欺负她撩拨她,嫂子可有自责自省?”
这话完全出乎郑氏预料,以至于郑氏愣了那么一下。
原本郑氏等着的,是程向腾替武梁求情讨饶。然后她就可以提要求讲条件了。
你看我多好说话呀,但你说了的话,多久才能办到呢……
既然程向腾一直对那女人放不下,一心一意要娶进门,那么想维护她,那么,答应她的要求顺利成章。
何况她又没提什么过份的要求。这爵位的事儿,是当初说好的,是她程烈理所当然应得的不是么?郑氏觉得自己答应他不追究武梁,就是吃了很大亏的屈服让步,因此才算计着容后再对付那女人,当然也对俩人谈成正事极有把握。
却没想到程向腾维护是真维护,却是这么的反咬一口,倒怪责到她头上来了。
郑氏默了一息,然后就怒了。
“侯爷,我是拘了芦花不假,可我不是偷偷绑的人吧?我也没有不认帐吧?我更不是无缘无故拘了她吧?她身上有洗不清的嫌疑,我知道了不该拘人来问吗?”
“呵,如果没有偷偷绑人就不为过的话,那妩娘上门来要人,也不是偷偷摸摸的啊,她也没有不认帐啊,她也不是无缘无故打人的吧?所以嫂子还要追究什么呢?
“至于说嫌疑,我倒想问问,嫂子审了这么久,把人打得死去活来的,可有审问出些什么?空口无凭,嫂子总得亮出证据来才好说话吧?”
郑氏横眉立目,“说来说去,侯爷就是要袒护那个女人了?芦花纵使挨了打,她也只不过一个丫头,我还拘不得她不成?而那个妩娘,原本也不过一个下人丫头,这还是抬举她的说法。何况她所犯的,还远不是尊卑不分以下犯上这么简单。
尼泊的供词里,可是她们主仆二人一起救的人,还在尼泊在京城的行刺,也是她们主仆做了照应帮凶。而芦花只是个丫头,那姓姜的才是真正的主犯,才是罪可当诛!”
“我原本是想着,侯爷与那女人牵扯至深,所以不曾动她,想先审审芦花再说,结果那女人果然狗急要跳墙了。如今叫了侯爷来,也是想先听听侯爷的说法,再确定这女人该如何处置。既然侯爷只是一味的纵容偏袒,那我也不想多说。总之她犯下这样的大过,我定然容她不得!”
程向腾冷笑,“嫂子不用老拿妩娘的身份说事儿,她从前是什么出身都不要紧,我都不在意,又何须嫂子心里嘴上的挂着?何况,她如今身份早不同了。还有芦花儿,她虽是个丫头,那也是妩娘的丫头,和程家和嫂子都不相干。嫂子拿了别人的丫头重打重罚的,这是明着欺负妩娘对吧?嫂子欺人在先,有什么好气极败坏的?”
“至于她们主仆有没有罪过,还是那句话,拿证据说话。嫂子不是说尼泊还活着,还有供词在吗?我怎么记得,很早的时候,烈哥儿就说尼泊在他刑讯时没扛住人没了?是嫂子在说谎还是烈哥儿在说谎?嫂子何不跟烈哥儿对对口风再来不依不饶?”
···
若是以前,程向腾从来没有这么带着冷嘲热讽,带着厌烦不耐的同郑氏说话,毕竟这是他的长嫂,他尽量在心里,更在面子上,一向保持着敬重。
郑氏从前,也确实行事很有些磊落作风,爱直来直去堂堂正正。比如她不喜欢小唐氏所为,与他们意见相左时,她就那么将事儿捅到太后面前去了。
程向腾虽然心里有埋怨,但也谅解她的行事风格。
所以之前程熙摔马,既然没找出确切证据,程向腾便没多怀疑他们大房。
但现在,却不同了。
就在前天,程向腾一直追查的那个小丫头,就是在小唐氏没了时,跳出来英勇撞头的那个翠纱,终于有了消息。
那小丫头入府甚短,在府里无根无基,一直查不到与她相关的背景。偏口舌伶俐,头脑清晰,还果敢无比以死相激。虽然最后查出来确实是燕姨娘下了手,但那丫头也太过反常了。
程向腾让人将翠纱入府前后的事儿都细细查了一遍,没有任何线索。她是人伢子亲自从某某乡间收上来的,那家父亡母在,下面还有两个弟弟,一家贫寒无依,不得已卖儿卖女。
细查过,这些都对得上,没问出什么不妥来。
直到前天,他的人再一次找那人伢子细问时,那人伢子仍然反复说的都是关于翠纱日常的鸡毛蒜皮。——每次找她,都没有明说要查那丫头的什么,只是让她一遍一遍回忆关于那丫头的言谈举止一点一滴。
那人伢子见自己经手的丫头出了错,还关乎上人命了,也是吃惊,对方又是侯府,哪有不配合的,每次都绞尽脑汁地回想,喷尽唾沫汁地叙说。
说那丫头是个好的,懂眼色又勤快,十分能干,刚买来时,是和其他几个小姑娘一起,跟着她住在她家里的。
但她说起了一件小事。说有一天她们几个丫头一起打闹说笑,不知为何围着那翠纱又挠又掐,那丫头急了,忽然怪腔怪调的说了一句话,她也没听清是什么。后来问那翠纱,她笑说是跟另一个丫头学的。
那人伢子当时就半象不象的学着说了一遍。等这话辗转听到程向腾耳朵里时,却让程向腾一下子就愣了。
他听得懂,那是西北方言,骂人的。
再找另一个丫头查问,那丫头根本不是西北人,不会西北话。
也就是说,是翠纱自己会西北话,玩闹中情急之下失了口。
西北人!
干净利索的背景,顺顺利利的进府,心甘情愿的去死,这些,谁能让她做到?
这丫头虽然死时不过一场挑拨,让唐家彻查小唐氏死因,她本人并没闹出太大妖蛾子来。但这件事儿对程向腾来说,比出动军中将士带走芦花还让他心凉。
如果尼泊真的有过胡乱攀咬的口供,那郑氏私自拘了芦花查证,情理上也是说得通的。
但内宅儿府第之中,竟然就这么安插死士?这还是家么?这真的还有骨肉亲情之念吗?
程向腾默默回想了一遍郑氏回府后,府里所发生的一切,以及她的所有行事。——查小唐氏死因时,不是有人试图污陷程熙吗?虽然看似郑氏并没有在那时有什么明显的动作,但人家既然是能耐人,自有不动声色的法子。
郑氏回京的时日不多,为了爵位闹腾,程向腾是理解的。长兄不在了,她寡妇失业的也不容易。所作所行不过是为孩子将来打算罢了,虽然急切了些,对他不信任了些,行事自说自话了些,但到底也没有多出格。
可是如今,他再也没法去那么想了。
程向腾默默的,又亲自安排了一遍程熙和武梁他们的护卫。他知道,他们母子才是别人“关照”的重点。
他也没有立刻要求郑氏放了芦花。忍了这么两天,因为他在等充州那边的消息。
···
通敌这等把柄在手,程向腾态度还自始至终毫不软和,一副有恃无恐样子,令郑氏心下相当疑惑。所以她也没有和程向腾再多纠缠,只转头让人加紧审问芦花,争取早日拿到口供,她就有凭可依了。
结果芦花还咬牙死不招认呢,郑氏却很快收到充州那边传来消息。那个尼泊,被他们费事遮掩地从京城转移去了西北的尼泊,处于他们相当严密保护下的尼泊,被人抹了脖子了。
西北充州,不只他们大房人脉遍布,程向腾程侯爷,在那边也是路子溜熟的。
尼泊死了,死无对证,他之前留下的供词,都变得没了可信度。——釜底抽薪,郑氏没戏唱了。
芦花招不招供,都已没有意义。再拘着她,徒余后患而已。郑氏已经考虑主动放芦花了。
结果后患说到便到,比她的动作还麻利。
——郑氏的二儿子程煦,带了两个随从出门。好好的在街上走着,忽然被人蹿出来一掌刀劈在后脑勺上,当场昏倒在地。
程煦虽然外表长得斯文,但功夫也是从小开练的,也还不错。两个随从,也个个是有身手的。结果仍是被对方一招撂倒,并且那人得手之后旋身即走,他们主仆三人竟是连人长什么样子都没看到。想也知道,定然是位江湖高手。
郑氏吓出一身的冷汗。
程煦虽然是成年人了,但在家里,有郑氏有大哥程烈在,一向大事小非都不由他作主。并且他回京城时日尚短,又不曾惹过大呈儿,他能得罪旁的什么人去?还请得动江湖高手?
想来想去,深觉干出这事儿的,非武梁莫属。那女人混江湖的野路子,又有些银子,很可能撒气泄愤耍阴招不走正常道。
那是在大街上出的事儿,程煦的随从当时就报了官了。五城兵马司,京都府尹都立了案。奈何泱泱京城,要找个连样貌都不清楚的人,谈何容易。
官爷们事后还劝郑氏来着,“二爷少已经醒了就好,夫人且想开些。那人既然身手如此了得,若想取人性命,当也易如反掌。现在只是将人打晕,想必没有夺人性命之心,夫人当庆幸才是……”
郑氏恨恨。深觉他们孤儿寡母的,这是要受尽他人欺负不成?身在堂堂侯府,竟然横生无人可依之感。
心里不但对京城的人,连带的对整个京城都越发反感起来。还天子脚下呢,竟然就这么任由肖小横行?要是在西北,要是在充州,倒看看有哪个敢冲他们母子横横眼。——混忘了她家男人是在哪儿死的,只把充州当作自家乐土。
郑氏颓然。她如今的感觉,和武梁是一样一样的。她觉得自己输了,这一回合,她只能徒留笑柄而已了。
···
这件事儿吧,虽然武梁不会跳出来拍着胸膛喊个话,表示“二少爷被劈晕之事,由我姜某人负责”,但人家怀疑上她,也还真没冤枉她。
那时武梁坐立不安,琢磨来琢磨去,真绑人吧,她不是不能,而是她没那能力藏人。把人绑来了,藏哪儿呢?万一露出形迹被查出来,她担责任就罢了,那儿还有个程熙呢,万一被人如法炮制着报复呢。
所以甩人几巴掌这种羞辱但实际皮肉伤害值不高的行为,她可以干那么一回。但这种动刀动枪跟要人命似的绑票要挟行为,她绝不愿明火执仗地被人发现。
还是这么着打了人就跑安全,同样能起到恐吓她,警告她的目的,又不容易揽罪上身。她不信郑氏想不到她身上来,她不信郑氏宁愿一家子以后都不落单出门儿,也要非把芦花动出个好歹儿来。
实际证明,效果不错,简直立竿见影。
很快的,还是那几个婆子,用一辆租来的马车,在天色大晚路人稀少时候,把浑身是伤的芦花和她的家人给送了回来。
那几个婆子报告一声“夫人将芦花姑娘给送回来了”,表明她们的有借有还。然后几个人门都没进,迅速的溜了,想必是怕被拦住一顿好打。
武梁也顾不上理会她们,着人将芦花他们抬进去,赶紧的清伤口请大夫好生救治。
···
程向腾和郑氏又进行了一次长谈。
最开始,大家还承接着上次不欢而散的谈话气氛,郑氏对武梁上门打人的事愤愤不平,扬言她把芦花已经送回去了,这不过是因为程向腾希望这样,所以她照作罢了,绝不代表她就不再追究她们主仆了。
对程煦莫名被袭一事忧心又各种质疑,甚至怪罪程向腾没有尽心缉凶,为亲亲侄儿除恶出气等等。
程向腾也没有客气,质问郑氏,“嫂子盯着妩娘主仆不放,怎么看都是故意找茬专捡她们欺负的意思。若是从前妩娘得罪过嫂子倒也罢了,偏偏一直以来,你二人无怨无仇,甚至还曾相处融洽。所以嫂子并不是因为妩娘做了什么对不住你的事才针对她,而是看她成了我的人,这才欺到她头上的吧?嫂子对兄弟有何不满,何不直说?”
郑氏冷笑:“从前她或者没有得罪过我,但我也从来就不是故意针对她。但是如今,在被她甩了巴掌之后,侯爷还觉得她没有得罪过我吗?我这半辈子的老脸,可都在那几巴掌下丢尽了。侯爷是没受过被人甩巴掌的滋味儿,才能说出这般轻巧的话来吧。至于侯爷,我一介妇人,便是有话直说了又能如何,侯爷自己应承的东西,如今可有办到?”
程向腾听了这话却点头认同,挺和气道:“嫂子说得是。不过妩娘既是我的人,和嫂子间的那点儿不快到底也因我而起,那嫂子便甩我几巴掌解气吧,解了气咱们再好生说话可好?”
……他这般好声好气的,还一副引首就戮的样子等着郑氏去打,倒让郑氏不好发作。当然郑氏哪里又真敢动他,不过抢白一顿,武梁的问题也就按下不表了。
毕竟郑氏现在手里没牌,态度自然是稍放即收,不敢象之前那样针锋相对不退不让。
两下都有意缓和,所以慢慢的,两人倒真的平心静气起来。
程向腾表示,大家开诚布公,都别再绕圈子更别再耍手段了,有什么要求想法,大家摆桌面上谈吧。
首先妩娘那边,芦花受重伤,妩娘也打了人,大家基本算扯平。郑氏和她们主仆之间,这点儿事儿就揭过了,不可以再生纠葛。以后是要成为一家人的,大家仍要互相以礼相待才是。若郑氏还有气难平,只管找他说话,要打要骂,他一力受着。
还有就是程烈他们几个孩子。他们都是程家的孩子,他是嫡亲的叔父,不可能置他们于不顾的。
爵位的事,他已上了折子,但圣上一直压着不提他也无法。不过圣上虽然拖着不办,却也并没有直接红笔打叉,还表明想让程烈多些历练再说。所以说,程烈承爵,不过是早晚的问题。
何况程向腾表示自己身体尚健,要郑氏也不用太过心急了。
但程向腾也如郑氏所愿,表示愿意将传爵程烈这事,落纸为约,让郑氏放心。
——有时候,幸福就是来得那么突然。郑氏本来已经觉得,这事儿暂时是没希望了,没想到忽然之间,如愿以偿。
程向腾甚至还给郑氏出主意,与其追着他催逼,不如多去求求娘。他在圣上面前说话,怎么说也没有娘在太后面前说话好使。
娘这人,又从不曾求过太后什么,偶尔张一回口,太后更不忍驳了去。
郑氏醍醐灌顶,深以为然,决定以后好生攻略老夫人去。
程向腾又说起对侄儿们的安排,如今程烈程煦都已然成人,可以安排他们去各司衙门就职锻炼。
程向腾的意思,程烈可以去兵部领个佥事职,处理一些往来文书及日常闲杂事宜。这职位虽然不高,但胜在可以接触到各方讯息,又能了解各位老大人们办事的流程,以及每个人不同的禀性习惯等,既长见识,又需要自己上下通达,来往周全,很是锻炼个人能力。
而程煦,遇事尚少经验更浅,可以来他的都督府,不拘职位高低的,有份实差先干着。他年轻,多吃些苦受些累并没坏处。有他看着,总出不了什么大事就是了。慢慢磨炼些时候,等他自个儿可以独立主事儿了,可以再作调整。
程向腾的安排,是诚心实意替侄子们考虑的。没想到拿着他写的“承诺书”,按捺不住喜形于色的郑氏,却不同意。
郑氏的意思,想让程烈跟着程向腾去都督府就职。也不求他多出息,至少跟在程向腾身边,稳定,安全,不会出大差错也就够了。
而至于程煦和两个小的,郑氏希望他们仍然回去西北历练。说京城就算了,他们兄妹都是在西北生活惯的,那里才适合他们。
郑氏很坚持,两个人竟然在此事上怎么都谈不拢。
程向腾无奈,他心里明镜似的。想让程烈跟在他身边,是想让他不出差错到平安承爵吧。没准心里还打着到时也能接管他的职务,和手上一大摊事务的算盘吧。
至于去西北,她是担心自己孩子们从此在京城扎了根,远离了程家军后,有朝一日便可能失去在程家军中的影响力吧。
袭爵,掌军,两不耽误啊。
——无论如何,程向腾希望解决掉郑氏对爵位不到手的恐慌,也警告她如果做出不象一家人的事儿,他这里可也再没有好话可讲了。
郑氏几乎是很乖巧温顺地应着。
程烈入职好办,但程煦他们想去西北却没那么容易,尤其想去军中挂职这事儿,除非做个兵卒,所有军中官衔那是都得过兵部审批的。
但那似乎并不重要,郑氏对谈话结果已经无比满意。她手握程向腾的诚意允诺书,这提了许久的心可算安稳放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