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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是琼妃,这才当真是上天注定了。
湘婕妤虽是骄纵,却也谨守着上下尊卑,只是那临走前不耐的模样,教重阑歪头琢磨了好一会儿。
“别想了,在宫中褫夺了封号,哪怕是妃子又如何,如同烙上了丑痕。”
琼妃神态颇为无奈,整个人瞧上去虽如神飞仙子,却甚是愁苦。重阑对美人的故事越发起了兴致,却不好开口唐突了,只得有模有样的学着茉雅、安云的样子行了礼,“娘娘金安,小女重阑,做客侯爷殿中,今日承蒙娘娘金口相助,感激不尽。”
“起来吧。”琼妃好似好静之人,客套几句,便要回宫,重阑的计划看来是要拉长了。
她攀上了琼妃的秋千,晃悠悠的荡着,似是无意的问着,“两位姐姐,方才那位便是从篱胥国远嫁而来的琼妃娘娘?可为何做垂髫分肖髻的打扮,倒是想寻常人家未出阁的女子。”
“回姑娘,琼妃娘娘性子温良,喜好花草,甚少与宫中妃嫔有所往来,皇上又特许了娘娘无祭祀、盛宴等大事,便可随心一些打扮和生活。”
说是如此说,细细想来也能琢磨出些东西,琼妃自称时颇有些自嘲,定然是那小人书里说的失宠的妃嫔。重阑对于后宫了解甚少,大抵只能猜测是皇帝予以的恩宠甚少,或是全然不关心,否则也不会有这样闲暇的空子一个人荡着秋千,更不至于做这姑娘打扮。看来这温顺的琼妃,骨子里傲然偏执得狠。
后宫的日子,倒是颇有意思的紧。
隔了几日,重阑打发了除素星外的三位宫女,悄悄的跟着素星去了玉禧宫,琼妃便是住在这里。虽是个宫殿,却甚是冷清,主事的、伺候的和扫洒的统共也就五人,委实不像是皇帝过门没多久的妃子的阵仗。素星有张巧嘴,与管事的说了几句,便得了许可,进了琼妃的书房。跟在琼妃身侧的是个打扮尚好的宫女,神态举止较之其他宫女,更显礼教尚好。见重阑进来,只悄悄在琼妃耳旁轻语一声,便行礼退下,素星冲重阑使了个眼色,也退下了。
天知道重阑使了什么法子,教素星乐得让她去接近琼妃。其实重阑不过是抓住了素星不大喜欢念妃这点。而当重阑站在琼妃的书房中,瞧着那美人写字的侧影发愣,遇上这好静的主儿,不比碧桃和琥珀天真活泼,也不像素星率直机敏,着实是不知如何接近,可都已近来了这儿了,不言不语也忒生尴尬了些。生是等到琼妃开了口,“过来,替我磨墨。”
重阑活了三百多年,却也没伺候过人,如今突然得令,倒是吃了一大惊。只是如今是不能肆意的时候,重阑也就乖乖上千磨墨了,这一动便是好几个时辰,腰酸了,手也累了,慢慢就偷起懒来。琼妃虽没抬头,一直默默写字,却也好似对她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累了?”
重阑一个激灵忙摇摇头,使劲磨起来,“不累不累,娘娘字写得可真好,这摘抄的应是……”
“姑娘懂得倒是多。”琼妃偏过头巧笑着,打断了重阑的话,重阑颔首勾起嘴角,缓缓磨着墨,“娘娘在宫中抄写这样的文章,还是小心尚好。”
“姑娘是多么通透的人儿,还须得本宫解释什么吗?”
“娘娘请继续吧。”
一日下去,重阑回到厢房已是乏得不行了,碧桃端茶送水好生捶捏着,琥珀蹭在重阑脚边听着碧桃同重阑说话。
“小主是做什么去了,这样狼狈。”
“磨墨。”
“什么?!”
“作什么大惊小怪的,这才教小主我知道平日里你是多么辛苦了。”
“小主你这是被人灌了什么糊药不成!”
“明儿你哪儿也别去,在屋子里好好给我磨墨!”
听到这琥珀看了眼憋屈的碧桃,笑嘻嘻的把玩起了自己的尾巴,小脸上还隐隐挂着红晕,重阑好奇,“今儿个是同兮豪在一块儿?”琥珀呆呆的点着头,脸上的笑容久久不散,若是再这么沉醉下去,怕是要喜不自禁的在地上打滚了。沉醉着不说,声音也甜腻了几分,“恩公今日给琥珀扎了只纸鸢,小猫的模样,可爱得紧,还说要教琥珀放纸鸢呢!”
“一只纸鸢便教你高兴如此了?”
“从前琥珀在山上,旁他的妖友是不常搭理琥珀的,只有奶奶陪着琥珀,奶奶常说山外的人都是极坏的,可山中的琥珀也不觉得好到哪里去,恩公救了琥珀,还带着琥珀玩耍,琥珀知道,恩公便是极好的人了,自然,小主也是!”
“这说到最后才提到我,当真是个混孩子!”
琥珀不说话,仍旧笑嘻嘻的,逗得重阑也笑起来。想来是心里有这人可以惦念,可以看见,可以在不知预测的明天里创造新的美好回忆,这是十分令人欢喜的事,重阑也曾这样欢喜着,只是离那人远了,便渐渐感受不到这样的欢喜了,然而这样源自深情的欢喜是可以感染的,如今重阑便是欢喜着,笑着笑着便流泪了。原是不知相思的,才尝相思,便好似一刻都受不得相思,苦涩得让人觉得甜蜜忧伤。
隔天重阑又去了琼妃那儿,又是磨了一天的墨,说来也有趣,琼妃每日只抄写一篇文章,抄写好几遍,隔日才会换了一篇再抄。昨日抄写的是《乞猫》,今日抄写的是《罴说》。
“本殿少来读这人世间的文章,愿闻小桃花儿一说。”重阑好容易才抓到休息在房的丹绯,要了茶,就坐下来说要同丹绯好好谈谈琼妃的事,丹绯也只纵着,静静听。
“这两则都算的上是不错的寓言,《乞猫》一则说的是有户人家为了灭掉老鼠,结果养的猫吃了老鼠还吃了自家的鸡,这便是为达目的必须付出代价的理儿。而《罴说》讲的理儿是没有些本事的人,迟早是要被强者吞噬的。”
“嗯,接着说。”
“她久居后宫清养,抄写的不是佛经、女经,却是这样意味不明的故事,与她娴静的模样实在不搭,她的字也走笔豪迈,收笔利落干脆,要是不知道的,怕是武将之后,生的出这样才思不凡、满腹抱负的女儿。这四方城好似是拦不住她的雄心壮志,只是,这里头大抵还有别的想法,看来是对皇帝和那位念妃有怨啊。”
“左右还是离不开姑娘家的心思。”
“若真是如此,那就没趣了。”
自此,重阑仍旧每日上玉禧宫,仍旧是研磨伴读,时间长了便渐有发懒。一日里,琼妃见她如斯,却没有责备她,只让她出去走走,醒醒神,重阑自然是乐意的,说着还要拉上琼妃出去游游,非得说自己不懂那御花园里开着的都是写什么花。
事实上,这样的季节里,开的花都是姹紫嫣红的,一簇一簇,直晃人眼,看久了,反而觉得都是些无趣的庸脂俗粉。好在深宫里总不会如此安详倦人的,才走出御花园,要去莲湖瞧瞧,远远的就瞧见那青年皇帝坐在湖心亭里,身旁背向而坐着一位妃子,眉眼同琼妃有几分相似,只是穿着十分鲜艳的华服,瞧着倒比琼妃娇贵热烈了几分。这应当就是那位念妃,她当真是与皇帝不和,瞧也不瞧上几眼,颦着眉,还隔着小小的距离,任皇帝独自在后头说着话,不支声也没反应,只让人觉得她不情愿,非常不情愿。
“我若是皇上,瞧着美人如此不耐,也失了性质,看来当今皇上当真了不得哟。”重阑笑着瞥了瞥琼妃,她的脸色算不上很好,只是表面里故作着冷静,难不成这琼妃还和亲妹妹有什么不合?
“回去吧。”颔首似是在躲避些什么,重阑可不大愿意了,“娘娘都走到这儿了,又瞧见了皇上,不去问声好么?”
“姑娘可知本宫为何让姑娘出来散步?”
“娘娘既是知道皇上和念妃在此,那又何必这会子打退堂鼓?”重阑也不顾那些礼仪,搀着琼妃就要往外走,前头候着的公公见了,连忙上来请安询问,重阑也不让琼妃多说,直请公公去请示皇上,琼妃要来请安。到了这一步,琼妃也不能转身离开了,只得无奈笑笑,“让姑娘磨墨,倒是没把性子磨下去。”
听话的人耸耸肩,及其无所谓,也是,她怎么会耐得住性子,若是由着她,她到希望大家早早的办完事,好让她回桃花陵,瞧瞧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要是都处理好了,非得赖着夙夜好好睡上一觉,睡个十七八天的。
那公公去报了皇上,即刻就赶了过来,琼妃有模有样的上前去请安,重阑这才瞧见颦眉的念妃,可算是有了一些笑容,神情温和多了。这么一瞧,那琼妃和念妃之间又不似有什么仇怨,反像是皇帝拆散了两姐妹,让她们不得再一块儿玩耍,两人都闹着别扭……咦,如此一想,原来恩怨纠葛都在这皇帝身上。重阑闷闷笑着,全然忘记了,如今要躲着皇帝的事。
千乘时方也绝不是个糊涂之人,见重阑一身自在打扮,朗声道,“想来这边是玉笙的座上贵客重阑姑娘了。”
“皇上万安。”重阑行着礼,才想起,自己是那害得御厨不能再为篱胥国皇上尽忠尽力的“罪魁祸首”,篱胥国的皇帝怎么说也算千乘时方的岳父,滴溜转着眼睛想法子不让千乘时方花心思在她的身份上,脱口而出,“小女这几日都在琼妃娘娘宫中,如今见着皇上,倒是要托念妃娘娘的福了。”
这一番话说得在座几人面色都不大好了,重阑得意了,寒暄几句又说琼妃休息的时辰到了,该回了,左右折腾的都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