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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上的石碑已然坍塌,方才,就是从那石碑中滚出的小石头一个劲儿撞着杜云停的脚。杜云停蹲下身来,将残缺的石碑扶起来,简单拼凑了下,瞧见上面刻着一句话:
“终有一日,我主将从坟墓之中复生。”
7777狐疑地嘟囔:【恶魔吗?】
杜云停没理它,自己在旁边翻了翻,扒拉出个粗一点的树枝。他试探着在那块儿扒了两下土,还没怎么扒拉,就见上面的土簌簌往下掉,唬得杜云停手一缩。
他往后退了步,看见那坟上的土皆震动起来。脚下的地也在颤动着,自诩铭记爱与道德的系统一个劲儿在他脑子里叨叨念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杜云停蹙着眉,打量了两眼,忽然便看见从那土里冒出了一只苍白的手。
那已经不能再称之为手,上面早已不见一点属于人的血肉。只有森森的骨架探出来,在空中挣了两下,随即用力扒住了坟墓上的土。
7777一声尖叫:【它要爬出来了!】
杜云停也头皮发麻,怎么没想到里头居然出来的是这东西。系统一声令下,【跑!】他便拽起有些长的圣袍,顺着小路头也不回往前跑。气喘吁吁跑出一段距离了,才敢躲在树后回头看。
7777跟着提心吊胆,责怪道:【你挖它干嘛?】
这回可好,挖出来了个什么?
杜云停有点儿委屈,【它这不就是让我挖的意思嘛……】
他到底比系统胆子大点,又探出点头看了看。看了半天,只看见黑漆漆的树木,没发现半点异常。
杜云停迟疑了会儿,钻出去了。
7777捂着胸口,看他打量着四周,一步步靠近。
绕过了遮挡视线的那棵树,他们终于看见了那只手的主人。
他们对上了一双黑漆漆的眼洞。
月光黯淡,冷杉树的树尖高高地指向天空。一具高挑的骨架正踩着满地纷杂的落叶,慢慢转动着自己白惨惨的头颅。它努力大睁着眼,那黑乎乎的眼窝之中已经没有什么能被称之为眼了——因此,它像是什么也看不见,脚上的骨头踟蹰了下,终究是一动不动。
7777倒吸一口冷气,终于被吓着了。
这都是什么鬼?
杜云停也愣愣地盯着,有些反应不过来。
骷髅仍旧呆呆站在原地。
他足足比杜云停高了小半头,裹着一身简单的黑袍子,那袍子竟然和杜云停身上的圣袍有七八分相像,只是边上绣着浅浅的绣纹,远远像是翅膀的纹样,从前面一直蔓延到后头。他侧了侧头,随即试探着在地上迈出了一步。
地上有石头,他似乎还不懂究竟该如何动用自己的双脚,一个趔趄险些摔下去。杜云停这会儿把上半身全都撑出来了,目不转睛地盯着这副骨架子看。
7777实在不能理解他这种奇怪的喜好。这到底有什么好看的?正常人跑都跑不及!
它喊杜云停,【该不会是傻了吧?】
还不跑啊!
杜云停不跑。不仅不跑,甚至还试探着上前一步。
系统的脸上写满迷茫,愈发看不懂他的举动。
【你这是——】
杜怂怂离得近了点,悄摸摸地打量。看了许久后,他忽然伸出手,比划了下那腿的长度。
他把手放下来时,微微有些颤抖。
“……二哥?”
系统是懵逼的。
开玩笑吧?面对这么一具骨头架子,你怎么认得出来?
“二哥!”青年却像是瞬间确定了什么,从树后彻底跑了出去。他牢牢牵住那骷髅的干枯的手,触摸着对方已然不存在的脸,越看越觉得熟悉。
——这定然是顾先生。
哪怕此刻没有模样,没有血肉,那也是顾先生。
他曾无数次碰触过男人的脸。偶尔忽然夜中醒来时,总要下意识伸手于身边摩挲。那时的顾先生也已经熟睡,迷迷糊糊之中却还是会将他揽在怀里,也就是那时,杜云停一点点在黑暗里摸过了男人的半身。
那隐藏在血肉之下的骨头,也是恰到好处,让他心醉神迷。
美人在骨不在皮,这绝不是一句废话。第一个任务世界里,杜云停学了画画,也就是那时,他知道了,一个人的骨头与他的面相、身材,都是紧密相连的。他一看这双长腿,再看着宽肩,窄腰,这熟悉的下颌弧度——
这要不是顾先生,杜云停能一辈子不用和谐膏。
7777觉得他在逗自己。
骷髅咔哒咔哒转动着头骨,将黑漆漆的眼窝转过来,对着他。这情形着实有些可怖,杜云停却什么也不曾说,只抚摸着他的后脑,动作温柔的像是在抚摸一只他养大的大狗。
骷髅的手紧紧地拧着,好像一下子便能掐断面前这个小神父的脖子。他把苍白的手放在神父脖颈上来回比划,锋利的骨架划破了杜云停的衣服,刺得他微微有些疼。
月光下的神父蹙了蹙眉,骷髅察觉到了,忙将手向回收了收。
它低着头,牢牢盯着眼前人。
“能说话吗?”
杜云停问他。
骨架一声不吭,只是上下牙关一阖。
这便是不行了。杜云停心里有了谱,拉住它的手将它往路上领。骷髅似乎很喜欢他皮肤的触感,在碰触到杜云停掌心时,低头愣愣地瞧了许久。
杜云停察觉出他的懵懂,干脆把他的四根指骨都塞进自己指缝里,教育:“这是牵手。”
骷髅僵硬着,慢慢地点了点头。
牵手……
它迟疑地看了看,将自己的另一只苍白的手骨也递过去,试探着握住杜云停的另一只手。
青年显然愣了愣。
骷髅察觉出异样,微微一顿,慢腾腾将握住他的那只手往回撤。还没撤完,那小神父却又不容拒绝地把它的手握起来了,微微一笑。
“这样有些不太好走路,”他解释,“但是我们还能走。”
他于是带着这具骷髅,磕磕绊绊地往回走。杜云停走的有些赶,他怕到了白日,顾先生的骨架就会被人发现。
好在教堂大,里头空间也大。杜云停平常都一个人住在里面,他把顾先生安置在这儿,也不会有人发现。
骨架子咔哒咔哒往前走,每走一步都发着响声。那声音在这寂静的夜里头格外响亮,有些瘆人。
小神父推开了居室的门,让这具高挑的骨架进去。他自己也紧跟着进了房,指着床铺,说:“坐。”
骷髅懵里懵懂,试探着把一只脚骨放置在了床上。
杜云停耐心教导:“不是这个。”
他做了个示范,率先往床上坐了。骷髅恍然大悟,学着他的模样规规矩矩一屁-股坐下,还在床上掸了掸灰。
杜云停算是看出来了,这骨架只有三岁孩子的心智。他自己的床太窄,只能睡下一人,杜云停只得把顾先生在旁边的居室内安顿好,让他在房间里休息,还给他盖上被子。
7777:【……】
确定有这个必要?
很有必要。杜云停慈爱地把他露出来一点的骨头都塞回去,宛如一个慈祥的老父亲。
“早点睡,”青年低声道,“明天我们再商量商量。”
他轻轻吹熄了床边的油灯,端着自己的那盏走出了房门,将门带上。骷髅躺在床上,依旧注视着他的背影。
系统说:【你确定他还用得着睡觉?】
都睡这么多年了,早睡烦了吧!
杜云停在给自己铺被子。他钻进被子中,忽然道:【真稀奇,这样的顾先生从没见过。】
7777:【……】
见过才是要出事吧?
杜云停良久后,感叹:【还是帅。】
7777觉得他的脑残粉滤镜已经厚穿了天。
这得眼多瞎,才能觉得骨架子都帅?
那头的骷髅躺在床上许久,终于抬起手骨,在根本不存在的鼻子旁凑了凑。
上头好像还沾染着小神父的味道,香甜甘冽,并不似平常的oga那般腻人,还透着草木的清新。
像是被雨水打的湿漉漉的枝叶。
骷髅反复地交握着自己的两只手,忽然便眼前一亮。神从雕像之中脱身而出,双手牢牢扣着他的脖子,权杖紧紧抵着它的喉咙。
那漫天的圣光刺得骷髅浑身都在融化。它却半点没退缩,用自己的手骨也反过去紧紧锁住神的手臂。
它甚至比当初还要强。
神的心中不可抑制地生出震惊。他在创世之后,将自己的七宗罪从身上剥落,当做骨架在人世间埋葬。这百万年来,七宗罪始终安安静静躺在黄土下,从未露出半点踪迹。
如今,它却得到了力量,竟然能撕开他埋下的坟墓,从中间抽身而出。
神为此心惊,忽然间挥动权杖,想把它彻底消灭在这张床上。然而骷髅始终不曾在他的圣光下灰飞烟灭,那些转瞬间在光芒中融化了的白骨很快便重新复生,慢慢地织出原本该有的纹路。
“咔——”
骷髅的喉咙间发出声音,似在笑。
咔,咔。
它从神的手下挣脱出来,迈着步子,慢慢朝着旁边的房间走去。神紧跟在他身后,推开房门,便瞥见了仍旧躺在床上安睡的信徒。
信徒淡金的头发垂泄了半床。他微微侧着身,只露出白皙的小半张脸,那香甜的气息好似嘶嘶叫着的毒蛇,不顾一切向神的感官之中钻。
神的目光盯着他。
这是他的孩子,却又不是他的孩子。神从未记得自己造过这样的孩子,满口谎话、虚与委蛇,吃不得苦受不得累,甚至脑中充斥着违背教义的淫-欲。
他拿起权杖,想将这不合格的信徒与自己的罪孽一同在这里抹杀。可那骷髅就在床边坐了下来,它拿惨白的指骨一点点小心翼翼磨蹭过青年的脸颊,最终碰触到那柔软的两瓣嘴唇。
它抬起头,望着高高在上的男人。
你舍得么?
惨淡的月光下,骷髅咧开牙关,冲着万能的神笑。
你还记得么,我是为何会复生?
男人紧紧捏着权杖。他自然知道,在昨晚小神父于梦中向他报出名字时,他犯了嫉妒。
这并非是神还有的情绪。在将七宗罪从身上剥落之时,神本以为,他再也不会生出这样的心情。
然而,世上从来没有任何事情说得准。
在这双淡金色眼睛的注视下,青年依旧缩在角落中,睡得很熟。床并不大,他单薄的身子卧在里面,只有浅浅的凹陷,他均匀地吐着气,像是嗅到了来自于男人的味道,慢慢地转了个身。
洁白纤细的手臂跟着从被子中探出来,神的眉心骤然一跳。
他的教义之中,讲究的第一条,便是洁净。
洁净要求下,神职人员即使是在休息时,也应当将自己的肌肤从上到下裹得严严实实,不允许沾到半点灰尘。
然而这会儿小神父探出来的手是裸-着的,那上头半点遮掩的布料也没,他搭在被子上的手指尖圆润,粉簌簌的像是教堂边生长着的蔷薇花瓣,沾了露水于溪边轻轻摇晃。
神的目光落在那浅粉的指尖上,眉头蹙的更紧。
他动动神力,将那一角被子盖回去。
“嗯……”
睡梦里的青年把下半-身盖着的被子也蹬开了。松松垮垮的黑衣只勉强盖住腿-根,两条腿莹润细腻,在月光下泛着玉石一样的光。
他不知是梦到了什么,连呼吸都骤然变得甜腻起来。青年微微蹭着腰部的被子,喉咙里一点点挤出细细的声音,像是幼兽在困倦极了的时候发出的低鸣。小神父脸上潮红,嘴唇上也是殷红一片,骷髅苍白的指尖还抵在上头,留下了小小一个印子。
神骤然转过身去。就在这一瞬,骷髅的骨头上忽然蒙上了一层乳白色的光,它慢慢低下头,那些细小的骨头碰撞在一处时,没有再发出咔哒咔哒的响。
它的力量又增强了,于是便坐在床上,不用再担心吵醒小神父,心满意足地抚弄那两片嘴唇。
神皱了皱眉,心底生出了些懊恼。
他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孽。那是淫-欲……
神再不愿在这处久留,拂袖而去。剩下的七宗罪安静地凝视着小神父的睡颜,它动动手指,将神父裹得更紧了些。
半晌后,它慢慢抬起手,若有所思把那手指按在了自己不存在的嘴唇上。
就在刚刚,它懂得了淫-欲。
清晨,送饭的人照例将装着饭菜的篮子放在门外。小神父梳理了满头金发,仍旧用碧色的丝带将它们在背后简单束了一束,骷髅看着对他的头发很感兴趣,在杜云停梳理时,它便一直在身旁站着。等杜云停的梳子刚刚放下来,它便马上从桌上拿起来,试探着在小神父头上比划了下。
杜云停任由他梳。
骷髅的动作极其小心。它慢慢把梳齿插到青年密密的发丝里,一点点向下梳去。其实它完全不需要这般小心,那些发丝就像一匹名贵的绸缎,它们安静地被握在惨白的手里,轻柔地从指缝间流泻下去,顺而滑。
最终的丝带是由杜云停来束的。他简单在头上绑了绑,扭过头时脸上带着笑意,“多亏二哥,比我平常自己梳的好多了。”
骷髅一声不响,忽的低下头,又抬起来。许是因为激动,它骨头上粉红了一大片,把自己指骨都捏掉了好几个,噼里啪啦掉在了地上。
【……】7777心情复杂注视着,它本来是很怕这种东西的系统,可这会儿看着这骨头架子犯蠢的样子,不知为何就不太怕了。
骷髅害羞起来都是这么刚的吗?
骷髅闷着头捡起来,咔哒几下又重新安回去。
它不需要用餐,便安静地坐在一旁注视着神父用。桌上是简单的面包,杜云停将黑面包塞进嘴里,又喝了半杯清水。
外头已有人声,这一日是休息日,早起来做弥撒的村民们聚集在教堂内,正等着神父出来主持。
杜云停说:“你先在里面等等,我得出去。”
他迈步朝外走,还没走上两步,袍子角被谁拽着了。骨架子指关节勾住他衣角,黑漆漆的眼洞望着他。分明没有眼睛,杜云停却莫名从那俩洞里头看出了委屈来。
他为难道:“我得做弥撒。”
骨架子一声不吭握得更紧。
杜云停拽了两下,愣是没从他手中拽出来。7777给他出主意,【手卸掉,直接把手卸掉!】
……出的都是什么脑残主意。杜云停只好道:“那就跟我一起去吧。”
他自然不能让骷髅就这样明目张胆出现在教堂上。好在骨架子还有件宽大的黑袍,这会儿将大大的兜帽戴好了,几乎什么也露不出来。杜云停把它的手塞进袍子里,吩咐它:“绝对不能拿出来。”
骨架子连连点头。
于是做弥撒时,杜云停将它安排在了自己的侧面,隐在垂起来的帘子中。满教堂的村民谁也不曾察觉,只如往常一般恭恭敬敬跟随着神父祷告,骷髅躲在长长的布中,能看见底下每个村民的神情。
那些alha,或多或少都在盯着神父看。他们的目光总是从神父身上扫过,眼神围绕着他转。
黑袍遮的实在太严实,一分一毫多余的皮肤都不曾显露出来。那些人只能在心中臆想,那袍子底下的皮肉该是有多白,腰肢有多细。将这一身衣服扒下来时,素来神圣而不容侵-犯的神父眼角染上红,又该有多漂亮。
特里斯神父如今已然是漂亮,不,是美的。被他那双安宁圣洁的眼睛望着,就像是在热天浸泡进了清冽的泉水里,浑身上下都觉得畅快。正因为禁-欲,正因为掩藏,这种美好像又发酵了,愈发有种勾魂夺魄的魅力。alha的体内都存着征服欲,谁都想狠狠征服一个本该永久保有贞-洁的美人神父。
骷髅盯着他们,慢慢地拧着自己的手指。
它已懂得了淫-欲,自然也读得懂这些目光。它望向小神父,看了半日,才重新看向人群。
弥撒结束后,埃里克也挤上前来。他已经从一个朋友那里拿到了药,那朋友与他保证,再坚定的oga,也能在这样的药下哭成一滩水。埃里克向往着小神父哭成一滩水的模样,却始终找不到时机将药放进去。
特里斯神父似乎比先前更加谨慎。除了弥撒祷告外,教堂的门几乎不怎么打开,神父连忏悔的人也没怎么见。他找不着空隙,只好在这时穿越人流过来。
“特里斯神父,”他说,“我想给您送一下我为您准备的点心……”
他递过来一个竹篮,上头蒙着一层布。杜云停掀开看了,里面是一些精巧的点心,做的十分小巧玲珑。似乎是为了讨好小神父的口味,各种花样都有一些,整整齐齐地码在篮子一端。
见并非是什么名贵东西,小神父便接了过来,与他道了谢。
见他拿了,埃里克神色也好看起来了,再三叮嘱他,“请您一定要用了,不要超过今天,以免耽误我的心意。”
杜云停点点头,把篮子提在手里。
他甚至连闻也不曾闻,便知道里头装的是什么。——这定然是能让特里斯的抑制剂失效的东西。
这种小花招,在杜云停面前的确还不够格。他自然不会去碰,更不会吃,只往房中一放,等着大主教派人来时,找个方法在大主教面前告上一状。
却没想到他一抬头,骷髅正立在篮子旁,紧紧地盯着那一篮子东西。
“不是什么好东西,”杜云停说,想把他领过来,“来,二哥,你来我身边坐。”
骷髅这回没有去。它仍然看着篮子中的点心,它从上头闻见了自己的味道。
那是淫-欲……
骷髅骤然抬起眼。它安静地从篮子旁走开,与小神父坐在一处。
待小神父暂时接待来忏悔的村民时,骷髅便把自己的手放在篮子里。它安静的,不发出一点声响的,将满篮子的东西全部都捏烂了。
在捏完之后,它站起身,朝着玫瑰花窗外看了一眼。
那个方向的不远处,是埃里克的家。